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微微揚起嘴角,“德妃,你該憤怒的並不是為何我還活著,也不是為什麼會有人佔領皇宮,你該耿耿於懷的是,為何李哲帶走的只有那個不入你眼界的失寵皇后,而非是你。”
“你……”德妃一滯,被我一語言中,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
“我曾說過,鬥敗了我,你也不會如願以償。我還說過,你當日所言,日後必共勉。到頭來呢,你的下場還不如我。”
德妃欲上前,被身後侍衛狠狠地拉住,痛得她漲紅了臉,“蕭重,休得將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拿出來狡辯,你們蕭家本就是狗賊,陷我江山於水火之中。你是奸細,你是叛徒,不會有好下場。”
我踱步上前,撣了撣袖子,蹲下身,細細看她眉目,還是如以前那般細皮嫩肉,膚若羊脂,不似我,手掌的皮膚粗糙,面有蒼白浮腫,從前那些被認為舉世無雙的美貌,再不存在,徒剩一副病態之容。
“如今引敵之人是你,內外勾結的也是你,現在你站在我面前,看著我們被俘,一定是快樂到死了吧,為何不喜笑顏開,讓我看著你那張噁心的臉如何得意揚揚?無須一副與你無關的表情,如果我能動,我一定會撕破你的臉,撕破你那張虛偽至極的臉。”
我淺笑,緩緩起身,“我曾說過,我要親眼看著這座皇宮分崩離析,看火燒連宅,看灰飛煙滅,如今終於如我所願,不枉我這幾年苟且偷生,不人不鬼。放心,德妃,我不動手,我會冷眼旁觀。”
再抬眼,天光早已大亮,照在一地狼藉之上,絲毫沒有半分晦暗,依舊刺眼。那些容貌已經模糊的人,哭哭啼啼,幽怨聲越傳越遠。
李哲消失了,不知為何,從殿上一別之後,江欲晚挖地三尺仍舊沒能找到蛛絲馬跡。皇宮裡狼藉一片,所有後宮嬪妃都被關在一個宮殿裡,日夜有人把守。我是例外,被單獨安排在一個院落裡,與沉香相依為命。
江欲晚讓人送來上好的衣服、食物,還派了宮婢過來,我站在房門口,看到端著東西走進院子的侍衛有種恍如前世的感覺。曾經歲月,太監們端著銀盤,將稀奇古怪的寶物蓋在金緞下,利落地魚貫而入,站在廳室裡,排成一排。他喜歡跟在最後面,然後欣欣然地越過所有人,走到我面前,手指微挑,把銀盤上蓋著的金緞子一一掀開,而後眉目含情地欣賞我見到寶物時的表情。於是就有這樣一種情感,需要永遠被束之高閣,高高在上,如神佛一般,要敬仰,要受之而感激不已,要在沾染到每一點兒雨露後,每時每刻都心生榮光無限,只因為他是那樣一個特殊的人。
而李哲不知道的是,再美再奇的寶物,也只是一時風光,蓋上盒子,放入暗房,便銷聲匿跡了。
“蕭小姐,這是將軍送來的幾件衣裳,還有些珠釵胭脂之類,請小姐享用。”侍衛木然地照本宣科,將幾個木盤放在桌上之後,便魚貫而出。我揮了揮手,讓幾名宮婢也下去,屋子裡一下子清靜許多,只剩我和沉香。
“小姐,您還是換身衣服吧。”沉香想了想,改口稱我小姐。
我扭頭看她,“李哲逃了,怕是你不能跟著他一起走,我允許你離宮,若是家鄉還有什麼人的話,我會給你盤纏送你上路,你無須侍候我。”
“怕是我家裡的人也不敢再收留我了,入了長門宮,家人不受牽連已是萬幸,誰還敢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