第16章
其實按照貴族的做派,像花慶之這樣身份的孩子,應該送去英國的伊頓公學這種地方。
大戶人家總是習慣讓長子繼承家業和種種責任,放任小兒子恣意生長,越家花家都不例外。
小王爺非要去法國,那便去法國吧。
越亦晚回夕清閣裁料子的時候,問了旁邊幫忙遞剪刀的掌侍幾句,大概聽了些小道消息。
這小王爺花慶之,比花慕之要小上七八歲,現在還在讀高中,只有放假了才會回來。
聽說他是個快言快語的性子,比太子要活潑許多。
越亦晚如今大學都讀完了,真覺得自己快變成老叔叔了。
他在街邊看見大學生心裏都有些唏噓,一聽說這小王爺才上高中,也揉了揉臉心想歲月催人老。
飛機要淩晨才到臨都,從機場回來又得幾個小時,估計回皇宮裏都得三四點了。
如今太子住東宮,東宮以北的宮殿被改成了宗室聚會的承繁宮,小王爺和長公主回來時一般住在西邊。
到了晚上,越亦晚又拎著毛線球去了客廳,繼續織新的圍巾。
他倒不是勤快,主要是看電視的時候總想做點什麼。
吃零食容易不知不覺就吃撐變胖,眼瞅著快到婚期了,還是織圍巾來的安全。
瘦點好上鏡,畢竟全國人民都會刷微博看直播的。
花慕之在他織完毯子之後,略有些拘謹的不好意思再找他搭話。
原先借著托托的旗號,他們晚上聊聊天做做毯子,相處時間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毯子做完之後,他不好意思再去找越亦晚一起看電視,只回房裏寫東西。
越亦晚對這些小細節渾然不覺,自顧自的琢磨著是不是再弄個毛線帽比較好。
花慕之寫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找不出情節來,又正經了神色,佯裝去客廳裏取個什麼東西。
他一走進去,便瞧見小裁縫又在看綜藝織圍巾,還抽空跟自己打了個招呼。
“Elisa淘汰了嗎?”
“上期就淘汰了,她做的衛衣簡直是災難級的配色。”越亦晚揮舞著棒針,猶如小蜜蜂般眼睛和手忙個不停:“現在對著評委哭的是Alya,已經開始訴苦賣慘了。”
花慕之想坐在他的身邊,可走近些又覺得局促,只挑了個不近不遠的地方,撥弄了一下沙發上的毛線球。
睡在旁邊的托托打了個噴嚏,翻滾了半圈又沉沉睡去。
“這是在織圍巾嗎?”
“嗯,冬天快到了,織一對好了。”
一……對?
花慕之的耳朵尖又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道:“會不會很麻煩?”
越亦晚看向他,忽然舉起手裏的半成品:“你說我織這個花色,駝色雲紋,陛下和娘娘會喜歡嗎?”
太子殿下沉默了幾秒鐘:“陛下?”
“我昨兒翻去年冬天外事訪問的照片,看陛下穿大衣還挺風度翩翩的,”越亦晚感歎道:“我爸就不行,啤酒肚現在靠西裝都有點遮不住了。”
不……你就不考慮一下給我織點什麼嗎?
“給皇后娘娘的打算織個深灰色,純黑色也好搭配衣服。”越亦晚又看向了電視,木針上下跳躍著猶如在跳踢踏舞:“要不要再送小王爺手套什麼的呢……”
花慕之咳了一聲,鼓起勇氣道:“我覺得你忘記了一個人。”
怎麼說將來也是要結婚的,可以互相表示一下吧。
“誰?”越亦晚望著電視,手裏的動作忽然一頓:“長公主!對!我回頭得好好想想再送點什麼!”
自己臥室裏還供著那老古董玉如意,起碼禮數要做足!
太子殿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開始為自家人丁興旺而頭疼。
第二天去請安的路上,秋風吹的落葉都打著卷兒到處晃蕩。
這天氣一冷下來,連坐在窗邊都會不自覺地凍的搓手。
越亦晚天生怕冷,穿著厚實的古服還覺得不夠,提早把冬日才用的斗篷給系著了。
一圈兔毛滾邊襯的他更加皮膚白淨,只是看起來也像個圓滾滾的毛團。
花慕之知道他穿的太厚了些,一路都扶著他,怕這傢伙下馬車的時候骨碌下去。
還沒走進文清宮的正殿裏,就聽見一個清朗又不羈的聲音,透著股少年的心氣。
“我哥哥那樣好的人,如今怎麼能說結婚就結婚?!”
越亦晚抬了眸子,晃晃悠悠地走了進去。
屋外的長風被隔在外頭,室內仍然溫暖如春,連凍僵了的臉頰都開始回溫。
沒等他動手,禦侍就利索的幫他解開斗篷的帶子,順帶著把堅果殼似的斗篷給卸下來,剝出裏頭的人來。
少年遠遠瞧見了便嗤笑一聲,揚聲道:“這就是我那還沒過門的嫂子?”
坐在內裏的太后懶洋洋道:“你在巴黎呆了這麼久,怎麼叭叭叭起來還跟個小機關槍一樣?“
越亦晚從龜殼般的斗篷裏解脫出來,終於快步穿過垂簾,一抬眸看清了那個小王爺。
還真是個高中生。
他和花慕之長得頗像,但後者溫潤穩重,猶如磨礪過後的一塊美玉,前者卻像只長角尖尖的小鹿,似乎隨時都能蹦過來懟自己一下。
十六歲少年特有的朝氣和意氣糅雜在一起,又帶了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驕傲,看起來竟有些可愛。
越亦晚收回眼神,先同花慕之給太后和帝后行了禮,待坐好了之後接了禦侍遞來的熱茶,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暖一暖身子。
花慶之夾槍帶棒說了好幾句,等到現在都沒有回應,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本來就不覺得有誰配的上自己親哥哥,哥哥是不光天下第一好,還是第二第三第四好,誰搶這名號他就抽誰。
這便宜嫂子聽說只是在花月賞上掃了一眼就喝了哥哥遞的梅子酒,家裏人還就這麼稀裏糊塗的定了親,連禮訓期都已經過了大半,簡直是在開玩笑。
母親那邊說婚期快近了,花慶之才慌了神。
居然還不走!像話嗎!
他才不要眼睜睜的看著哥哥就這麼草率的跟另一個人綁一輩子——相親結婚算結婚嗎!
“越先生真是個貴人,竟是一句話都不應。”少年眯了眸子,語氣不善道:“莫不是不喜歡我這個弟弟?”
皇后眉頭一皺,心想這孩子在國外是越發驕縱了,正想開口攔著他些,越亦晚卻吹著茶上的熱氣慢悠悠地開了口。
“你是太子殿下的親弟弟,我自然要寵著你些。”他抬了眸子,看著氣鼓鼓的花慶之揚起笑容道:“小孩兒都脾氣躁,過幾年就好了。”
你說誰脾氣躁呢!!
你才脾氣躁!!
花慶之毛一炸,又沒法駁斥他,一急吼吼的張了嘴就是真中了他的套子。
他不甘心的看向旁邊專心喝茶的花慕之,憋了半天道:“哥,他是不是威脅你了?還是用什麼手段逼著你跟他結婚了?”
未婚夫夫對視了一眼,動作一致的搖了搖頭。
旁邊的大人們本來還有些擔心,怕這毛孩子冒犯了越亦晚鬧得尷尬,見他擺平的簡單又俐落,便放了心喝茶看戲了。
花慶之發現沒人幫自己說話,眉頭一皺觀察著他們兩:“不,你們兩根本不像在談戀愛。”
花慕之怔了一下,旁邊的越亦晚反而笑意加深。
“才認識一個半月,若這會兒就海誓山盟了,也太輕率了些。”
“見了一面就訂婚難道就不草率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關係。”越亦晚回答的溫聲慢氣,彷彿是在教自家九歲的小堂妹做數學題:“我昨兒和你慕之哥哥做了好幾盒月餅,今天又烤了些送過來,你嘗嘗好不好?”
花慶之露出惱火的神色:“拿吃的來打發我,你把我當小孩兒了嗎?”
旁邊的皇后擺了擺手,禦侍便把烘烤好的酥皮月餅端了過來,小麥的香味濃郁溫厚,玫瑰花餡兒透著淺淺的甜味。
只是一掀開銀蓋,熱騰騰的香氣就散了滿室,連看戲的老太太都吸了下鼻子。
“不吃!”
花慕之也沒激他,而是起身給太后和母后都分了一些,還幫忙又斟了些熱茶。
“這是我昨天用玉杵搗爛的玫瑰,”他看著母親溫和道:“是宮裏的徐總管教我的。”
皇后一手接著碎渣,嘗了口詫異道:“真是你做的?”
“好吃麼?”
“很香,可以嘗到玫瑰和月桂的味道,”皇后失笑道:“還加了些豆沙麼?”
老太太這邊已經吃完了一個,一伸手又從禦侍那挑了一枚,喝著茶吃著餅,待享用完了才開口道:“這時候就該叫個班子來唱會兒戲,邊吃邊聽舒服得很。”
皇帝配合的點頭:“明兒再來一起聽,我點一出《拜月亭》。”
花慶之眼瞅著託盤上的酥皮月餅越來越少,顯然有些坐不住了。
花慕之回頭看向他,笑的頗為溫柔:“嘗一個麼?”
高中生氣鼓鼓地接了他的月餅,坐在哥哥旁邊吃完,忍不住又拿了一個。
“好吃麼?”越亦晚托著下巴看向他。
“不關你的事。”
“你啃得這個是我做的,”他指了指旁邊的小月亮印記:“喏。”
花慶之本來吃的相當開心,不光想把這個吃完甚至還想再來一個,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就是得寸進尺!”
“那我就當你是說你喜歡我了。”越亦晚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傲嬌都這樣。”
花慶之把餅咽了才想著要反駁他,一時間機關槍跟卡膛似的找不著由頭,只求助般的看向哥哥:“你小心結了婚被他吃的死死的!”
“結婚之後的事我不知道,”花慕之慢條斯理道:“越先生親手給你做的呢子大衣確實款式好看,你若不喜歡他,那外套我便收走自個兒穿了。”
呢子大衣?
親手做的?
哥哥都沒給我做過衣服呢。
花慶之怔了下,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奶奶和媽媽,連皇帝都點了點頭:“我們都收了一份,禮已經替你回過了。”
“那我,那我也收了。”他努力忍住小脾氣,皺眉嚴肅道:“哥,交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花慕之(歎氣):媳婦兒不懂事也就算了,這弟弟怎麼也不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