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鳳燁見狀倏然明白八分,厲聲問道:“是不是素盈讓你離開京城?”
王秋瑩沒有說話。
鳳燁腦中轟地一響,再也無法對心中那個素盈懷抱僥倖。她忽然覺悟:她習慣了聽到素氏女子相互戕害,但沒有聽過誰去對付皇帝。她總以為每一個素氏女子都以嫁她父皇為目標,心無二意。而她的父皇是個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傑出男子。女人們應該為她傾倒,帶著這份感情對他忠誠。
但素盈是一個被家人安排才嫁入宮廷的女子。成為皇后非她所願,之前她心中已有婚配的人選,是睿洵、是白信默,而沒有皇帝。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素盈存有幻想!她在丹茜宮,只是完成身為皇后的使命。而這使命的下一步,是向更高的權利追逐…… “她得到了睿歆,不再需要我的父皇……是嗎?李太醫的事也是她做的?吳太醫呢?會不會也遭慘手?她要我的父皇死嗎?” 她顫聲問道:“聽說我父皇是中毒——這也是她做的嗎?”
“殿下,我無法為您解毒我不懂的事。” 王秋瑩見她方寸大亂,反而平靜道,“我只知道,聖上在迎娶皇后之前,就中毒多年。他自己告訴我,那是一種叫做‘沉夢’的毒藥,出自太安素氏,毒性凶狠殺人無形。不知為什麼,有些中毒的人能僥倖拖延。如果我像您這樣狠毒地猜測,我會說,您的母親才是凶手。”
“你信口雌黃。”鳳燁怒視她。
王秋瑩平靜地說:“您無法否認,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測。”
鳳燁怔住。母親無論如何何時都波瀾不驚的面容,又浮現在眼前。
“她們都能夠這樣狠心嗎?我的父親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從未愧對她們半分。”她狠狠地倒吸一口氣。與父親姐夫的母親,尚且在權利與丈夫之間選了前者。今日的素盈怎麼能夠信賴呢?
“太狠心了。素氏女人……太狠心了!”鳳燁喃喃道。
第三十八章 沉淪
幾日後,真寧聽從鳳燁的主意,像皇帝請求,辦一場馬球大會,讓她親自物色駙馬。
皇帝沉默地打量這個女兒,問:“你竟會屬意於善擊馬球的男子?”
真寧羞赧道:“這倒不是,若是辦一場詩文大會,也許有人捉刀代筆,誤我終身。馬球大會上我也可以挑一位舉止優雅、有君子風的公子。況且在狂歡之中不是更加容易發現樂不忘形、寵辱不驚的人嗎?”
素盈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真寧知道父親一定不能出席,不失時機地像素盈道:“此事需要娘娘玉成,萬望娘娘不要推辭。”
素盈自然無法推辭,當即同皇帝商定了三月末的一天。
儘管沒有明說是為真寧擇婿,但京城中的素氏子弟得知此事亦能猜出一二分,免不了著意準備。到了那日,有心無心、有運無運的都來湊這熱鬧。
榮安公主仍在為信默哀悼,沒有露面。鳳燁卻來親自過目,顯然十分用心。盛樂公主到場,雖有鑑別王孫公子的意思,但她更樂意入場一試身手。素沉和素颯向來是此中高手,各入了一支隊伍湊熱鬧。平王一向喜歡看熱鬧,當然不失時機。平王妃睿氏因身體稍好,也帶著成群奴婢來觀摩。
素盈依傳統設下重獎,一聲號令,那些年輕人就生龍活虎地對抗起來。素盈不時問真寧:“此人如何?那人又如何?”真寧只是笑而不語,連連搖頭。
待到一場分出勝負,素盈按照三六九等頒賜獎品,又喚寧外兩隊入場。如此過了三場,真寧仍未發現一個順眼的人,倒是不住地贊盛樂公主擊球漂亮。素盈只好嘆道:“大約是緣分未到。”
三場之後便是午宴,諸位公主與素盈的家人都是大帳中同食。盛樂因得了頭獎十分歡喜,對她的家僕道:“我帶來一車好酒,你將其中最大的一壇提來。其他的贈給方才與我同隊的年親人們。”
鳳燁嗔怪她道:“你也是個沒出孝期的人,又是作樂又是飲酒,讓外面那麼多人看見,臉上光彩嗎?”盛樂聽罷羞愧地笑了一下,不再提飲酒的事。鳳燁說:“我也帶來一些好酒,本來打算慶祝真寧覓得良緣。既然她此時尚未怦然心動,我們只好向神明祝禱,但願一會兒天降英才。”她說得俏皮,眾人哈哈一笑,命人將酒開了。
那酒芳香四溢,連豪飲無數的平王也大聲讚好。
鳳燁親自倒了一杯捧到素盈面前,道:“東洛郡王知道娘娘有眾多食忌,這一種酒極為難得,諸種禁忌都不犯呢。郡王特意為娘娘找的,一直攢著,總打算尋個時機送您。今日可巧。”素沉向父親微笑道:“這酒只有一整壇,開了久了不能放置。因此未能及早孝敬父親,還望父親見諒。”
素盈為難地向他們夫妻笑道:“不是我信不過兩位,可是還需將料方看一看,才敢喝。”鳳燁笑道:“這有何難?”說著走出帳外,命人寫一份料方出來。
崔落花將酒聞了一下,說:“似是有桂花。”素盈只得遺憾道:“我近來連桂花也忌了!”說著將酒賜給素沉,說:“郡王代我喝吧。預祝你場內游大展拳腳技壓群雄。”
素沉謝過恩就喝了一口,忽然怔住。鳳燁這時回到帳中恰看見這一幕,頓時全無血色,手中的紙也掉落。素盈的心“嗵”的一沉,伸手就去推素沉的酒杯。
可是他仰脖喝完了。
“哥!”素盈慌了剎那,沉聲道:“吐出來!”
她的慌張讓大帳中所有的人端著酒杯呆住。只有素沉鎮定自若地說:“娘為何驚慌?”
“酒中有異!”
素沉詫異地望著妹妹,微笑道:“娘娘勿開這種玩笑。那怎麼可能呢!”
素盈抓著他的手腕急切地說:“你先吐出來!晚了來不及……”
素沉卻向眾人笑道:“的確是好酒!”然後鎮定地望了鳳燁一眼,道:“鳳燁公主不會毒害娘娘——那可是反逆的,他不會的。”他見鳳燁臉色依然蒼白,額角冷汗也流出來,微笑著意味深長地說:“你不擅長這一套,先回去休息吧。”
“你……”鳳燁打著顫說了一個字,說罷抓住素沉的手臂,彷彿不抓住他就站不穩。素盈看見她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但那話只有素沉能聽見,旁人不明白。素沉卻坦然無事一般,扶她坐下之後如常進食飲酒。
平王妃關切地問:“不要緊嗎?”素沉笑道:“母親不必當真。是娘娘誤會了。”
平王知道素盈一向多疑,今日當眾鬧出笑話,他尷尬地咳一聲道:“娘娘今日精神不好,我們不便打擾,另外換個地方喝酒!”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人都趕出了大帳。素盈幾步跟到帳前,依然緊緊地看著素沉。平王攔住她,說:“娘娘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若是指責旁人就算了,你偏像是揭發你大嫂——讓你大哥下不來台。”
素盈不同父親廢話,徑直命一名隨行的太醫去照顧東洛郡王。不一會兒太醫灰頭土臉地回來說:“郡王將臣攔在帳外,說是沒事。”
“當真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