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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第169章
一六九

  她,他

  先帝的惠妃素氏還歸宮廷的那一天,歆兒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藏到一個無人能找到他的地方獨自玩。她沒有要他去跟前行禮,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派人尋他,彷彿她是來這裡過她自己的日子,見不見這裡的主人沒有關係。歆兒一直躲到晚膳時分,終於感到很無趣,怏怏地回到寢宮。

  這天在宮裡當值的近侍是白寬,歆兒敏銳地發現今天他比往常更加窩囊,蔫蔫的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歆兒最討厭看見他這副樣子,作色道:“你擺出一張臭臉做什麼?”嚇得白寬跪倒在地,“臣不敢。臣有罪。”說著幾乎哭出來:“陛下息怒——榮安大長公主今日闖來覲見陛下,遍尋不著,拿臣出氣。陛下看,臣滿頭的包還沒有消去呢。”

  歆兒心中大為光火,暗怒榮安不識好歹。真寧尚且死在亂刀之下,她當真以為“大長公主”四個字可以橫行天下?對白寬這樣絮煩的傢伙,歆兒也不想細說什麼,托腮坐在床上,緊緊地蹙著眉頭說:“你回去告訴你嬸嬸,朕不想見她。”

  白寬又泣道:“榮安大長公主一定不信,又要說有人居心不良在陛下面前讒言,免不了還是要賞臣一頓好打……”他本想藉此央求歆兒召見榮安,可這些話正是歆兒不喜歡聽的,當下怒道:“她打死你是你家的事!別在朕面前翻來覆去說這個!”白寬受了責備,嗚嗚地掩著臉退到外面,歆兒猶在他身後罵:“你嬸嬸怎麼硬是把你這麼沒用的人塞到宮裡來,也不嫌丟了白家的臉!”

  白寬受屈含淚奔出宮,直直地撞在一個人身上,被她扶住。他抬頭一看是惠妃娘娘,慌得抹去眼淚要跪。素盈將他攙住,問身邊的白信則:“這是你侄子?”信則看也沒有看,恭謹地回答:“年深日久,小人不認得了。”白寬也不曾聽過這位大伯父的事蹟,張口結舌傻傻地看著他。

  素盈俯視跪在周圍的尚宮等人,冷冷道:“裡面那孩子,是從野地裡拾回來的嗎?”眾人齊齊謝罪,說:“真寧大長公主只是名義上輔君,其實唯恐外朝非議,一直對聖上十分縱容,從不嚴加督導。我等也不敢違逆……”

  素盈冷笑道:“如此說來下跪諸位均為媚臣,留有何用?”眾人未料她回宮當日就有動作,驚得失神之際,有一隊衣著簇新的新尚宮走上前——竟連替補人選也已任命好了。她們只得神色慘淡地摘下腰間金牌、玉牌,掩面退下。

  歆兒聽得外面動靜,提著佩刀來到門前,正瞧見新尚宮們各歸其位。他大驚道:“你們是誰?怎敢在此妄為!”

  門前的女人一轉身,擋住了他眼前的燈火月光。歆兒握緊刀柄向後退了一步。她不失時機地向前邁一步,在他面前慢慢地蹲下。

  歆兒原本害怕她剛才那一刻突如其來的威嚴,此時卻發現眼前這張面孔很和善。是這個女人——被那些妄想操縱他的人搬到他的宮廷,企圖降伏他的人。他緊緊地抿著嘴與她對視。

  若是皇后還可另當別論,但她不過是祖父的妃嬪。她能怎麼樣?不過是皇帝許多個女人中的一個罷了!歆兒這樣想著,執意不向她低頭,一定要讓她知道誰才是今日宮廷的主人。他緊盯著素盈的嘴唇——那柔潤的紅色十分悅目,如果她說出恰當的話,他也可以扮演一個尊敬長輩的孩子。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她的嘴唇在他專注的目光中輕輕動了動,歆兒聽到她軟軟的聲音:“阿壽!”

  歆兒頓如雷霆擊頂——記憶中從來沒有人喚過,連他自己也幾乎要忘了這個小名……

  “阿壽——”她又喚一次,口氣如春風遲來,令人倍感溫暖欣喜。歆兒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娘娘!”一應一答像是故人重逢,讓他自己也倍感詫異。

  她微笑著“嗯”了一聲,沒有與他囉唆那一套皇家慣用的寒暄,也沒有擺出強勢來宣佈從今往後的規矩。她手腕一翻,掌心托出一枚繫著金絲繩的核桃。歆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枚雕成核桃的琥珀。“拿著,這是你父親的。”她說:“他會想看看你長成了什麼樣的人。”

  歆兒珍而重之將琥珀握在手裡,問:“娘娘,從哪兒來的?”他問這核桃的來歷,她不知是沒有聽清楚,還是刻意迴避,報上的是自己的起點:“泰陵。”

  “那是哪裡?比獵場還遠嗎?”獵場就是歆兒迄今為止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比那裡遠。”她安閒地把琥珀上的絲繩繞在他手腕上,說:“明天陛下將出現在群臣面前。帶著它,讓你的父親為你驕傲。

  歆兒認真地點了點頭,覺得這件事情真是奇妙:她來自他從未到過的遙遠地方,卻像一個他最熟悉的人……“明天我做什麼呢?”他好奇地問。

  她笑得高深莫測:“這應該交給你的臣子們猜測。不妨試著給他們一個驚喜。”

  “喜”倒是未必,“驚”一定是免不了的。真寧曾經說過,當他足夠懂事,就讓他登臨玉座令天下驚服。可是在真寧看來,那一天是永遠不會來到的吧?

  歆兒滿懷期待地沉入夢鄉,夢裡也在想像他出場時的景況。但當真進入神往已久的朝堂,卻忍不住失望——下面的人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這裡多了一個皇帝。他們時而自說自話,時而相互辯論,根本不來問他的想法。歆兒緊緊攥著拳頭,幾乎把那顆琥珀核桃捏碎。

  三位宰相還在為惠妃的尊號爭吵。睿相說:“娘娘曾封仁恭皇后,如今上為太皇太后,有何不妥?”馮相反駁說:“睿大人怎麼說出這樣的話?‘後’字與‘帝’相配,或因夫君為帝而稱皇后,或因兒子為帝而稱太后。惠妃無夫無子,怎能稱後?”睿相笑道:“馮大人難道忘了,娘娘早已受封仁恭皇后。”“是睿大人忘了吧?皇后尊號早在慈寧年間由先帝褫奪。娘娘降為惠妃是先帝意願,今日又加尊號,有違先帝當日心意,實屬不敬!”“褫奪娘娘尊號乃是真寧矯詔,並非先帝本意。”

  劉相聽到這裡也站出來說:“姑且不論惠妃往日種種。且說素氏妃嬪得享尊號,因其祖先與帝室同源,其父兄對國家有功,因此素氏妃嬪擁有稀世罕見的厚待。惠妃兄長為叛國之將,妹妹為叛國偽後,怎能享此殊榮?”

  他們爭得橫眉冷眼,歆兒大致弄清了那位娘娘一團糟的過去。

  睿相自知惠妃這太皇太后的頭銜底氣不足,心裡瞄的不過是太皇太妃,喊得高一點兒,就算讓另外兩位宰相幾步,也不吃虧。“家人變節與惠妃何干?既然當日褫奪仁恭封號一事已成無頭公案,臣亦無從證實,謹懇陛下:惠妃仁慈大度世所共知,昔日又有保育陛下之功,今日既已還朝,無愧太皇太妃之號。”

  金鑾殿上一片寂靜。三宰面面相覷,抬眼向上一瞄:小皇帝早不知道哪裡去了。三宰嘆了口氣,意外地在內心深處達成了一致:這是個不成器的阿斗而已。

  睿相咳了一聲:“既然聖上已經退朝,我等不妨退入政事堂再議其他。”他們帶領一班大臣進入政事堂後,劉相心中已有計較,有心向睿相賣個人情,提議道:“謝大將軍撥亂有功,應該如何封賞,還需仔細議一議。”馮相不屑道:“這有什麼為難之處需要集議?”睿相呵呵一笑:“的確。皇朝不幸,開國以來變亂不少。撥亂功臣受到什麼樣的封賞,也不是無例可循。”馮相吃了一驚:“什麼?”連劉相也略感意外:“睿大人,需要那樣麼?”睿相笑道:“謝大將軍是這一回首屈一指的功臣。難道遵照先例封賞也不對了?”他咳了一聲,“老夫出門忘了查黃曆,也不知今天是諸事不順,還是有口舌之爭。真是令人不快!”他是三宰當中唯一的皇族,一開口就有附和之聲。劉相馮相只得忍讓一步,“大人說的倒也不錯。只是不知聖上意思如何。”他們說著擬好了文書,卻想起這文書還不知幾時能得皇帝畫敕,一起嘆息著搖了搖頭。

  歆兒將那與他無關的金鑾殿拋在腦後,帶著素揚與素拂在太平湖邊乘涼。一陣颯颯涼風起,湖面上蕩起水波漣漣。素家兄弟雖然跋扈,對歆兒倒是十足忠心,風大時擋風,日曬時遮陽,一舉一動都靜靜地不敢打擾歆兒出神。

  歆兒望著湖心發呆:真寧死了,這三個宰相誰也不敢獨立控制小皇帝,以免自己落得琚含玄和真寧的下場,又不甘心放開這大好時機。其中之一想抬出惠妃管住皇帝,另外兩個當然不答應。迎惠妃回宮是睿相的如意算盤,這實在明顯不過。可是他能壓制其他兩位宰相的意思嗎?

  一塊石子拍打出“啪啪”聲,瀟灑地飛過水面,驚擾了歆兒的思緒。素拂正要去找這倒霉的傢伙,一塊石子同樣利落地在水面上跳了幾跳,隱入湖心。歆兒一時童心大發,也拾起腳邊一塊扁平的鵝卵石,揮手拋出去恰好擊中又一塊橫過水面的石子。兩塊石子的軌跡都偏了,“噗通”沉入湖中。

  歆兒跳起來,帶著素家兄弟去見識那個打水漂的人,走了沒幾步,就見忘機沿著湖邊小徑向這邊尋來。她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大約還沒有看清他的臉就朝著黃色的龍袍拜倒。

  這一次她沒有逃走。

  歆兒有心過去,忽然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劉相攻訐惠妃——昔日的皇后尚且因家人受此詆毀,何況是忘機這樣一個女孩子呢?他挑了另一條路。

  這一次他也沒有纏上她。

  幾年之後的一天,他們又童心大發,在湖邊丟石子。忘機體虛手軟,幾次都打不出去,悲傷地笑著說:“如果那天,我沒有抬頭看你,你沒有回頭看我,就好了。那兩塊石子若是沒有撞在一起,每個都有自己漂亮的軌跡。”

  “可是那驚破湖面的一聲撞擊,還有偏離了軌跡的意外終點,其他石子化為沙礫也難以經見。這不是很值得嗎?”歆兒開朗地笑著回答。

  謝震深深地看了素盈一眼,才垂下眼,又抬頭看了一眼。這些年他幾乎忘了她梳這樣的發髻、描這樣的眉、染這樣的唇……是什麼樣子。他也幾乎忘了她這樣不理不睬,是什麼感覺。“請娘娘責罰,臣絕無怨言。”

  素盈沒有正眼看他,淡淡地說:“大將軍應該知道,回到這個地方,我就不再是能夠隨隨便便罵你罰你的女人。我不能壞了宮裡的規矩。”

  她說完了又不理人。謝勝嘆道:“娘娘,聖上需要輔佐扶持,宮中又沒有名正言順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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