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劉後悔極了,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手剁了。
讓你這麼賤,讓你這麼賤,想喝酒找孫明楊啊,你找他幹嘛!
林陸驍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面前放著一瓶生啤,喝了一半,一隻腳閒散掛著,一隻腳抵著地面,黑色的褲型勾著他勻稱結實的腿型,這麼一個放鬆且、勾人的姿勢下,卻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倆人十幾年兄弟,大劉十分清楚,這人心情不爽。
酒吧是城市之光,北潯市有名的富貴鄉,全天二十四小時開放,也不是誰都能進,虛榮浮華一地兒,成了有錢公子哥跟一些小明星的據點兒。大劉前陣追一剛出道女團的一姑娘,天天呼了一幫子兄弟擱這兒蹲點兒,蹲了兩天,還真讓他蹲著了,厚著臉皮跟人要了合影,姑娘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合了影,還給人留了微信,大劉不可置信,倒也欣喜,天天跟人微信噓寒問暖,打著火熱呢。
身旁的人喝著悶酒兒,大劉訕訕:「怎麼了啊?擱誰生悶氣呢?」
林陸驍斜瞥他一眼,嘲諷臉:「你不懂。」
大劉嘶了聲,這可就有點不服氣了,「我咋不懂,告訴你,哥們兒快脫單了!」
林陸驍仰頭灌了口酒,略新奇地瞧他一眼,驚訝道:「誰這麼瞎啊?」
大劉瞪他一眼,「咱倆認識這麼些年,你能盼著我點兒好不?」
林陸驍不說話,仰頭又灌一口。
大劉也不理他,掏出手機神神叨叨地解開手機鎖,滑拉解開,背景就一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剪著一齊劉海兒,五官秀氣,嫩得很,林陸驍掃一眼,「沒成年吧?」
「二十了好嘛?」大劉呵呵一笑收起手機,灌了口生啤:「你不認識?」
林陸驍覺得好笑,「我認識的女人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heygirl知道不?」
他還給面子的蹙眉想了下,「不知道。」
大劉把桌拍得哐哐直響,「徐智藝!徐智藝啊!」
林陸驍覺得莫名,「高中同學?初中同學?還是小學同學?」
大劉倒地。
「是個女團,剛出道,歌手。」
林陸驍這才有點反應了,終於拿正眼看他,「歌手?混娛樂圈的?」
大劉點頭如搗蒜,終於明白了。
跟這丫說話真他媽累。
忽然有種找到了戰友的感覺。
林陸驍伸手勾住大劉的脖子,往自己懷裡一扯,大劉腦袋枕在他肩上,就聽頭上一道:「大劉,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咱倆還挺有緣。」
大劉把他推開,「毛病,說什麼呢!」
林陸驍一笑,「那要她拍吻戲,你咋弄?」
大劉:「歌手,光唱歌,不演戲,沒吻戲,而且人家是偶像團體,公司都有尺度要求的,簽合同的時候都有寫,吻戲借位或者只能最多碰嘴唇,床戲拉燈,裸戲露肩之類的。主要還是唱歌。」
「哦。」
悶頭又灌兩口。
得,還是他一個人鬱悶。
大劉沒見他意興闌珊,低頭翻手機裡徐智藝的照片,想給林陸驍看,讓兄弟誇讚誇讚兩句,接過上滑的時候,邊角竄過一張照片,林陸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等會。」
大劉停下,畫面就停留在一張半透明泳照上。
那張照片怎麼看怎麼熟悉。
他記得有天下班,手機一打開,就蹦出這種畫風的照片,當時還以為是進了黃色廣告,仔細一瞧,是南初發的。
顯然這張比那張尺度更大。
是半透明的,泳裝照,姑娘頭髮濕漉漉淩亂地搭在腦門上,領子掛到手臂上,大露香肩,她鎖骨很漂亮,精緻秀氣,再往下,是深溝——
「哪來的?」
這聲音冷到大劉的後脊背,滲出汗漬,「哪張?」
林陸驍手伸過去,點開,圖片被放大,姑娘模樣更清晰,連額上的水珠都瞧得仔仔細細。
大劉低頭一看,「忘了,老孫給我發的,說是前陣剛發現一尤物,身材倍兒棒,模樣又正……」
聲音漸低,大劉瞧著林陸驍滲人的表情,沒敢往下說,其實平時他很少存這些照片,認識徐智藝之後,他更是把以前的女孩兒照片都刪光了,留這個是因為,他覺得這姑娘瞧著跟那天在林陸驍家裡見到那丫頭有點像,想留著給人看看,沒成想後來就忘了這事兒。
本人跟照片上修的還是有點差別的,這也不能怪大劉跟孫明楊沒認出來,就算是認出來,人也不敢往那兒想,畢竟一模特,一消防,怎麼也不能搭到一塊兒去,兩人就以為只是長得像而已。
何止這一張,孫明楊那天還給他發了好多張呢。
都是泳裝系列的,好像挺有名的一意大利牌子的私人訂制,往後翻了幾張,尺度都差不多,往後有一張,是她穿著遮腿根的男性襯衫,襯衫領口開到第二顆,剛好露出深溝——
大劉還沒瞧明白呢,顫抖著問:「要嗎?發給你?套圖。」
林陸驍是真生氣了,一掌按他腦門上,「滾。」
大劉委屈,怎麼就沖他發起火了。
當後來大劉知道,那真是驍爺女朋友時,他恨不得把孫明楊給剁了!也不敢回想自己當時是怎麼當著驍爺的面說出他女朋友是尤物這種話,又後知後覺感恩戴德那個亞洲醋王當時顧念多年手足之情的不殺之恩。
林陸驍是踹開凳子走的。
大劉回過神,身後的凳子霹靂哐啷、七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大劉捂著胸口怕怕,給徐智藝發了一條微信,「好怕怕哦。」
徐智藝那邊在等錄音,回得很快,「怎麼了?大劉哥。」
「哥勸你一句,長得帥的人,真的好粗暴哦!不是人人都像哥,又帥又溫柔。」
「……」
……
傍晚,晚霞丈地,雲像被血染過,紅彤彤一片。
林陸驍把車停在片場門口,敞著車門,人靠在駕駛座上,一隻長腿閒散地搭在外面,正低頭刷很無聊的一款遊戲。
剛過關,電話進來。
他擰擰眉,掛到耳邊,眯著眼,往遠處瞥了眼,懶洋洋:「爸。」
那邊是一道清冷的聲音,「陸驍,是我。」
林陸驍收了笑:「張秘書?」
「你爸昨晚心梗,住院了,我聽孟處長說你這幾天休假,你有空就過來一趟,林啟都來過了。」
林陸驍握著電話,把腳收回來,關門,道:「我現在過來。」
張秘書:「嗯,路上慢點開。」
林陸驍幾乎一路疾馳,等開到醫院,張秘書已經一身軍裝站在門口等了,等他下來,帶著他步履匆匆往病房走,「今晚你陪著,我得回趟處裡,好多手續要辦,你父親血壓高,有些東西不能吃,我已經給你列好了放在床頭,等會你看著點兒。」
走到門口,張秘書還不放心,手扶在門把上又叮囑了一句,「你可千萬別氣他,醫生說了不能激動。」
林陸驍無奈:「我能氣他麼?」
門推開,濃重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迎來。
昏暗的病房,窗簾緊閉,窄米寬的病床躺著一人,闔著眼,面容寧靜,就是個病怏怏的小老頭。
平時,林清遠面孔嚴肅,像生鐵一般冷,在林陸驍的記憶裡,他很少笑,印象最深是林啟出生時,父親抱著弟弟在母親的病床前笑過,他趴在門口,沒敢進去,生怕破了那和諧的氛圍。
張秘書沖他噓了聲,壓低聲音道:「昨晚折騰了一宿不好弄,讓他好好睡一會兒,等會醒了阿姨會送吃的來,這邊有張床,你要累了,就躺這兒休息一下,我給你放了本書,《偵察術》你最愛的,守夜挺辛苦的,實在不行,打我電話,我來換你。」
林陸驍聲音沉了,有些嘲諷:「您還覺得我是八九歲小孩麼?」
誰料,張秘書一瞪眼,「可不就是,你不是八九歲小孩是什麼?都多久沒回家了?你爸面上不說,他心裡想啥你能不知道?」
林陸驍漫不經心:「我以後娶了媳婦兒也天天不著家,難不成還綁我一輩子?」
張秘書點了點他腦袋,「我不跟你說,你這小子從小就講歪理,你爸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你要有時間了多陪陪他,別整天跟著大劉他們瞎混!大劉那小子最近迷一網紅,也跟著家裡扯戶口本的事兒,劉處那邊頭也疼,你可別再惹你爹不痛快了。」
「瞎扯,大劉都還沒好上呢,就扯戶口本了?」
而且,大劉明明說的是歌手。
「我咋知道,反正劉處是把戶口本藏單位去了,翻箱倒櫃的,好一通折騰。」
一樁樁,一件件,都他媽不是省心的事兒。
張秘書走了,林陸驍給南初掛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
他一個人坐在走廊上抽悶煙。
嘴裡叼著煙,時不時低頭掃一眼一旁的手機。
屏幕安靜,沒回應。
看了好半天,把手機拿起來,又撥了一遍那個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靠。
他丟了手機,低頭又點了一支煙。
裡頭有人咳了聲,林陸驍把煙掐了,手機塞回兜裡,推門進去。林清遠看見他明顯也是一愣,神色很平淡,聲音虛弱,帶著沙啞:「你怎麼來了?」
「張秘書回處裡。」
林清遠嗯一聲,撐了撐身子,林陸驍默了一會兒,說:「躺著吧,您要什麼我幫您拿。」
林清遠性子拗,沒聽他的,執意坐起來,靠著床頭,用手指指床邊的椅子,示意林陸驍過去坐。
林陸驍沒走過去,而是用腳尖把椅子勾到他邊上,坐了下去。
兩人關係不親,甚至比一般父子關係都疏遠,林清遠認為自己有一定責任,因為他不會表達,也很少誇獎,總覺得自己的兒子,做的好才正常。雖然這小子偶爾也會闖禍做些混帳事兒,但自己的兒子,多少還是有些清楚性子的,面兒上沒個正行,但真不壞。
當初這小子說要上軍校,他其實不同意,當過幾年兵,深知當兵的苦,也不想兒子再受這份苦,可這小子偏偏拿他跟孟國弘當兵的事兒當榜樣,也知道他從小喜歡槍坦克飛機這些,考上軍校後,林陸驍的第一志願其實是陸軍特種,幾個領導也是這意思,但這事兒被林清遠扣回來。
特種幾年不著家,死了沒身份,就剩個軍銜,還不如當消防,至少能栓在自己身邊。
從小也沒要求過他做什麼,可這是他父親最後的一點兒自私,沒想到卻把兒子推得更遠了。
「什麼時候回家住?」
林陸驍:「我住隊裡挺好的。」
「我怎麼聽你孟叔說,你還自己租了房子住,每個月那麼點工資,夠花麼你?」
他挑眉:「怎麼不夠,養媳婦兒都夠。」
林清遠哼唧一聲:「得了吧,就你那點破工資,人家一個包都抵你一年工資,你拿什麼養?」
要擱平時,兩人總說不上幾句就能吵起來,這都算客氣了。
林陸驍站起來往外走。
林清遠:「你又上哪兒去?」
林陸驍低頭翻號碼,頭也不回:「給你兒媳打電話。」
林清遠隨手撈了個枕頭就砸過去,「混小子,我答應了麼我!」
林陸驍背著身拉上門,拿起手機往外走。
電話那頭仍舊是關機的提示音。
林陸驍轉頭給沈牧撥了個電話,「我給你個地址,你幫我找個人,我這邊走不開。」
電話那頭聲音渾濁:「怎麼了?」
林陸驍把地址發過去,「就上次在我家那丫頭,叫南初。」
「影后南月如的女兒,南初?蔣格那緋聞女友,南初?」
林陸驍壓著脾氣:「少廢話,快給老子查!」
沈牧一聽這口氣,也知道這人急了,不敢怠慢。
他效率高,發出去沒多久,就回了一串信息。
「剛查了,那丫頭似乎出了點兒事兒了。」
林陸驍掐腰站在走廊,懶得發信息,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怎麼回事?」
「那丫頭回家路上被人打劫了,受了點傷,現在已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