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天后來,四個人吃飽喝足,一起躺在摺疊椅上看星星看到大半夜。
杜昊說起年初來玩的時候,幾個人在岸邊搭了帳篷,跑到海邊放煙花,鄒斐手欠,非要到郭敖身邊去甩那煙花棒,結果火星蹦到郭敖的羽絨服帽子裡,差點燒起來,郭敖追著鄒斐打,兩人從沙灘一直跑到了沿海公路,跑了快五公里,到後來索性變成了賽跑,誰都不肯先停下,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和方醒都睡過一輪了。
杜昊講得很有畫面感,丁一博雖然沒有參與,卻還是跟著笑了出來,他能想像到那樣一個肆意張狂對著朋友惡作劇的鄒斐,是學校裡不曾見過的。
鄒斐看到他笑,惡聲惡氣地威脅:「再笑就把剛那幾張照片都給我刪了。」
這句威脅可以說是相當有效了,丁一博瞬間變臉,平靜地仰望天空,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杜昊突然轉過頭,說:「哎小丁,下次再一起出來玩吧,難得交上一個不錯的朋友,以後常走動。」
丁一博愣了兩秒,胸口有點熱,點點頭小聲說「好」。
杜昊又去提醒鄒斐:「聽到沒,下次記得把小丁帶出來,我還想再吃小丁醃的肉,簡直了!」
鄒斐懶懶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沒。
丁一博滿足地勾起嘴角,他並沒有真的想過下次還能再和鄒斐一起出來,那一聲應答或許是客套,或許只是當下的衝動,但至少這一天這一晚這一刻,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耳邊是鄒斐低沉的聲音,夾雜著杜昊走調的清唱,丁一博看著黑暗夜空裡的點點星光,漸漸有了一絲睏意,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感到昏昏沉沉中一雙有力的臂膀將他抱起,輕輕放到了一處柔軟的地方。
「傻子,睡著了都會笑。」
島上的三天雖然過得充實,但也轉眼就過去了,最後一天晚上五個人又坐到桌邊,正正經經地吃了一頓散夥飯。
丁一博從下午起就有些心不在焉,不怎麼說話,連一向精力過剩的杜昊,這會兒都察覺到了一絲失落。
「哎哎哎我說,以前我們四個人聚一起也沒搞這麼多愁善感啊,一定是因為小丁的關係,今晚必須得罰你喝幾杯!」杜昊說的是實話,他和鄒斐都是急性子,出來玩難免要發生些口角,有時候還巴不得早點散場回家,這回來了一個丁一博,倒是出奇的和諧。
丁一博偷偷轉過臉去看鄒斐,見他沒什麼表示,才起身拿過酒瓶,給每個人先倒了一杯,倒完直接拿起自己的那杯,說:「這幾天我很開心,謝謝你們。」說完便仰頭一口氣喝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沒什麼花裡胡哨的肺腑之言,卻多少讓人聽得有些動容。
方醒笑道:「難怪鄒斐要藏著不給喝,原來小丁那麼能喝啊。」
杜昊向來愛喝愛鬧,見丁一博這麼爽快,更是沒了遮攔,吃到一半為了調節氣氛,非得玩遊戲,誰輸誰喝酒。丁一博從未玩過這些飯桌上的遊戲,反應又不快,稀里糊塗地輸了好幾局,被杜昊起鬨著連喝四五杯酒,雖不至於喝醉,但也腳底發軟,有些暈頭轉向。
眼見又要罰喝一杯,他手中的酒杯就被鄒斐單手扣住了。
「他不能喝了。」
「怎麼不能喝了,小丁都沒說什麼,你操什麼心!」杜昊也喝多了,這會兒非要和鄒斐槓。
鄒斐懶得和他說,拿過丁一博手中那杯酒一口乾完,將空杯重重地倒扣在桌上,沉聲道:「用不著他說。」
「哎你!」杜昊還想說什麼,被郭敖摁著脖子坐下了,氣得張牙舞爪的。
丁一博暈乎乎地坐在那,有點無措,不明白怎麼突然之間氛圍就變了,尤其還是因他而起,他既不會說些好聽的話,也不懂怎麼調節這尷尬的氣氛,最後只能緊張地抓住鄒斐的衣擺扯了扯,像是生怕他下一刻就和杜昊打起來。
鄒斐看了他一眼,眼底的不悅散去一些,起身把他揪起來,對著郭敖說:「你兒子自己管,我先帶這傢伙回酒店了。」
等兩人走遠了,方醒轉頭問郭敖:「他這是來真的了?」
郭敖擰著眉若有所思,許久才喝一口酒,搖頭道:「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選擇,自己負責。」
一路上丁一博跟在鄒斐身後走得跌跌絆絆,他的雙眼幾乎無法對焦,只能看到鄒斐模糊的背影,怎麼追都追不上,好幾次差點撞到樹,要不就是走著走著走到了大馬路上,彷彿隨時都會摔倒。
「誰讓你喝那麼多酒的!」鄒斐壓制著心底的不爽,將他扯回人行道上。
「怕下次就沒機會一起喝了……」丁一博閉了閉眼,有些站不住了,手卻還死死地拽著鄒斐的下襬不肯鬆開。
鄒斐瞪了他一會兒,最終無奈地嘆一口氣,他沒想到自己還有操心別人的一天,真是風水輪流轉。他半蹲下身,悶聲道:「上來。」
丁一博傻傻地看著他,問:「上哪兒?」
「背上!喝酒喝傻了是不是?!趁我沒後悔——」
鄒斐還沒罵完,丁一博已經軟軟地撲了上去,雙手一緊,環住了他的脖子,他這會兒仗著喝醉,也有些不管不顧的,只想再多靠近對方一點。
鄒斐只感覺一具滾燙的身體貼上了自己的後背,那顆腦袋靠在他的肩上,頭髮拂得他臉癢癢的,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頭,托住那兩條腿毫不費力地站起身。
「鄒斐……」丁一博趴在他背上還不安穩,蹭著他的肩窩一個勁地叫他名字。他的身形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時偶爾會有人用奇怪的視線地打量這一對組合。
鄒斐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心裡無數次想著把這傢伙扔路邊算了,雙手卻托住他下滑的身體又使勁往上顛了顛。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一個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這個觸感他不會不知道,他站住,扭過頭冷著臉問:「你幹什麼,信不信我把你摔下去。」
丁一博一抖,埋在他肩膀上不吭聲,手腳卻是圈得更緊了些,片刻後,他抬起頭,頂著一張通紅的醉臉,在鄒斐的注視下,又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一個小心翼翼的吻。
鄒斐猛地繃緊身體,眉頭緊皺,丁一博的呼吸打在他臉側,竟讓他覺得耳朵滾燙,印在臉上的觸感更是揮之不去。他咬緊牙,狠狠地罵了一聲「操」,重新加快步伐朝酒店走去,決定不和喝醉的人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