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鄭大白,你笑得有點兒傻誒。”
何權舉著自己那張結婚證,仰臉靠在副駕駛座上仔仔細細地看。從領證到出來一共沒五分鐘,轉臉就變成已婚人士了,沒什麼真實感。
“別看了,一會暈車又吐。”鄭志卿伸手按下結婚證。早起回家拿戶口本,被許媛和鄭建平好一頓埋怨,說還沒見著親家的面就領證,實在太失禮。鄭志卿猶豫半天,還是把何權懷孕的事告訴了父母。
許媛當時的表情何權能記一輩子。
“現在不怕了,那藥真挺管用的。”
儘管那苦藥湯喝的時候想吐,但喝完是真舒服。安睡整夜,早晨不再被嘔吐感逼醒,何權得有多少天沒這麼精神過了。
“晚上回去再給你煎,耿師傅說得喝半個月。”
“要說中醫確實博大精深,早知道當初就好好學了。”把結婚證小心翼翼地放進個黑色的小號網格文件袋裏,何權偏頭看了鄭志卿一眼,“誒,你那張呢?”
“在外套兜裏。”
“怎麼放兜裏了?回頭再給折了!”轉過身,何權伸長胳膊從後座上拎起鄭志卿的外套,摸出結婚證也塞進文件袋裏,“我先給你收著,回家放保險櫃裏。”
鄭志卿突然笑出了聲。
“有什麼可樂的?”何權磨牙。
鄭志卿還在笑:“我突然覺得你有點像我媽,她就是,所有證都往保險櫃裏放,收得特別平整,連我哥的高中畢業證到現在拿出來還跟新的一樣,都二十多年了。”
“這話我不愛聽,我哪點兒跟你媽像?”要不是方向盤握鄭志卿手裏,何權真想一腳給他踹車外頭去。
“我說的是真心話,阿權,你確實跟我媽有相似之處,性格方面。”鄭志卿柔柔地笑著,“堅強,有主見,嘴硬心軟,看上去挑剔但其實很善良。”
“合著你是按你媽的標準找物件?”何權翻翻眼,“鄭大白,我才發現,你有戀母情結啊。”
“你肯定也是照著你父親的標準來找物件。”鄭志卿的語氣略帶寵溺。
何權悶頭琢磨了一番,覺得鄭大白同學說得還真對。何勁飛也是鄭志卿這種穩重內斂的性格,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很值得依靠。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事業不順,娛樂圈是浮躁的,作為歌手,僅憑對音樂的一腔熱忱遠遠不夠。但他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的家庭,盡最大的所能來照顧自己的所愛,對於何權來說,這樣的父親足夠值得他去尊重。
“鄭大白。”
“嗯?”
“去趟超市。”
“要買什麼?”
何權抿嘴笑笑。
“喜糖啊,既然結婚了,怎麼著也得在別人那給你個名分。”
接到何主任發的喜糖,除了錢越,全醫院的人都一個表情——能看見扁桃體了。
“何主任,你這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婚了?”桑婷婷邊吃糖邊感慨。
“怎麼著?我還得跟你似的,昭告天下三個月再結?”
何權從護士站臺子上放的一堆糖裏挑出顆巧克力,剝開包裝紙塞嘴裏。這時桑婷婷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一把抓過他的手,嫌棄地撇撇嘴:“鄭專務也太摳了吧,這麼素的戒指也好意思拿來跟您求婚?”
“要是有你那麼細的手指頭,我也戴三克拉的鑽戒。”何權笑著抽回手,“首飾挑人,小姑奶奶,再說了,我這一上手術就得摘戒指,放櫃子裏丟了怎麼辦?”
“時鑫昊不就弄一鏈子把婚戒掛脖子上。”
“別提他那土豪鏈子了,比手鐲都粗,無影燈一照,忒他媽晃人。”
“回頭我給你搓根紅繩。”桑婷婷挑挑眉毛,“誒,何主任,那你這婚假什麼時候歇啊?”
“等方默歇完產假回來再說。”何權斜眼看著她,“你想趁我休假偷懶是不是?”
桑婷婷撅起小嘴:“摸著良心說話啊,主任,全病區你挨個數,除了護士長,誰有我幹活勤快?”
“那麼勤快就別在這聊天了,血壓血糖都該測了,另外還有四張床等著換藥呢。”錢越笑眯眯地看著桑婷婷。
往兜裏揣了把糖,桑婷婷端起託盤往病房走。護士站的電話響起,錢越接起來聽了幾秒後對何權說:“何主任,景大夫叫您去趟VIP門診,說有患者需要會診。”
“這就去。”何權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誒對了,錢越,糖別都分了啊,我待會還得去趟察穆那。”
“知道了。”錢越心說最近結婚的還挺多,昨兒下午季副院長才剛來病區發完喜糖,可惜何權不在都讓護士給分光了。
這個春節有的忙了,初二桑婷婷辦婚禮,初六季副院長。
何權一進VIP診療室,就看見有個年輕人坐在沙發上打手游。患者也很年輕,穿著時尚,一看就是家裏條件很不錯的那種。
“何主任,您看下這個。”景瀟把一份血檢報告交給何權。
何權看了看,皺起眉頭:“這貧血挺嚴重的,持續多久了?”
“上次來產檢就低,血紅蛋白才六十出頭,喝了半個月蛋白琥珀酸亞鐵,不升反掉。”景瀟說,“又加了個葉酸和VB12的檢查,都在正常值範圍內,不是巨幼紅細胞貧血。”
何權再看看報告上的其他幾項不正常值,問患者:“你的家族裏,有沒有人,得過再生性障礙性貧血?”
患者愣了愣,想了好一會,說:“我有個叔叔,因為貧血輸了好幾年血,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病。”
跟景瀟對視一眼,何權沖家屬抬抬下巴:“誒,別玩了,過來過來。”
年輕人極不情願地從螢幕上挪開眼珠,起身跟何權走出診療室。在等候區站定,何權見他時不時還瞄一眼手機,頓時冒出火氣,沖對方吼道:“把手機收起來!你再玩我就把它摔了!”
來大正這些年他見過不少,過於年輕的父母,絕大多數家境優渥,自己還沒玩夠呢就遵從父母之命結婚,又或者奉子成婚。純粹的孩子養孩子,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
家屬見何權生氣了,將手機揣進兜裏,一臉不服氣地盯著地板。
“聽著,貧血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影響胎兒發育。現在藥物不管用,也排除了其他營養缺乏導致的貧血。先住院,輸血,如果血紅蛋白再提不上來,就得做骨髓穿刺,看是否是其他疾病引起的貧血。”
“啊?要住院啊。”年輕人擰起眉頭,“我都訂好週末去塞班島的機票了。”
“命重要玩重要?”何權腦仁疼,跟這兔崽子說話真他媽氣人,“趕緊,把你父母或者他父母叫來,輸血要簽知情書。”
“我爸媽在香港工作,他爸媽在國外。”年輕人的態度稱得上是吊兒郎當了,“需要簽什麼字,我簽就行了啊。”
“輸血期間有概率發生輸血反應,他又在孕期,很多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必要時也許需要放棄胎兒。這個字,你也能簽?”
年輕人終於抬起了頭:“能啊,反正我們還年輕,沒了再生唄。”
對方那副無所謂的德行讓何權恨不得一巴掌給他扇門外頭去。
邊吃著何權拿來的喜糖,察穆邊聽他抱怨現在的年輕人極度缺乏責任心。
“條件越來越好,又淨是獨生子女,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也不需要他們承擔任何責任。”察穆把糖紙扔進廢紙簍裏,拎起放在牆角的啞鈴消耗剛吃下去的熱量。
“可都為人父母了,怎麼就不能有點兒責任心?”何權癱在沙發上,仰臉望著天花板,“要是不想承擔責任,生孩子幹嘛?”
“傳宗接代,本能。”
偏頭看著察穆上臂隆起的肌肉和T恤下隱約可見的腹肌線條,何權捏捏自己腰側的軟肉,咽了口唾沫說:“察穆,回頭幫我制訂個健身計畫吧。”
“你該找個專業的健身教練,我是閒不住,瞎練。”察穆將啞鈴換了只手,“在那之前,我建議你先鍛煉下持久力,從每天慢跑一小時開始。”
何權勾勾嘴角:“等過段時間的,現在不行。”
目光在何權的身上掃了一遍,察穆笑著說:“我說你怎麼突然結婚了,原來是奉子成婚。”
“誒,這你可就錯了,有沒有孩子對我來說並不是決定結婚的考量因素。”何權豎起食指擺了擺,“就算是給鄭大白同學一個父親的名分罷了。”
“所以,真有了?”
“嗯,你知道就行了,我連錢越都沒說呢。”
“恭喜,會是個小卷毛麼?”
“三分之一的概率,捲髮是不完全顯性基因。”何權指了指自己的頭髮,“我這個還不算很卷,我父親的頭髮跟刷鍋用的鋼絲球似的。”
察穆沒憋住,笑嗆著咳了起來。
“真的,我一點兒都沒誇張。”何權眨巴眨巴眼,“誒,別笑了,說正事,你那個修復手術打算什麼時候做?不然過完春節就做吧,那會還不忙,到三月就沒功夫了。”
用掌根擦去笑出來的淚水,察穆搖了搖頭:“不做了,聽天由命。”
“可你那麼喜歡孩子,就不想要一個?我看老季也挺喜歡孩子的,要不怎麼會建新生兒病區。”何權拿出手機調出存儲在裏面的資料展示給察穆,“我還為這事兒特意翻了好幾本書,別讓我白忙活。”
察穆突然意識到,季賢禮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可心裏未必真的那麼灑脫。是啊,要是不喜歡孩子,為什麼放著公立醫院的外科大區主任不當,非要來大正建立新生兒病區呢?
“這個手術,能徹底修復我的舊傷?”他問何權。
何權坦言道:“預後好的話,能把概率從零提到十。雖然還是很低,但總比一點希望都沒有強。”
察穆想了想,說:“那就春節之後做吧,反正老季也沒功夫歇婚假。”
何權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