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興水葬的人都認為水是潔淨的東西,能帶給死者安樂。如此而已。"林逸之說著,又喝下一杯梅子酒。酒雖酐香卻也清冷,涼過心肺,林逸之舒了口氣,他不禁有些懊惱對左顏汐的冷酷無情。畢竟是一條無辜的生命。
"人死不能復生。她就算是活過來,你也給不了她什麼。"李燁輕輕說道,他彷彿看出了林逸之的心思。
輕嘆了口氣,林逸之又重新恢復他俊朗的笑容,"你這次來找我,怕不是為了與我喝酒的吧,有什麼事?"
"應嵐妃所托而來。"李燁低聲說道。
嵐妃!這字眼讓林逸之一陣驚慌。"她……她怎麼樣了?"他也只有在李燁面前才敢流露真情。
"她很好,但是你將會很不好。"
"怎麼?……皇兄難道還不放心我嗎?"林逸之苦笑。
李燁也乾笑兩聲,"哈哈,你若是待左顏汐好一些也就罷了……可天下間幾乎任誰都知道你冷落她三年之久,皇上能不疑心嗎?何況,如今左顏汐……也罷,皇上也並非無容人之量,只是他也要顧住皇家的顏面,不能讓朝廷裡的人都議論他的家事。"
"我知道,定是那幫大臣又說了些什麼。"林逸之無奈地說道,他是知道的,他讓他的皇兄陷進了尷尬之中。
當年林然身為皇太子,朝廷兩派相爭,丞相秦連為鞏固太子勢力將女兒秦嵐嫁於太子殿下,實為迫不得已的政治需要,縱然林逸之與秦嵐早已海誓山盟也無可奈何。那時為了大義,林逸之放棄了。這一放便是三年。
"要那幫大臣閉嘴是必須的,這事可大可小,丞相秦連也很為難。"李燁無奈的看著好友,他當然明白林逸之的苦,只是身為臣子,有些事,只能從之,"西婪又進犯了。"
"西婪?!"林逸之驚訝地挑起眉。
"沒想到是吧?剛平定了鱈州之難,西婪就進犯了。"
"上次我與趙將軍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沒想到半年不到又進犯了……西婪國土雖大,卻不及我國富足,他們如何準備的糧草與軍隊?"林逸之覺得蹊蹺。
"你除了是親王之外,也被譽為常勝將軍,這次皇上似乎有意讓你前往,於是嵐妃特地要我來囑咐你,皇旨這幾天可能就會下來了。"李燁說完,嘆了口氣,"她對你也是夠上心了。"
林逸之不語,又一盞酒下肚,涼徹心肺涼徹骨,如同當年目睹心之所愛坐上他人花轎。"西婪與我華葛國素有糾紛,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何需驚慌……"林逸之無謂地說道。
這時李燁反而不語了。林逸之奇怪地望著他的好友,等他發話。李燁似乎在思考什麼,許久之後抬頭說道:"說來奇怪,西婪與我國素有戰事,他們的作戰方法我們也很熟悉,不知為何,這次他們捲土重來,作戰方法大不同前,據說趙將軍在前線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已經是連敗兩次,皇上震驚。"
"有這種事?……"林逸之皺起眉,深邃的眸子暗下來,"我會盡快趕去和趙將軍會合。"
"她要我代她對你說聲保重。"
"謝了。"林逸之笑得淒然。
左顏汐的葬禮辦得簡單,玉姑姑明白太過招搖會讓親王遭人詆毀,儘管他是冷酷無情了,但是奴才辦事總要有一定的分寸。玉姑姑是明理人,她也知道進退,在皇城內安分,但當遺體運到了城外的旭岫河,玉姑姑便正式舉行了最為壯觀的水葬。成千上萬朵芙蓉花置於河中,順流而下,兩岸童男童女各半百,手持花籃向河內灑鮮花,和尚道士各半百,以求唸經安魂之效。華葛國最好的青竹四百九十根做成扁舟,同樣插滿芙蓉,中央以錦繡緞帶絲綢佈置安馱遺體,吉時入水,吉時放流,吉時禱告,吉時舉燈送魂。
林逸之也參加了葬禮,他想著辦完了該辦的事,就起程離開皇城。
儘管葬禮在城外辦得奢華,林逸之並不反對,他能體諒玉姑姑的心情,只是看到一朵朵芙蓉順水流而盡逝,竟有種說不出的淒然。
幽幽的深谷裡,是另一番景象。藤簾仙泉,青苔紅果。河水屈曲而流,匯作一股汪泉,岸邊青苔仙草,繁花點綴,四周有異樹百株,怪石成相。一個身影活潑得跳來跳去,它似乎是個人?因為它有衣衫,雖然襤褸又污穢。它似乎也不是個人,頭髮披散著,映在谷底河流水面上的那張臉,那是一張臉嗎?野獸的眸子閃著幽幽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慄!尖利的獠牙更讓人恐懼!它竟有一張野獸的面孔。
"爺爺,爺爺!你看有個死人飄過來了!"這似人非人的生物居然有著更勝天籟的聲音。
被喚作爺爺的人,是位看似普通的布衫老者,白髮蒼蒼,面露慈相。老者聞聲抬頭看了看,順水飄來的正是左顏汐的遺體。他掐指算了算,便呵呵笑起來。
"爺爺,你笑什麼啊?"小生物一跳一跳地來到老者身邊,急急地問。
"汐兒,這女子算是與你有緣,她與你的名字一樣。"
"一樣?"它跳上竹舟,開始細細端詳那女子。
"汐兒,你身為半妖,苦於沒有肉身,不如寄居在這女子身上,你看如何?"老者說道。
半妖並沒有立刻回應老者的提議,她看了左顏汐好一會兒,說道:"爺爺,她生前好像很辛苦。"
老者輕輕點了點頭。繼而說道:"命中注定你要代她去世間走上一回。"
"是嗎?命中還注定了什麼呢?"半妖回頭問道。
"哈哈……"老者只笑不答。
半妖的眼中似乎閃過一些什麼,她低頭看著左顏汐,勝雪的嬌膚,精緻的眉眼,沉魚落雁,傾國傾城。這女子與她同名麼?……似乎真的是命中注定了。半妖清脆的笑聲響起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只有她明白那分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