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楊立熙第一次看見沈亭彥，是在大一新生訓練的時候。

一開始會注意到他，是因為聽見女生的喧嘩，尤其是飢渴的學姊們紛紛在他身邊包圍成一圈，使盡千方百計想收他當學弟。

沈亭彥長得很好看，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左邊臉頰上有一個淡淡的酒窩，很可愛，像小孩子一樣。

那時候的他頂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髮，很有型，是很流行的打扮，全身上下的行頭看起來都不便宜，在一群青澀的大一生中特別的顯眼。

楊立熙幾乎第一眼就判斷出他是GAY，也許是因為同類的直覺。

而這樣的直覺也告訴他，沈亭彥，是那種他絕對高攀不起的人。

自己長相平凡，不會打扮，身上的衣服大多連個牌子都說不出來，和那樣引人注目的沈亭彥走在一起的畫面，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出來。

於是他輕輕的扯了扯唇角，低下頭，埋掉了一瞬而過的心動。

開學兩三個月之後，他看見沈亭彥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葉起修，同樣也是系上的男生，有些嬌小的個子，也有著一張好看的臉。

他很深刻的了解到，那就是沈亭彥的世界。

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一切就像他想像的那個樣子，他和沈亭彥，兩條並行線，雖然相處在同一個空間，但卻完全沒有交集的可能。

從大一升上大二，一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從來沒有和沈亭彥交談過。

在這期間，他也談了一場短短的戀愛，和一個跟自己一樣平凡的男孩。

在一起的時候，男孩說，喜歡上他是因為他的溫柔。

分手的時候，男孩也說，對不起因為你太過溫柔。

也許愛情就是這樣，總讓人感到困惑。

楊立熙想，也許是因為他對男孩還不夠好，所以才沒辦法留住他吧。

如果遇到了下一個很喜歡的人，他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那一天，楊立熙心情不是很好。

這幾天特別容易下雨，媽媽風濕的毛病又犯了，雙腳痛得厲害，幾乎沒辦法走路，但是為了家計還是勉強撐著到餐廳上班。

家裡的經濟狀況一向吃緊，因為是單親家庭，所以經濟的負擔全部壓在母親肩頭上，雖然現在自己已經可以負擔自己的學費，可是他還有一個高二的妹妹，即將要升高三了，補習費什麼的都是一筆大開銷。

他也提議過自己先休學，打工賺錢一陣子再復學，但是媽媽不肯，要他小孩子別瞎操心，大人自然會想辦法。

明明已經二十歲了，已經是法定的成人年齡，他卻感覺自己還像個孩子一樣，對於什麼都使不上力。

為什麼長大的世界總不像小時候所想像的那樣呢？

世界還是那樣旋轉，對於一切也還是那樣無奈。

他閉上眼睛，頂樓一向沒有人，所以他總是可以在這裡得到平靜。

一直到隱隱約約的聽見吵架的聲音，他忽然睜開眼睛，發現剛剛自己睡著了。

天空突然變得陰暗，是要下雨的天氣。

那兩個人還在吵著，可能是自己躺在有遮蔽物的這一頭，所以沒被發現。

楊立熙有些尷尬，由他們談話的內容判斷，應該是同志情侶分手。

只是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那就分手吧。」其中一個人說，接著聽見安全門被拉開的聲音。

然後，一片死寂的安靜。

楊立熙又等了等，才站了起來。

被留下來的那個男人背靠著牆縮成一團，好像在哭的樣子，身體一抽一抽的。

楊立熙的心一緊，快了幾拍。

他認出來了，是沈亭彥。

從沒想過那麼驕傲的男生居然也會哭，還哭得這麼傷心。

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楊立熙猶豫著，然後下定決心的走了過去。

褲子的口袋裡頭有一包面紙，他想沈亭彥應該需要，所以掏出來，輕輕的放在地上。

拉開門要走之前，他回過頭看了沈亭彥一眼。

心底有點期待沈亭彥會抬起頭，或許當他們四目相接的時候，他們就不再是並行線的關係了。

但是沈亭彥並沒有這麼做。

楊立熙輕輕的關上了門。

果然……還是並行線啊。

在忍不住嘆息之後，楊立熙淺淺微笑了，有點無奈，可是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子，總不會如你所願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那一天。

廁所前面，兩人貼肩擦身而過。

「楊立熙。」

這是他們生命中的，第一個交集點。

有點像是假的。

沈亭彥轉頭看了看楊立熙。

察覺到他的目光，楊立熙也偏過頭，對著他流露出招牌微笑，電力大概是平常的兩倍，看得沈亭彥臉頰微微發燙，佯裝若無其事的將視線重新投射在被寫得密密麻麻的黑板上。

嗯，像是假的。

喝了一口楊立熙為他買來的奶茶，沈亭彥皺皺眉。

下意識的又將目光放在楊立熙臉上。

唔，好平凡的臉，好平凡的眼睛，好平凡的鼻子，好平凡的嘴巴……

他猛然心一跳，和楊立熙那雙黑色的眼睛對上。

好吧，他做一點更正，也許他的眼睛也沒那麼平凡啦……

楊立熙淺淺勾著唇角，在紙上寫了一些什麼，推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