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〇
“汐兒……”
林逸之急忙跑上前去,白煙散去——
床上左顏汐已恢復成常人模樣。林逸之心中一喜,以為左顏汐回生過來,卻見容貌漸毀,一具殘骸……
“汐兒!”林逸之失控的叫道,“汐兒!!!”
而床上的,卻不再是汐兒。那只是左顏汐的軀體,原本早該腐壞掉的軀體……
山谷幽幽,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仙景。
一潭冰池裡騰著霧氣,白鬚老人輕揮衣袖,只見冰水寒池之中,無數朵雪白芙蓉生出,荷尖破水而出,亭亭玉立,再一揮袖,芙蓉盛開,猶如盛宴——枝桿玉直而潔白,花瓣冰潔而透徹,香氣妖嬈,寒池水氣更裊裊。
白狸懷捧一團淡白色的氣,他走至池邊,托出那團白氣,放開手——
白色的氣團混進寒池的水氣裡,融了進去,幻化不見……
“以我們二人的道行,能幫她恢復真身嗎?”
“不,不止我們。”白鬚回頭輕輕笑道,長長的鬍鬚也跟著微微抖擻,“還有她的母親,以她三千年的靈力,加上我們,一定可以幫汐兒恢復真身。”
寒池上空有一股寒氣,反覆循環的流動著。
白狸屏息凝神,盤腿坐下,自身上也發出一股靈氣,融進池裡。
白鬚靜坐下來,與白狸一齊發力——
寒池上空那股寒氣,彷彿得到呼應一般,俯衝下來!激起水花四濺!……池水,歸於平靜。冰清透徹的芙蓉枝枝亭立,發著幽幽的光……
“你說什麼?!”秦嵐的臉變得慘白無血,“屍首一夜之間就腐壞成骨駭?!!!”
黑衣殺手們個個都低著頭,不敢作答。
“你們倒是說話啊!養你們有什麼用?!!!”
“……我們被林逸之打退之後又潛伏進王府裡……確實看見床上的左顏汐變成了骨駭……”
“怎麼會……”秦嵐的身子不禁顫抖,“怎麼會……”
陛下說要將左顏汐的屍首不損毛髮的帶回東諸……怎麼辦……怎麼辦……為什麼會變成骨駭呢……
陛下不會放過她的!……怎麼辦?!——
秦嵐的思緒全亂,她抱住自己,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眼前卻眩暈……陛下會殺了她的!陛下不會放過她的!怎麼辦……怎麼辦……
“……皇后娘娘……您……”
“你們下去吧……”
“是……”殺手們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房內僅剩秦嵐一人。秦嵐頹然坐倒在床上——
這是左顏汐的第二次葬禮,林逸之為她在旭岫河上辦了第二次水葬。一切禮儀均與第一次相同——林逸之為的,只是希望她能於七日內,再度回來……
可惜,一切只是笑談。
左顏汐沒有回來。
紛飛的大雪也沒有停息。
這場自春分日開始的大雪,整整連續不斷的下了三個月,整整三個月將華葛國禁錮在寒冷之中。
所以,當雪停之後,已然是夏季了……
不知是因為季節異常,還是因為左顏汐的離開,親王府裡的芙蓉,這年夏季並未開放……
而這場浩天大雪遺留下來的問題,卻叫人措手不及。失了播種的時令,眼下富足的華葛國,迎來了最大的一次饑荒,儘管國庫充盈,要治理幅員如此廣闊的饑荒,實在要費一番心力。
林逸之望著案上堆積成山的文書,無言的苦笑。
汐兒,看你把我忙的……
這幾日,每天都有各個地方上奏的缺糧統計,簡直讓他焦頭爛額。
“陛下。”一名侍從立在門口喚道,“皇后娘娘來了。”
林逸之抬起頭,看向門口處。秦嵐著了一身淡藍色的水裙,在夏季裡顯得幾分涼意。她款款走來,容貌依然美豔。
“陛下。”秦嵐略略欠身,向林逸之請安。
“皇后有事嗎?”林逸之淡淡問道。
秦嵐的神色有些哀怨,她怔怔看著林逸之。這三個月來,林逸之對她的冷漠已經讓她的心跌進了冰窟一般,除了政務要事的處理,其餘時間,林逸之幾乎全不在宮中,就連晚上休息,也是出宮去往親王府。雖然不合禮數,但是大臣們一個個也都不敢相勸。三個月了,秦嵐想見林逸之只能前往他的書房,而每次見面,竟然只是幾句請安與問候。
“再過不久,就是臣妾的生辰了……”
“生辰?”林逸之斂起眉。
“是的,這個月的月末。”秦嵐見林逸之有了一絲反應,心裡有些歡喜,這總比對著林逸之沒有溫度的面孔要好得多。
林逸之想了想,繼續低下頭看奏章。
“臣妾想……生辰那天……”
“皇后隨意吧。”林逸之一邊看著奏章,一邊打發了這麼一句。
秦嵐的心擰了擰……
“只是……”林逸之又抬起頭來,接著道,“最近四下饑荒,民不聊生,國庫也比較吃緊,皇后還是一切從儉吧。”
“……臣妾……明白……”秦嵐苦澀了一笑,深深細了口氣,“臣妾……告退……”
“下去吧。”林逸之面無表情的回道,隨即低下頭繼續批閱奏章。
秦嵐的步子有些不穩,半步踉蹌的退出門外。
待秦嵐離去,林逸之放下奏章文書,看向門口處——
到最後,李燁也沒說出毒酒是秦嵐所安排。多年深交,林逸之明白李燁的為人,他定是太過自責,所以一個人扛下來。自那件事之後,李燁便主動辭去官職,失去了行蹤。儘管他離開了,林逸之依然深信,毒酒是秦嵐的安排……
每每想起左顏汐飲下毒酒之後痛苦的神情,林逸之心頭猶如刀劃過一道又一道……
他不能原諒秦嵐,亦無法原諒自己。
——汐兒,讓你背負痛苦的人,我都不會原諒……
林逸之的神情冷漠。他放下奏章,步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