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這位新任的皇帝看起來纖細,或許少了一般君王應有的霸氣,但是一臉溫和反倒讓人親切。“老師,我猜對了嗎?”
赫羅笑著點點頭——“陛下猜對了。缺少的,只是一個餌。林逸之等的,就是一個理由,然後,發兵攻打東諸。”
“一個理由,一個餌,很容易得到,可是東諸軍力強盛,華葛又怎麼會傻到去送死?”艾斯疑惑問道。
“陛下啊,你忘了東諸國內的紛爭了……”
“只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平民軍,區區星火而已,伊南莎王朝已經統治了兩百多年,地基穩固,怎麼會因這點風吹草動而倒?”
“呵呵……星火可燎原,叛軍隊伍會越來越壯大,一旦時機成熟,在伊南莎·瀧疏忽防範之時,林逸之再出兵東征,陛下你認為會怎樣?”
“……老師你的意思是……”
“可那伊南莎·瀧又怎麼可能會坐以待斃……眼下四國看似平靜,暗裡卻是波濤洶湧——”
艾斯似有領悟的點點頭,“老師覺得……伊南莎·瀧會怎麼樣做呢?”
赫羅閉上雙眼,似在冥想,片刻後他又睜開眼,“我想,……四國內,能與林逸之一較高下的,還有一人。”
“……老師指,瀟沭清鸞?”
“沒錯。——西婪國不論是疆土或是軍力,都與華葛國相似,兩國臨近,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是,西婪與華葛有簽下三年交好的契約,不是嗎?”
“陛下……這個問題不用我們來操心,呵呵……今朝不同往昔,西有瀟沭清鸞,南有林逸之,伊南莎·瀧若想坐穩江山,必定要除去這兩顆眼中釘,要想除去這兩個好勝之人,無非是從中挑撥,使兩國相殘——”
“那……老師你認為,這兩個人,會上當嗎?”
赫羅痴痴一笑,飲下一杯酒,“不管會不會……始終,難逃一場亂戰。”
艾斯依舊柔和的笑著,“可是,這一切不是也被老師你看了個透嗎?”
“身在局裡,永遠不知道自己是獵人還是獵物,也許這一刻是獵人,下一刻又成了獵物……但是最後,這一切,全部,將屬於陛下你。”
艾斯笑著,與赫羅碰了杯,緩緩飲下。
酒入腹中,更加開懷,年輕的皇帝環顧著赫羅的別緻居所,問道:“老師說槐薌已經可以離開水池了,是否已經長好了呢?”
赫羅放下酒杯,起了身,“陛下隨我來看。”
穿過屋後走廊,來到一處花池,揭起水晶琉璃的簾子,竟是滿眼妖嬈殷紅的睡蓮!開遍滿池,紅如血,嬌如玉——
“這是?”艾斯被眼前的驚豔吸引住,從未見過這般張狂妖豔的花。
“我叫這個……血蓮。”赫羅不無自豪的說道,他向前又走幾步,聲音一改輕柔,“槐薌……”
少女出自水中,玉體嬌容。她突然冒出水面,漣漪氾濫,蓮花搖曳,像火焰燃燒——槐薌輕甩濕漉的黑髮,水珠散得晶瑩閃亮,她望向赫羅,笑起來,如蓮花綻放。
“這就是老師要獻給他的槐薌?”艾斯不無驚訝的說道,語氣裡更有驚喜。
赫羅沒有回答,只是溫柔笑著,向水中的槐薌伸出雙手。
槐薌便過來,赤裸而純淨,嬌豔而完美。她步出水面,連足額也生得美好,她就像一尊全無瑕疵的娃娃,走進赫羅懷中,撒嬌得依偎著。
艾斯又驚又喜,“太完美了,老師,你做到了!——你一直都是用自己的血喂養她嗎?”
赫羅一面寵溺的為槐薌擦拭著她身上的水,一面說道:“她已經長好了……只是不能在岸上呆太久。我很長一段時間沒喂她血了,現在,槐薌已經不用再依靠這種低等的方式吸取養分了……那些下人的血,多麼骯髒,怎麼能進她的口?……”
“那……槐薌現在食用什麼?需要我去準備嗎?”
“所謂妖物,吸取的是天地精華,日夜攝取,於體內化作自身靈氣以助修煉。若以人血輔之,可以加快生成人形的速度——但也同時加快了死亡。人血於妖來說是毒,妖血,於人來說也是毒。”
艾斯看著赫羅滿眼寵溺神色,不由得道:“那槐薌……會死?”
“據說……”赫羅眼神裡閃過一些東西,“據說食妖血之後的人,在將死之時,食用嬰孩的血可以延緩時日……或許用在槐薌身上也能得到同樣的效果。”
她是他親自哺育,親自撫養——怎捨得她死去?
“既然槐薌已經長好,老師覺得什麼時候送去華葛國合適?”
“再待我調教她一些時日,……便給獻給華葛皇帝了,這……可是一份厚禮。”赫羅擁著槐薌,笑得鬼魅。
他像鬼魅嗎?……或許,真正的他,早已在那場火裡被燒死了,現在的他,是鬼……著黑色的衣,戴銀白的面具,用虛假的名字,只因,他是鬼。對華葛來說,一個死去的人,一個活著的鬼。
林逸之,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厚禮。
你將被她迷戀,你將放縱淪陷,你將迷失自我,直到華葛被毀滅,世界已消亡——
這是我的報復。捨棄江山,捨棄美人,捨棄在華葛生存……我只想摧毀你的一切。只是如此而已。因為,我再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了……
我想要的,她已經不在了。
沽月汐微微的笑著,風揉進了發,撩撥得美麗——“她已經不在了,所以,我來了。”
“我知道你會來——”李燁笑得乾澀。
荒涼的墓地,沒有生機,沒有哀鳴,沒有柔和的光。
她來取他的命。就是這麼的簡單。
她遲遲沒有動手,他一直凝望。
“孩子……”李燁半推半遲,終於問出來,“還在嗎?”
“呃……孩子,跟她一起走了……”沽月汐如此回答他。
“這樣……”李燁思緒悠遠,言語也跟著悠遠了,“逸之,被我害慘了……你見過他了嗎?”
沽月汐眼神黯然下來,笑容無力,“他……看不見我,我,也不認識他……”
李燁半晌沒說話,然後,他轉過身,望著墓碑低聲道:“娘,……這是我欠她的,我要還她,我一直都想還她,娘……這是我甘願的。”
我們死了以後,會變成怎樣?
會不會繼續思念,
會不會繼續纏綿,
會不會?……
我想我會一直流著眼淚,
我想一直流淚……
第三節 別恨難離
“你就不怕死麼?”沽月汐問。
李燁站在墓碑邊,眼睛裡沒有一絲惶恐。他無言的看向她。
沽月汐微微笑,“確實沒什麼可怕的……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活著更可怕。”
李燁也淡淡笑起來,似有默契一般。而後低聲道:“……只是希望,我死了,你能原諒其他人。”
沽月汐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