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小姐……小姐!”不遠處有個聲音忽高忽低地傳來,素盈心思一凜,回過神來,身邊那白色的女人已經不見。
“六小姐!”映榮正與幾個宦官夾纏不休,遙遙看到素盈,忙向她求助。
素盈快步走上前,見那些宦官是司庫服色,不明白他們為何捧著安濟殿中的彩幡、繡褥等物。
“各位公公,這是做什麼?”她高聲道:“丹嬪娘娘正等著小女拿這些東西過去……”
“小姐是在宮裡呆過的人,怎麼糊塗了?”為首的宦官向素盈笑笑,“安濟殿的法事做完了,東西自然該歸回庫府。與丹嬪娘娘何干?”
素盈心知規矩雖然沒錯,但也不全然如此,“公公這話欠妥。這些東西是各宮娘娘送與淳媛娘娘的,若要歸置,也該由琉屏宮保管。”
那宦官不懷好意地瞥了素盈一眼,冷冷道:“可琉屏宮一時無主,萬一出了差錯,該如何是好?”
素盈被他的話刺痛,忙緊緊咬住下唇,手在袖中已攥成了拳。
映榮忽然一拉素盈的衣袖,向她使個眼色。
素盈回頭一看,整個人便呆了一剎——東宮睿洵正帶著兩個隨侍向她走過來。
素盈與一眾宮人忙跪下叩拜。
睿洵走到她身邊,深深地看了一眼,問:“出了什麼事?”
映榮聽出東宮的口氣和緩,又是向素盈問話,分明有些偏袒的意思,忙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她伶牙俐齒,說得又快又清晰,不容司庫宦官們插嘴。東宮聽罷,向司庫宦官們道:“把東西給她。”
宦官為難道:“殿下也知道,這位小姐並非琉屏宮的人……小的們便是就地將東西毀了,不過各挨一頓重板。若是將宮中物事交與外人,卻是要逐出宮門的。”他看了東宮一眼,鼓足勇氣道:“恕小的直言:按宮規,庫府的事情自有內官管理,即使是殿下,若無重大事由,也不該過問的。”
“公公的意思是,寧可將東西毀了,也不願交給小女了?既然這樣,小女也不敢連累公公。”素盈冷眼看著他,淡淡地側身向睿洵欠身道:“殿下的佩刀可否借奴婢一用?奴婢今日哪怕是死,也要明白一事。”
“阿盈,何苦這樣衝動?”東宮蹙眉道:“你到底在找什麼?你以為那些東西,跟淳媛……有關係?”
素盈堅定地看著睿洵,深深一拜,“求殿下成全。”
睿洵別過身,“你現在的身份,毀損御製物品是什麼罪,你可知道?”
素盈又向他一拜,“求殿下,成全阿盈!”
睿洵的手抖了一下,終於摘下佩刀,緩緩道:“你起來。”
他緊緊握著刀鞘,把刀遞到素盈面前。素盈去接時,他卻不放手。
“阿盈,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真的看到什麼,即使是我,也無力保你走出這個宮廷……”
素盈一咬牙,伸手去抽刀。可睿洵比她身手更快,一瞬間已抽刀出鞘,手起刀落,一道寒光直劈宦官雙手捧的那一疊繡褥。宦官嚇得跌倒,絲絮棉絮飛飛揚揚蕩了起來。
他收刀歸鞘時,默默地看了素盈一眼。素盈望著他,口唇微翕,來不及說什麼就聽映榮“咦”一聲,像是有所發現。
映榮眼尖,彎腰從一張繡褥中抽出一塊黃紙——那是一個寫著淳媛生辰八字的小紙人。映榮一驚,把紙人捧到睿洵面前:“殿下,有人在宮中行巫祝之事!”
睿洵見繡褥中真的找出異物,臉色一沉,道:“再找!”
素盈跪在地上,把繡褥一張一張抖開,在那些殘絮中摸索,手指剛觸到一些不知名的東西,便聽有人厲聲道:“住手!”
素盈聞聲輕輕一顫——是皇后帶著榮安公主和東宮妃來了。
皇后掃了東宮一眼,大聲喝問:“宮廷禁地,被你們當成了什麼地方?!”
睿洵忙把那紙人送到母后面前,低聲說了幾句。皇后眉頭緊蹙,又道:“就算如此,也不該弄成這樣——成何體統!”她向身後做個手勢,“去把那些東西收起來——後宮的事情,自有中宮皇后來處理。你是東宮,也該有幾分儲君的樣子!”
素盈見丹茜宮的宮人來奪繡褥,只得袖手站在一旁,任由她們將所有東西都收了去。
皇后冷冷地盯著素盈,不疾不徐地說:“素六小姐,我一直當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也犯這樣的糊塗——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怎麼敢在宮中放肆?你該知道,對輕慢之人,我一向不會輕饒。”
“母后……”睿洵正要說什麼,皇后一抬手制止了他,又說:“好啦,我知道,為她在宮內動了刀的人,自然會為她求情。素盈,你妹妹的事情,我自然會給你家交待。既然淳媛仙去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素盈靜靜地向她叩頭,“奴婢這就收拾東西出宮。”
皇后不再看她一眼,反而冷冷地瞪著東宮道:“你跟我來。”
睿洵無語地隨皇后一行人離去,庫府的宦官們也提心吊膽地走了,素盈仍伏在地上,好一會兒,她才攤開手——手中是她從繡褥中摸出的一片黑色絲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