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我淡笑:“就按秦先生說的辦。”
“夫人早去早歸,不然將軍會擔心您的。若沒事,秦染先下去了。”秦染說完,再拜,然後躬身退出,姿態無以倫比的低微。
我心裡如斯清楚,他肯放我走,是因為我身側有曹潛,便是他不信曹潛也無法,副將的臉面還是要給,於是答應我可同曹潛一道去,但沉香不可跟隨,多少也讓我有所顧忌。
秦染的性子略像江欲晚,心細且善算,現下他怕我走,因著我是餌,而他又也把話說得清楚,日後物盡其用,便不再留我,美其名曰,如我所願,實則以我的話,掩我的嘴,翻來覆去他都是在理,落不下話柄。
曹潛有些無可奈何,撓撓頭:“小姐,這秦先生的心是七竅玲瓏的,凡事滴水不漏,與誰都是這般樣子,公事公辦,您別放在心上。”
我朝曹潛笑笑,他便突地臉紅起來,頓生侷促:“小姐,快請先行。”話還說在口中,人已經先行了。
我喜歡曹潛,歷經時久,從生到死,從愛到恨,還能看到這樣一個從相識到如今始終未變的人,是何等暖心的感覺。
看著他緊張而慌亂離去的背影,便生出幻覺來,那一年,哥哥與他總是這樣一前一後從我視線消失,年齡相仿的兩人,形影不離。
“重沄,曹潛得先跟我走一遭,你等我回頭給你帶采芝齋的百合糕,乖點在家等哦。”
我仿若又看見邊往外走便朝我揮動衣袖的俊秀男兒,衣袖如雲,撩過隨風紛落的桃瓣,滿身風采,越走越遠。
另個少年則抱歉萬分的直朝我彎腰,拜了再拜:“小姐等曹潛回來再教您騎技,您別著急,曹潛去去就來,小姐莫氣。”說完,轉身就跑,急急的追著哥哥的身影去了。
我會騎馬,就從那時候開始,是曹潛教的,因著男女授受不親,他不敢扶,也不敢碰,我歪歪扭扭騎在馬駒的背上,顛簸奔跑,笑聲灑了一路,而身後的曹潛急的滿頭大汗,跟在後面,漲紅的臉就似過年時候,奶娘給我裁的那身緞袍。
多好的當初,那時,少年英姿勃發,那時,風暖花紅,那時,生時安好。每每想起,只覺得那風都是甜的,一直甜到心裡。
“小姐?”
再定睛,曹潛站在門口,面紅仍在,卻不解的看著發呆的我,滿臉的不解。
“來了……”我提擺,邁步跟了過去。
教練場離將軍府並不十分遠,是戒備森嚴的地方,這裡沒人認識所謂的夫人公主是誰,他們只認令牌。見我跟著曹潛,還需親自搜身檢查,曹潛微怒:“夫人這等身份,也是你們可以搜的?”
我揚揚袖子,止了曹潛的下文:“無妨,公事公辦才好,這樣才算有個規矩。”
站在高高的站台之下,順著刺目陽光斜射的方向望去,台上有人,依舊是那一身牙白的袍子,翩然玉立,風捲起薄沙,繞過他身側,彷彿是幾欲踏雲歸去的神。
台下沙場練兵,人人赤膊上陣,手拿兵器,在光照之下,泛著寒亮之色。人雖多,百千不止,卻動作整齊,仿若一人,昂揚如虹的氣勢,銳利如刀的目光,鬥志激昂,同仇敵愾,那威嚴而肅穆的架勢,聞可生懼,見可生敬,確是干練有素。
“小姐,下面風沙太大,將軍就在上面操兵,我們先上去吧。”
我點點頭,順著曹潛指的階梯一步步往上,視線不離台下矗立如松,□如石的士兵,心裡也只有敬佩的份。國能破,城可攻,必有敗之弊,反之,於對方,也亦有勝之術。
越走越高,眼下那訓練有素的方陣愈發清晰而整體,我甚至可以看得見,古銅色皮膚上,陽光析出汗水的泠光。
“平日我們都是如此操練,將軍更是嚴苛,日日親監,日日操練,這等風姿,已是堅不可摧,試問能爭天下,除了我們將軍,還會有誰更有資格?”
曹潛的自豪與傲氣,卻是我第一次所見,那個只會在哥哥身邊跟班的曹潛,如今已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許是時間,許是權勢,許是野心,都可改變一個人。
待我上完最後一階台階,再轉眼之時,只剩一怔,曹潛見我頓步,也停住腳,只是還沒等他問出口,已經悉數吞入下腹。
白色身影旁的那抹桃色,如是扎眼,在這漫天黃土之色的沙場之上,仿若開出豔連九天的桃花,眉梢眼角,都是嫵媚。
無雙扭頭,只是朝我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娶
我便突然想起之前秦染的反應,不禁苦笑,這人真是處處精打細算,連這也要擺我一道,著實讓我始料未及。
“小姐,您……”
“原是無雙郡主也在啊。”我提起裙襬,從容踱步而上,臉上微微淺笑,未有不妥之色。
許是秦染打著落井下石的想法,生怕我對江欲晚還有藕斷絲連的念想,唯恐我心意太過堅韌,不肯就此罷手。於是便借手傷我,就算傷不到,也難免尷尬而難得安身,若是我還有些恥辱心,不請也會自去。
“是妹妹,你也來了。”嬌顏嫵媚,那般喜悅的神色,仿如是見了最愛的人。
我俯身拜過,再抬頭之時,與江欲晚面面相對:“我跟著曹潛是來同隨軍大夫請教一些問題的,不知道郡主也在沙場,打擾了。若是將軍允的話,我便先跟曹潛下去辦事了。”
江欲晚淡看我一眼,點點頭:“周大夫應是在帳房裡面呢,你且先去吧。”
我點頭,朝兩人再俯身一拜,遂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