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同意
因為歲晏不在,整個宮宴上端明崇都心不在焉的,歲珣看在眼中,心一直在往下沉。
自己那個弟弟是個什麼性子他是很清楚的,說好聽點叫活潑跳脫,難聽點就是仗著寵愛胡作非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而恰恰好就是這樣的人,最能讓性子沉寂的端明崇為其吸引,更何況……
歲珣面有菜色,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還是不得不說自家弟弟那張四處招搖的臉,更能哄得各式各樣的人為他神魂顛倒。
若是端明崇對歲晏真的有……
歲珣只是突然閃過這個念頭,就渾身冷汗的不敢再多想。
兩人都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宮宴,許是知道歲晏肯定不會准許自己過問他的親事,歲珣還專門找太和殿的宮人厚著臉皮要了一碗甜湯放在食盒裡帶了回去,省得到時候歲晏等會生氣了胡攪蠻纏。
歲珣一路到了家,拎著食盒大刀闊斧地去了歲晏的偏院。
君景行看著歲晏喝下藥,已經離開了,歲晏正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桌子上那四不像的長命燈,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
歲珣也沒敲門,直接走了進去,將食盒放了下來。
歲晏趴在桌子上不想動,只是眨了眨眼睛,有氣無力道:「你回來了。」
歲珣摸了摸歲晏的額頭,蹙眉道:「我就知道你沒生病,不想去就不去,做什麼還撒謊?」
歲晏沒說話,神色蔫蔫的。
歲珣偏頭乾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隨和一點,他掀開食盒的蓋子,道:「我給你從宮裡帶回來了甜湯,等會給你溫上,當夜宵吃好不好?」
歲晏點了點頭,沒了平常的活蹦亂跳,倒是讓歲珣不太適應。
歲珣大老粗一個,不怎麼會安慰人,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歲珣才喚來門外的海棠,讓他送來幾壇酒。
歲晏不知道歲珣在做什麼,終於捨得爬起來,疑惑地看著歲珣將酒放在桌子上。
歲珣拿著杯子倒了兩杯酒,道:「你昨天不是想喝酒嗎,一個人多沒勁,今天我陪你,來,不醉不歸。」
歲晏:「……」
海棠在一旁極其尷尬。
歲珣拿著杯子往歲晏手裡塞,歲晏接過,幽幽看著歲珣,道:「哥,你知道我不能喝酒嗎?」
歲珣有些疑惑:「不能喝酒?怎麼了就不能喝酒了,我歲家的兒郎怎麼能不喝酒?」
歲晏瞪他。
海棠在一旁小聲道:「少爺一碰酒就要吐,而且必定要大病一場,一小口都不成的,二少爺……您……」
歲珣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酒,又看了看歲晏,似乎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能喝口酒都能把自己喝成大病。
歲珣有些不自然道:「幼時我心情不好,大哥都是這麼安慰我的,我還以為你也一樣……」
歲晏瞥了他一眼,道:「那你總不能直接讓我喝酒,也得行動上關心關心我吧,要是我真的喝了這杯酒升天了,看你怎麼辦?」
歲珣蹙眉:「我這不是在關心你嗎?」
歲晏:「你這叫關心嗎?」
歲珣故作鎮定道:「兄長很關心你,我今日還在說著擇日給你尋門好親事,早點成家立業。」
歲晏:「……」
歲晏抱住了頭,栽在了桌子上,完全不想和這個一根筋的男人說話。
歲珣推了推他:「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哈?」
歲晏悶聲道:「哥,你還是拎著酒回去自己喝吧,我要睡覺了。」
他說著,自顧自站起來往內室走去。
歲珣看著兩杯酒,皺眉看了半天,才道:「那甜湯呢?我倒了?」
歲晏在內室「嗯」了一聲。
歲珣心道:「還真的生氣了,連甜湯都不喝了。」
連甜湯都能放棄的歲晏有些難哄,歲珣在外室站了半天,才沒忍住進了內室,撩著珠簾看著趴在被子上的歲晏。
「忘歸?」
歲晏懨懨抬頭看他。
原本歲晏還以為他這個哥哥終於開了竅懂得心疼人了,還在心中暗暗期待,就聽到歲珣說:「那平安符呢,你什麼時候給我?」
歲晏:「……」
歲晏再次栽回了被子裡,痛苦道:「明天給你,你快些回去吧,我要睡了。」
翌日一早,外面還在下雪,歲晏便被一陣砰砰敲門聲吵醒。
他在被子裡翻了個身,含糊道:「月見,開門……」
君景行早早過來打算給他診脈,因為歲晏一直睡著便在外室喝茶,聽到歲晏的聲音險些翻了個白眼,但是還是起身去開門了。
門一打開,歲珣一身獵衣,一身寒霜走了進來。
「忘歸?你還在睡嗎?」
他沒管君景行,直接推門進了歲晏房間。
歲晏迷茫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房中的歲珣,又是一頭栽了回去,懵懵道:「哥,你今早沒上朝?」
歲珣道:「休沐——快起來,我帶你出去騎馬。」
歲晏:「……」
歲晏將被子一拉,哀嚎道:「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了,求你饒了我吧,我現在只想睡覺。」
歲珣不滿地走上前,掀開歲晏的被子,道:「快點起來,我什麼都準備好了。」
還想睡個回籠覺的歲晏被歲珣硬生生拖了起來,換了身衣服去城外騎馬。
半日後,歲晏騎著一匹白馬,神色不虞地跟著歲珣在城外遛馬。
歲珣策馬而來,仔細看了看歲晏的神色,皺眉道:「你怎麼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歲晏看歲珣是真的打算關心他,只是方法從來用不恰當。
他知道自家兄長努力了,盡力了,已經到極限了,所以也不好拂了兄長好意,隨意找了個理由:「這幾日不是有人盯上我了嗎,這荒郊野嶺的,若是碰上了刺客,哥你可得護著我。」
歲珣道:「那是自然。」
歲晏點點頭,這句話聽著還像是個人話。
歲珣又道:「……只要你不亂跑。」
歲晏:「……」
歲晏揉了揉眉心,沒再說話了。
城外一片白雪皚皚,因為剛下了一場雪,沒多少人出門,兩人慢悠悠策著馬一路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馬蹄印。
幾個家將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歲晏隨意瞥了一眼,實在是沒忍住,對一旁的歲珣道:「今日到底又有什麼事情,你做什麼瞞著我?」
歲珣隨意道:「沒什麼,就是想帶你出來散散心。」
歲晏想想還是覺得不太對勁:「那刺客……」
歲珣淡淡道:「五皇子和寧貴妃昨日已經以謀害太子的罪名下罪了,你不必再擔心,日後想去哪裡玩就去哪裡。」
歲晏一愣,怎麼才一晚上過去,那兩人還沒翻出點浪花來,就這麼突然被定罪了?
歲晏試探道:「是太子殿下……嗎?」
歲珣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兩人又在城外遛了會馬,正要回去時,一輛馬車從官道上緩緩而來,在路過歲晏面前時,黃色的明簾突然被人撩開。
「侯爺。」
歲晏瞳孔一縮,握著韁繩的手猛地收緊。
端如望看著歲晏似乎有些忌憚的眼神,輕輕一笑,道:「外面風雪大,阿晏不如到馬車來避一避風?你身子骨這麼弱,臨到年關病了可就不好了。 」
歲晏皺眉,這三年來因為端明崇的緣故,他和端如望也早就撕破了臉,歲晏對端如望也沒什麼好臉色看:「你叫我什麼?」
端如望笑道:「阿晏啊,太子不就是這麼喚你的嗎,難道你不喜歡這個稱呼?」
端如望那雙狹長陰冷的眸子輕飄飄看過來時,歲晏恍惚間有種似乎被他看透了一般的驚慌,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微微頷首:「二殿下說笑了,還是喚我忘歸吧。」
端如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此時在一旁的歲珣也策馬過來,瞧見端如望稍稍詫異,但是還是不卑不亢地行禮:「二殿下。」
端如望沖歲珣笑了笑,才收回目光,含笑瞥了歲晏一眼,壓低聲音道:「侯爺身份尊貴,想要什麼得不到,何必要在榆木腦袋的太子一棵樹上吊死?他遲早會成為一國儲君,你以為他那樣的人會同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起嗎?」
歲晏一僵,一瞬間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駭然。
他……知道?
歲晏深吸一口氣,頃刻間將情緒收拾得乾乾淨淨,沒讓端如望看出任何一點端倪,他淡淡道:「二殿下在說些什麼,忘歸有些不懂,正如您所說,現在天寒地凍的,您還是早些回宮吧,若是傷到病著了,可是忘歸的罪過了。」
端如望含笑,直接忽略了他的話,自顧自地輕聲道:「侯爺知道那晚去侯府專門刺殺你的,到底是誰的人嗎?」
歲晏淡淡道:「我不想知道,我也沒興趣知道。」
端如望沒有絲毫尷尬,淡淡道:「侯爺還當真是執拗,那若是有朝一日你後悔了,儘管來找我。」
歲晏沒說話。
端如望微微一點頭,似笑非笑地將簾子放下,馬車倏地動起來,緩緩離開了。
歲珣皺起眉,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歲晏抬起頭,如同琉璃一般的眸子定定看著歲珣,道:「兄長,前些日子闖入侯府的刺客,你審了嗎?」
歲珣點頭。
歲晏又道:「他們招供說是太子的人?」
歲珣有些不自然,還是點點頭,道:「這事定然不會是太子做的,我敢保證,若是他想要你的命,便不會帶著你去相國寺了。」
歲晏點點頭:「我知道,我只是想做一件事。」
歲珣道:「什麼事?」
歲晏一歪頭,道:「你昨日和我說,是不是還想著為我操辦親事來著?」
「對,」歲珣詫異道,「你肯了?」
歲晏點了點頭,淡淡道:「但是這個人,需要我自己選。」
歲珣出征去邊關,最擔心的便是歲晏,他並沒有想要逼著歲晏去做他不喜歡事的打算,只是私心想要歲晏找個人陪,不至於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想想也怪可憐的。
前幾年歲晏抗拒得不行歲珣也不好逼他,沒想到現在歲晏竟然主動開口要說親了,歲珣也終於能鬆了一口氣,別說是他自己選了,只要是他喜歡的,是個男人都沒關係。
歲珣轉念又想了想:「哦不對,男人還是不行的。」
歲晏輕笑了一下,道:「那我便多謝兄長了。」
兩人從城外慢慢踱步回去,歲珣今日心情大好,還讓廚房煮了甜湯給歲晏喝——他對弟弟平日生活的了解,也僅僅只有「歲晏喜歡喝甜湯」這一點。
歲晏喝完了甜湯,便回了偏院。
入夜後,君景行看著桌子上一件鵝黃色的女裝,沉默良久。
「所以?」
歲晏坐在椅子上,手指撐著下巴,雍容懶散地垂眸睨著君景行,淡淡道:「月見姑娘,我請你同我演齣戲,這個數。」
他伸了五個手指。
君景行面無表情:「五百兩?」
歲晏搖頭:「五兩,順便送你這身衣裳,我親自挑的,我覺得挺適合你的。」
君景行:「……」
君景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