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對於何權沒能下樓吃飯而是在鄭志卿房間裏窩著睡覺,鄭建平絲毫不覺得對方失禮。懷孕了嘛,貪睡正常的,再說白天工作那麼累,早點休息對孩子的生長發育也有好處。
許媛是不太高興,說:“既然上班那麼累,為什麼還不休假?”
“阿權責任心重,病區有幾個患者是他接診安排入院的,想著怎麼也得等孩子們出生再休息。”
鄭志卿隨口解釋了一句,然後轉臉端起酒杯向老爹祝壽。禾宇抱起關關,護著她的小手握住奶瓶和爺爺碰杯,給鄭建平樂得合不攏嘴。
天倫之樂,不外乎於此。
放下酒杯,鄭建平拍拍許媛的手,說:“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夫人,年代不同了,孩子們願意在外面打拼,我們該支持。”
“我這不也是擔心何權的身體麼。”許媛的語氣稍顯責怪,“志卿,雖然已經進入平穩期了,可也不能大意,你二姑媽的那個媳婦,八個月流產了,多揪心啊。”
鄭志傑見弟弟嘴角直抽,截住許媛的話:“媽,您別操心了,他們守著醫院,出不了大事。”
“是啊,媽,何權醫術高明,他能照顧好自己。”禾宇往許媛碗裏夾了筷子菜,他看出婆婆不高興了,“再說,您隔三差五的燉補品給何權往醫院送,小寶寶一定特別健康。”
終於聽見句承認自己的話,許媛臉上有了點笑意。這幾個姓鄭的都一個德行,拿她的付出當應該,也就禾宇懂得體諒她。
要是何權能有禾宇一半兒貼心,許媛心想,那可真得燒高香了。
睡到九點半,何權迷迷糊糊睜開眼,反應過來自己錯過了晚餐,使勁埋怨鄭志卿害他失禮於人前。
“看你睡那麼香,不捨得吵你。”鄭志卿把盛著蛋糕的盤子遞給他,“餓了吧,先吃點蛋糕,我這就讓梅姐給你熱飯。”
“不用,吃口蛋糕得了。”何權接過盤子,用叉子把奶油刮下去,只吃蛋糕坯的部分。
“還是熱口飯吧,這哪能吃的飽。”
“吃太飽壓迫心肺。”何權斜了他一眼,“沒看我枕頭越枕越高麼?下個月八成要靠著睡。”
鄭志卿柔聲道:“辛苦你了,等生完,你好好休息,我來照顧小白。”
“請個保姆吧,你一天到晚也夠忙的,睡不好覺,疲勞駕駛再出點事兒怎麼辦?”
“保姆肯定得請,我上班的時候,不能讓你一個人帶小白。”
何權放下叉子,歪頭想了想問:“等我休完假要怎麼弄?不能把小白獨自留給保姆。人心隔肚皮,你們家這麼有錢,萬一保姆心生歹意,把小白綁架了怎麼辦?”
“回我爸媽這來住唄,宇哥已經開始上班了,白天就讓保姆看著關關,媽盯著保姆。”鄭志卿剛說完就看何權臉色一沉,“呃……你不願意?”
“你覺著呢?”何權反問。
想起剛剛許媛在飯桌上的態度,鄭志卿突然意識到,要是讓何權跟自己搬回來住,怕是早晚有一天會鬧得雞飛狗跳。
“不然……”
雖然知道何權不大可能支持自己接下來的提議,但鄭志卿覺得,還是得說出來試試。
“回齊老那住?雲姐和張媽都在那幹了十幾二十年了,她們總歸信得過。”
何權把盤子往鄭志卿手裏一塞,拽過被子又躺了下去。見他這樣,鄭志卿垂頭歎了口氣,說:“阿權,有件事,你聽了……別激動。”
錯錯眼珠,何權盯著他,等著聽下文。
“之前……齊老單獨找我談過一次話。”鄭志卿謹慎地說,“有關你雙親的事,他很後悔。”
“撿我不知道的說。”何權皺眉,顯得有些不耐煩。
“你父親被人算計了,所以齊老才誤會他。”鄭志卿在何權眼神凝滯後握住他的手,“阿權,你說不知道為什麼你父親會接受那一百萬……其實我在見齊老之前就讓大哥找私家偵探去查過了,那一百萬,銀行的記錄是以簽約金的名義轉到他名下的。可那家經紀公司早就註銷了無從查證,所以沒告訴你。直到那天齊老找我,跟我說了這件事,我才確定你父親是真不知道那筆錢姓齊。但這事又涉及到很多其他的事情,我答應過齊老,暫時不告訴你,可看你現在的態度——”
何權抽回手撐起身體,定定地看著鄭志卿:“誰算計了我父親?”
鄭志卿躊躇片刻,說:“你四叔公。”
何權連四叔公叫什麼都想不起來,可就是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卻左右了他的命運。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父親得罪了他。”
掀開被子,何權作勢要下床。鄭志卿忙攔住他,勸道:“別去找了,沒用,他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過去的事一概不記得。”
“老年癡呆?”何權皺眉。
“突發心梗後大腦缺氧,造成了腦損傷,智力退化到兩三歲左右的狀態。”鄭志卿知道自己不用多解釋,何權都懂,“阿權,善惡終有報,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你也別再糾結了,好麼?”
何權沉默了一會,突然拽住鄭志卿的衣袖,不甘地紅了眼眶:“可他還活著,我的雙親卻都不在了!”
“阿權,阿權你別激動!”鄭志卿趕忙將人抱進懷裏安撫,“想想小白,你情緒劇烈波動,他也會不安。”
“這不公平,志卿,不公平……”何權緊緊揪住鄭志卿背上的衣料,聲音抖得厲害,“人心怎麼能這麼惡毒……他毀了多少人的人生啊……”
鄭志卿吻去那將落未落的淚珠,捧住何權的臉與他額頭相抵。
“阿權,以後有我代替你的雙親守護你,再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了。”
何權的淚水洶湧而出,多年積存於心的怨恨與委屈,都在這堅定的誓言裏緩緩消散而去。
天氣越來越熱,搞得人難免上火氣。景瀟在VIP門診被奇葩家屬刁難,一個沒忍住,揍了對方一拳。本來這件事已經被鄭志卿調解好了,醫院賠了點錢,可誰知道對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拿了錢還跑去找了個記者。那記者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用一篇標題為《醫德淪喪,只為掙錢不顧患者死活》的通稿將矛頭直指大正。
各大網站爭相轉載,打開微博微信,至少有幾萬人在轉發。很多人對現下高額的醫療費用怨聲載道,所以一旦有醫院的□□,都喜歡湊熱鬧罵上幾句。為做危機公關,鄭志卿約請發通稿的記者到自己的辦公室面談。
解鈴還需系鈴人,誰說大正不好,就讓誰來給大正正名。
記者歲數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正是初出茅廬,需要點“戰績”在業界內揚名的階段。老實說他的文章寫得不錯,鄭志卿認可對方的才華。字字珠璣,用詞犀利,深度剖析了現有醫療體系,著實能忽悠一幫憤青。
鄭志卿並不敵視他,只是覺得這小子未免急於出名,缺乏一位合格的記者所應該具備的專業素養——探尋事件真相,不單單只寫迎合大眾的內容而刻意規避掉那些不願被人接受的事實。
鄭志卿給了記者一周的許可權,隨便他去醫院的那一個角落,採訪任何一個人。甚至連手術室,只要確保消毒工作做好,也讓他進去。剛過了兩天何權就跑去找鄭志卿抱怨,說自己全神貫注地做手術時,旁邊總有個傻×在那倒逼倒地問問題。
“他倒是對你評價很高呢。”鄭志卿把那位記者拍的、何權做完手術累得窩在復蘇室裏睡覺的照片調出來給他看,“你懂點攝影,看看這照片拍的如何?”
何權掃了眼照片,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漸漸舒展。色調很柔和,金屬散發著朦朧的光澤。綠色的手術服也沒有平時看上去那樣死板,反而有種鬱鬱蔥蔥的蓬勃氣息。以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睡顏如此安詳平和。
“那他是怎麼寫我的?”何權稍稍有點好奇。
“稿子還沒給我,不過這有篇寫急診薛偉他們的,你可以先參考一下。”鄭志卿將列印出來的稿件遞給何權。
何權一目十行地看過去。寫的不錯,急診醫護人員的辛苦躍然紙上,就是好像有點太煽情了。
“這位記者想把醫院的事情寫一本書,主角就是你。”鄭志卿笑著說。
何權挑眉:“我的人生如此單調,家裏醫院兩點一線,有什麼可寫的?”
“其實,我真沒見過幾個比你的人生經歷還豐富的醫生。”
“聽起來可以拍部八點檔。”
“要不你去本色出演?”
“免了,上鏡胖十斤,我可不想為了減肥天天對著好吃的流口水,更不準備在臉上動刀。”
“開個玩笑,我怎麼可能讓你往影視圈走,這就夠遭人惦記了,吃飽了撐的才弄一堆情敵給自己。”鄭志卿抬手幫何權揉捏肩膀,“累不累?下午沒事的話就先回家休息。”
舒服地眯起眼,何權哼哼著說:“還行,你媽給燉的那個湯,喝完身上挺有勁的。”
“但你也不長肉。”鄭志卿感覺手底下還是老樣子,跟抗震救災時幫何權捏肩膀的手感一致,“我昨天看你的產檢記錄,長了十二斤了,可一點沒看出來。”
“那還不好,都長小白了。”何權摸摸肚子,“不過也別長太大,超過八斤還得挨一刀。”
“你打算自己生?”鄭志卿這才想起自己沒跟何權討論過這件事,主要他潛意識裏認為何權一定會剖,所以沒多想。
“你怎麼跟方默一個口氣?”何權略帶不滿,“就對我這麼沒信心?”
鄭志卿笑笑說:“不想你受罪,本來計畫的是我給你剖呢。”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剖。”何權抬起手,“也不要無痛,見過不下五十個宮內窘迫是在上無痛之後發生的。”
拉起何權的手,鄭志卿在上面落下一吻,說:“你不要太堅強了,阿權,不然會顯得我很沒用。”
何權得意地揚起下巴。
“所以,鄭大白同學,你得更加努力地超過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