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樓
景承的回答讓我震驚,幾天前我絕對不會相信一個瘋子說的話,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偏偏並沒有質疑眼中這個男人給出的答案。
某一刻他的確像是怪物獵人,並不是因為他有多精明和睿智,而是他更像一個專門獵食物同類的怪物。
“如果凱撒已經被你抓獲,那在這裏行兇的又是誰?”我詫異看著鏡中景承的臉。
“我是被你從精神病院帶出來的瘋子。”景承最後整理好衣服,轉身攤攤手。“不是百科全書,不是所有的問題我都知道答案。”
“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我多少有些失望,原來他並非無所不能的存在。
“想知道答案?”
我點點頭。
他把短款的風衣遞給我,示意我換下身上的警察制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景承開車去了城外的郊區,坐在一輛瘋子開的車上,我唯一還能做的只有檢查安全帶,試圖從廣播中得知關於這個案件的進展,換了幾個頻道,從車載音響中傳出一首曲調悲傷的歌。
是盧冠廷的一生所愛,詞曲都透著濃濃的無奈和哀傷,我正想調換時景承撥開我的手,我這才發現影響中那個反復無常的瘋子不見了,落寞的憂郁寫在他臉上,看著車窗前方的雙眼透著追憶的眷戀。
這個眼神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帶我去燕棲大廈坐在露臺他給那杯沒人的茶杯倒茶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突然變的沈靜,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靠在車窗放在嘴邊,車裏彌漫著歌曲的悲傷,他沈醉於歌聲之中任憑長發在風中飄舞,他似乎被這首歌所觸動,原來他是有情緒的,我看見了他的孤寂或許那才是真實的景承。
一路上我們就這樣一言不發,歌曲結束後車裏陷入漫長的沈寂,難得看見他如此的安靜,雖然認識他才兩天時間,我竟然有一種把他當朋友的錯覺。
三個小時後車停了下來,走下車我看見一處面積很大的建築,被高大的墻體牢牢圍住,密布在上面電網和哨樓上荷槍實彈巡邏的軍警讓人感覺到緊張和壓抑。
這是城北監獄。
全省設防和守備最森嚴的重刑犯監獄,裏面關押的都是窮兇極惡十惡不赦的罪犯,其中一半不會再從裏面走出來,我還是學警的時候警校組織參觀過這座監獄。
“走,帶你認認路,要是你輸了這場遊戲,這裏就是你最後的歸宿。”景承歡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又恢復了瘋子的本性,之前那個憂傷敏感的男人已經蕩然無存。
我無語的白了他一眼,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緊張,上一次來這裏,我還是警察,我用威嚴和正義的目光去審視那些被關押的罪犯,而如今有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會以在逃兇犯的身份重回這裏。
我很了解這裏的設防等級和進出流程,別說一個瘋子和一個在逃兇犯,即便是來這裏公幹的人員也會經過層層核查,絕對不是一本警官證就能蒙混過關的。
他都還沒告訴來這裏的原因,我剛想提醒但他已經站到值班警衛的面前,我看他對警衛說了幾句什麽,警衛轉身打了一個電話後向景承走去時我手心全都是冷汗。
哨樓上巡邏的軍警居高臨下看著我們,這個距離只要我們有異動,可以在不請示的情況下射殺。
哢!
監獄的側門被打開,警衛示意我們可以進去,我半天沒有回過神,很想知道景承到底說了什麽,就憑幾句話可以開啟重刑犯監獄的大門。
我埋著頭心虛的跟在景承身後,跨過側門後聽見身後沈重的關門聲,怯生生向後望了一眼,厚厚的鐵門阻擋了視線,連同一起被阻隔的還有自由和希望。
沒走多久前面有一名穿制服的獄警,警銜是三星兩杠的一級警督,估計在城北監獄的職務不低,他居然是在等我們,也沒有多余的話,只面色嚴肅對景承點了點頭看上去他們應該認識。
我越來越好奇景承的身份,一個可以接觸到警方絕密檔案,一個可以在沒有任何證件的情況下自由出入重刑犯監獄,一個被關押在精神病院的瘋子……
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跟著警督走向城北監獄的深處,看見一棟被電網隔離的低矮樓房,外墻被刷成刺眼的白色,和城北監獄的其他監區並沒有什麽兩樣,但這裏對於關押在城北監獄中的犯人來說,卻是一個忌諱莫深的地方。
我記得這棟被電網隔離的樓房還有一個名字,黑樓。
這是死刑犯監室,也是執行死刑的地方。
黑樓裏面的守衛更加森嚴,通往黑樓內部的道路並不長但被十多道鐵門分割,每進一道都由警督簽字通過,最後停在一處門口站有警衛的監室門口。
“一個月後執行死刑,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從見到警督到現在,這是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警督離開的時候把鑰匙交給他,也叫走了門口的警衛,剩下我和景承站在死寂般的長廊中,景承久久矗立在監室的門口不動,我竟然發現他在猶豫,甚至還有一絲不安。
我第一次發現還有可以讓他心緒不寧的事存在,開啟監室大門的鑰匙就在他手中,景承已經搓揉了很久,忽然明白讓景承躊躇不前的並不是這道大門,而是監室中關押的人。
我很好奇到底什麽樣的人會讓一個反社會人格的瘋子顧慮。
“進去後盡量埋著頭,不要和裏面的人有過多的視線接觸,更不要說話。”景承低聲對我說。
“哦。”
他回頭看我,目光充滿了認真和嚴肅。
“知道了。”我重新回答。
景承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堅定的打開監室,或許是被景承提醒,我跟在他身後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慘白的燈光讓監室顯得格外冰冷,厚厚的玻璃隔斷把監室一分為二。
景承坐到隔斷邊的椅子上,中間的臺面上是一副擺放整齊的國際象棋,只能容下兩只手的門洞是隔斷兩邊唯一的連接。
我按照景承的叮囑盡量把頭低埋,但還是好奇想知道讓景承都會有所忌憚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隔著玻璃我看見一個穿著藍白獄服的中年人,年紀大約四五十歲,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鼻梁上的眼鏡讓這個人看上去溫文儒雅,手裏拿著一本書,我擡頭的時候剛巧他合上書頁,我看見封面的書名。
權力意誌。
巧合的是,在我第一次見到景承的時候,他看的正好是同一本書。
那人動作沈穩優雅把合上的書放在旁邊,在他身上我竟然看到幾分景承的影子,特別是他微笑著向我們走來時,那笑意灑脫磊落典雅,像極了景承經常掛在嘴角的微笑。
中年人從容的坐到景承對面,但卻沒有去看我和景承,目光專註的看在他和景承中間的棋盤上,雙手相對呈三角形放在嘴唇邊思索,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是神情都流露著自信和平靜,和我旁邊的景承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的自負、狂妄和驕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只看見一個拘謹、如臨大敵的景承,從進到這間監室後我再也沒有看見他的微笑,取而代之是全神貫註的戒備,我始終不明白玻璃對面這個中年人為什麽會讓景承如此小心翼翼。
監室並沒有因為多了我和景承而打破沈寂,安靜的讓人感覺到窒息,中年人就是在這個時候持白棋先行,景承不假思索的移動棋子。
我對國際象棋涉獵不深,但景承和中年人每下一步都沒有半點的停頓和思索,在方寸的棋盤中不斷有棋子被移出,棋盤上雙方的棋子所剩無幾,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廝殺的異常慘烈。
直至景承孤軍深入,最後手持黑棋主教輕輕推倒中年人的王棋,面無表情聲音低沈。
“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