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
士兵答:“西婪雪蛟!領軍者三人——瀟沭辰,瀟沭延,瀟沭潛!”
“好!!!助我華葛討伐惡君!!!——”
四國亂戰,生靈塗炭,此乃天命。
沽月汐,一切皆因你而起,你人在何處?
深谷幽幽,沽月汐揪著心口擰眉不語。
“汐兒,怎麼了?”白鬚問她。
沽月汐浸在寒池水中,靈氣已經復原。她微微搖頭,“……不知怎的……心口生痛……”
“痛?……如何痛?痛得難以忍受嗎?”
沽月汐依舊是搖頭,“……我不知道,只是好痛……好痛……”
“你母親的輪迴之期快到,你速去東諸收回她殘餘的魂魄吧。”
沽月汐點頭,又陷入沉默,半晌之後抬起頭,她看著白鬚,“爺爺……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才會這麼痛嗎?”
“呵呵……這個就得問你自己了,汐兒,那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最清楚不過。”
“……問我自己?……”
我只是突然覺得心痛,像是娘死去時那麼痛,像是孩子死去時那麼痛……是誰……要死了嗎?
沽月汐猛地睜大了眼!她仰望那一片虛無的天空——會是他嗎?……不可以!不可以是他!!!絕不能是他!!!
我冷漠無情,我殺人無數,我什麼都可以視而不見!惟獨他!不可以!——不可以是他!!!
上蒼的神明啊……還有什麼罪……都加注在我身上吧,我不在乎……只要不是他……不要是他啊……我乞求……我乞求你……
沒了他,我還能去恨誰呢……
沒了他,……我去愛誰呢……
若是沒了他……若是沒了他……又何須有我呢……
——上蒼的神,
你可笑我愚笨,
你可笑我無能,
你將他們從我身邊逐個帶走,
你最好也把我帶走,
惟獨他,
乞求你放過……
我乞求……
第七節 雪落無聲
白狸走入牆壁的隔層,扣擊兩側石壁,他的眉宇沉下來。這機關難不倒他,他只是沒料到伊南莎·瀧竟將人藏在這種地方——
推開石壁,果真發現了通往地下囚牢的鐵門,沉而重的大鎖上已經淤積了不少灰土,這裡顯然好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還可能活著嗎?
這種不見天日的囚禁……
略微施力摧碎了鎖,白狸拉開那扇鐵門,眼前顯出一道迂迴階梯,通向什麼地方,他看不清,下面只是一片漆黑與死寂。
白狸正欲低身下去,一股腐屍臭氣撲鼻而來!——他驚得後退數步,怔怔望著那階梯深處。
這裡……真的有活人嗎?……
罷了,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他弄出來啊……
白狸心裡是沉甸甸的,他提起長長的衣袖,屏息走了下去。
“……我的天…………”
宮殿之外,四國大軍聲勢浩大,輸贏明了,已成定局。唯一使人憂慮的,是忽然倒下的林逸之,軍醫已被傳詔,卻仍是束手無策。
當柳言趕到時,林逸之已被杉兒與護衛扶入了馬車,臉色死灰,慘無顏色。杉兒在一旁淚眼婆挲,槐薌默然坐在邊上。
趙旬撤走了軍醫,臉色沉重。
“怎麼會這樣……將軍,陛下怎麼會突然病倒?!”柳言話中更帶有怒氣。
趙旬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發生得太突然……我也不明究竟,軍醫說是中了毒……危在旦夕。”
“什麼叫危在旦夕?!”杉兒瞪著一雙淚眼,哭腔嘶喊,“不可能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成功……眼看陛下就能取了那狗賊性命!……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天啊——這是無法承受的玩笑!無法承受啊!!!
柳言緊握著劍,字字對杉兒道:“……杉兒,你照顧好陛下……”
杉兒抬頭,“柳言……你……”
“我去殺了他……我要把他的人頭取下來給陛下過目!——”柳言憤然轉身,“殺進宮去!生擒伊南莎·瀧!!!”
士兵們亦是義憤填膺,怒喊震天!——
“生擒伊南莎·瀧!!!”
“生擒伊南莎·瀧!!!”
“生擒伊南莎·瀧!!!”
喊聲波潮起伏,隨著軍隊陣形傳遍整片土地!四軍勢起!共伐宮城!
——然而,就在所有大軍集結至王宮正欲殺入時,突生一團青白煙霧,將宮殿團團圍起!
所有人停住,那煙塵吸入後,人便被迷倒在地,柳言勒住韁繩,屏息仰望——是誰?是誰在阻饒!
白狸在宮殿大門前顯出身影,他臉色哀傷,帶著淒然,一衣潔白懷中卻抱著一個孩子……
柳言認出他來——“……白狸?”
白狸向前走,士兵們惶恐得向後退。
柳言跳下馬,長劍握前——“白狸,你為何攔阻我們!”
白狸的思緒似乎凝固,他一邊看著懷裡的孩子,一邊慢慢向前走……
柳言愣住,他仔細看那孩子,遍體鱗傷……體無完膚……他是活著的嗎?……他還可能活著嗎?……
“……白狸,他是誰?”柳言問。
白狸覺得腦子有些亂,心口悶悶的,呼吸不暢……
“他是……”他是誰呢?
是吉兒蘇,還是歆兒?
“歆兒!!!”
柳言愕然回頭,看見杉兒發瘋一般跑來——
她見前面起了煙霧,她以為是沽月汐。
她看見白狸懷中那個瘦小的身體,她顫顫微微不知所語,不住發顫的唇已被牙咬出血痕,杉兒僵硬的站在白狸面前,她害怕,害怕眼前的事實……
“……歆兒……”
杉兒小心的牽起歆兒的一隻手,冰涼的。
她猛然想起那一天左顏汐死去……體溫也是這般冰涼……
“歆兒……”
蒼天無眼啊!!!——
杉兒纖弱身子似是再也無法承受,癱倒在地。
白狸仍是木然的站著,他還能怎樣呢……
伊南莎·瀧……他自認為自己握住了沽月汐的死穴。天下人只知沽月汐恨,而他深知沽月汐究竟在恨什麼……
她恨的不是華葛,
她恨的不是東諸。
她恨的……只是自己。
恨自己軟弱無能失了腹中骨肉,恨自己無力反抗,無力挽救……
所以她故作無情,所以她步步著險,她為的,只不過是挑起眾怒,將自己逼進死路……
白狸找到歆兒時,歆兒已經意識不清,恍惚中叫著娘親,一聲又一聲,斷斷續續,一聲……一聲……只是叫著娘親……
地牢裡那些餓急了的老鼠在咬他的皮肉,遍地爬蟲也不得安寧,若是往日,他還能把侍女送下來的乾硬難嚥的食物扔給老鼠,可是七日斷水斷糧,歆兒再也無力支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