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晌午時候,我不願小睡,手裡捏的還是那本翻爛了的手記,我已是無心再看,只是目光定在某一行字,便心神渙散,只想著自己心裡的事。沉香低頭縫衣,也不多話,沉默在房間裡似乎縈繞的輕煙,可見,卻不可聞。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沉香放下東西起身去看,方才出去,又轉身進門,紅這一雙眼道:“小姐,是將軍。”
我點頭,坐在原處,等人進門。
江欲晚進門,依舊是那套牙白暗花的便服,玉容漆目,一望不見底,潤而雪亮,只一眼,便讓探入他眼眸之中的另一雙眼,頓感奪彩驚豔之感。
他看我,目中有笑意:“重沄,我有事與你相商。”
我淡淡笑過:“若是無雙之事,不必與我商談,你們也道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不管什麼因由,她想來,你願,我便願。”
“重沄,莫非你在生我的氣?”黑眸如子夜,深廣無垠,對上我的眼,泛過泠光。
“非也。”我輕聲道:“先恭喜將軍了,無雙能親自前來,怕是二公子照著你之前的料定,應是已經反了。所以郡主能來,非但不是件壞事,反而是件好事,只不過,將軍今日前來,怕是不只想問我這件事吧。”
我撩眼看江欲晚,輕扯嘴角:“你可但說無妨,我本就心有所猜。”
他走至我面前,立在光入之處,我面對他,坐在背光之面,兩兩相視,倒是他似乎突然心虛,先扭過頭去,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吞了回去。
“得報,中玉關遭襲,那些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嗯。”
“探子回稟,中山王李漁現下正是焦頭爛額之際,最好下手。”
“嗯。”
“秦染安排的信已經成功送進李漁的宮中去了,靜觀後變。”
“嗯。”
“如今一切順利,只希望李哲肯信,李漁肯放,那便成事。”
“嗯。”
“重沄……”我聞言抬眸看他,他欲言,卻又止,似乎久不能下定決心,斟酌了半晌,到底沒有說出口,只是沉默了半晌,有些僵硬的道:“我陪你用午飯,今日做了你喜歡的清炒藕,多吃一些。”
“好……”我輕聲,本也想就這麼簡而言之的把他口中的話替他說出,可終究還是猶豫了。
我到底還是藏了一份私心,所求微薄,就算最終兩情不得相悅,結局不得善終,我卻奢望著調頭轉身之後,不要我心裡裹著一柄刀,含著一塊冰,死不能甘。
那句話就讓別人替你說出,好過你親口告知我,只當留下些許余暖吧,這碎了一地的情感,不該一再的被傷害。
他轉身之際,我方才放下手中書冊,竟不想手抖的厲害,一手心的汗。
席間他吃的心不在焉,我亦心神恍惚,這一切被他算得精準非凡,許是無雙到了舞涓之後,也就是李漁做出抉擇之時,那麼,到那時候,也就是我出之時。
江欲晚,其實你不說,我亦知道你心裡所想,只是那份隱約不願吐之於口的顧忌,讓我還有些許溫暖在心。
李哲,我從未曾想到,你我還有一日,會再次面面相對。
心裡的嘆息幽如鬼魅輕吟,一直延續縈繞不斷,心沉了沉,便徹底掩過,不願再示人,連自己也不願再看。
逼
江欲晚最終還是沒有將那件事說出口,我亦不願再提,唯恐沉香知曉之後,又要哭哭啼啼。等到差開方愈,我得了空,讓沉香拖住他身,才單獨找了曹潛。
“無雙郡主既是過了陵江,我從前看過地圖,是否走了江廊這一路?”
曹潛點頭:“小姐說的正是,只因著袁鵬浩還在郾城附近留有餘兵殘勢,為了保險起見,秦染安排了一路人馬護著,寧可繞路而行,務必要將郡主安然送往舞涓。”
“你何時啟程迎她?”
“明日天一亮便走。”
我想了想,反問:“這事情是否只有你們幾人知曉?”
曹潛不解,道:“明日即刻啟程,我帶的那一路的幾個屬下應該也知曉的,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麼事?”
我正色:“曹潛,你可否信過我?”
“曹潛自然是信得小姐。”
我點頭,輕嘆:“信我就好,雖然這事我並不敢確定,可你這一路,怕是要有艱險,若是無雙出了閃失,江欲晚的計謀就要生變,你也會被牽連其中,想來世子那一面也不會安寧,你可知輕重?”
曹潛猛地點頭,雖不知我所說意思,卻也放了心思認真思考。
“那我便與你出一計策,一來,你可順利完成任務,也算是立了大功,二來,也許我一個安心,你可願意?”
曹潛只思忖片刻,答我:“曹潛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