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你們不是姐妹嗎？她對你多少是有些在乎的吧。"我低聲說道。

　　"姐妹？"她突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我，"她朝若青絲的姐妹？哈！我怎麼擔當得起？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因為我是女孩子，我也需要被注意！被關懷！被愛！而她呢？搶走了所有人的心，卻總是一副很無辜很善良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不敢再看她。

　　"記得那天晚上，她跑來找我……哭著對我說，自己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不會再回來，要我替她照顧璇之師兄。可以的話，讓師兄愛上我，和我在一起，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你知道我當時心裡有多複雜嗎？"她緩緩朝我走近，目光依舊迷離。"暗戀了那麼久的璇之終於有可能屬於我了。朝若青絲會消失……我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是，我還是心軟。我捨不得！於是那天晚上我們抱在一起，哭了整整一宿……"

　　聽到這裡，我頓時有了些疑心。朝若青絲真的不喜歡璇之嗎？如果不喜歡，為什麼連霓雲這樣的貼身丫頭都知道她和璇之的事情？那麼，她為什麼要對無瑕故意說那些詆毀璇之的話呢？難道她早就知道自己……

　　無瑕似乎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周圍一下子顯得很安靜，花園裡似乎只有我和她。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直到我以為她不會再說什麼時……

　　"朝若青絲竟然就這麼死了……"她喃喃地說。

　　啊？她知道青絲死了？

　　那為什麼在初次見我的時候她沒有懷疑什麼？為什麼她要按住消息，只說是失蹤呢？我驚訝地抬頭看她。

　　她笑笑，說："是的！我知道青絲死了。而且她死的時候，我就在身邊……青絲失蹤時，我們確實出去找過。當時，璇之就跟瘋了一樣，只知道沒日沒夜地尋找，不吃不睡，也不知道累。但是，三年！整整三年都沒有一丁點消息！璇之漸漸地消沉，醒了就喝酒，一直喝到爛醉為止。我在他身邊只能看著，卻做不了什麼。因為他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就像是失了魂……"

　　可憐的璇之……

　　可我並不是朝若青絲，我不能愛你，只因我的心裡已有了另一個人……

　　不過，當日，雪不是說朝若青絲是他殺的嗎？為什麼蒼月無瑕會在身邊呢？

　　"就在你回來前的半個月，我從家裡去喋血盟的路上，那天是黃昏。天並不很黑。我走累了，只是牽著馬緩緩地前行。那時候，我心裡還想著璇之……他像是有些清醒了，知道和我說話。雖然並不多，也不見得多熱絡。但是我很高興，打心眼裡高興。我知道他會慢慢從失去你的傷痛中走出來，會振作！哪怕不愛我，就讓我這樣陪伴著他也是好的。"無瑕面帶喜色，目光幽深。

　　"呃……那後來呢？"我只是接著她的話茬往下，不想去觸怒她。

　　她轉而走到石桌旁，坐下，輕撫著桌子的邊緣，暗自出神。

　　"後來？後來我就在草堆裡發現了你！不對，是青絲……她嘴唇黑紫，像是中了毒，神志已經不清了。看到我來，她眼底有淚，彷彿迴光返照的樣子，揪住我說：'無瑕！救我！''無瑕！救我！'……"

　　"你沒救她？"我的語氣有些憤怒。

　　無論如何都不能見死不救吧？況且有這麼多年的姐妹情分在，難道她就為個男人眼看著自己的姐妹死嗎？

　　無瑕沉吟了片刻，低聲說："不是。"

　　呃？不是？

　　不是沒救她？那就是救不活咯？可為什麼朝若青絲的死其他人毫不知情呢？

　　等等！她是中毒？中毒……

　　那晚丞相夫人林慧兒在月光下那烏黑的手掌，倏地閃過我的腦海……

　　如此想來，雪所謂的殺"我"第二次，果然只是威脅而已。這個執拗的呆子！我在心裡暗暗啐道。

　　"我沒有帶她回去。"無瑕盯著桌上的茶杯出神，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明知道你的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救不活了，我還怎麼能帶你回去呢？青絲。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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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間，她又眼睛直直地望著我："不帶她回去，我承認是我自私。可是，璇之好不容易緩過來，如果讓他知道青絲死了。你說，他還能活得下去嗎？能嗎？況且，當時有多少人在為她的行蹤擔心？我不能把這樣的青絲帶回去。她的死一天不被大家知道，就起碼還有一天的希望……你懂嗎？"

　　面前的這個女人，心底竟埋藏了這麼多事……

　　我輕聲問："那你呢？你就這樣走了？"

　　"我？"她悲愴地一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要璇之好好地活著就可以了。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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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似乎缺氧一般，氣氛一下子壓抑起來。我只聽到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樹梢的縫隙投射下來，一時間，千絲萬縷，像是千瘡百孔的心透出的光一般……

　　"可是，你為什麼要出現？"無瑕突然湊到我的眼前，冷不丁地開口。

　　"我……"我囁嚅著。

　　我怎麼知道我為什麼要出現啊？天曉得我怎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

　　"你沒出現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啊。婀離正答應了我和璇之的婚事。璇之也會主動來找我……"她無比神往的樣子，笑容有些詭異了起來，"可是！你來了！就像個夢魘一般！那天在家中與你重逢，我以為你的毒解了！以為你活過來了！我是真的在高興啊！你知道嗎？我根本就沒想到自己！只是自責和揪心的情緒似乎被釋放了一般……我一度埋怨過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親手給你安個墓碑？為什麼連你死了都沒有好好殮葬你？我竟那麼殘忍地丟下你跑掉……可是，可是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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