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可惜
歲晏一整晚都縮在角落裡一動不敢動,早上被歲珣強行拖起來上朝時,渾身酸痛。
歲晏滿臉痛苦:「我今天不想去上朝,你做什麼還叫我?」
歲珣正在繫腰封,頭也不回地冷冷道:「你又沒和我說今天不上朝。 」
歲晏險些一頭栽回床上。
歲珣道:「既然都起來了,就跟我一同進宮,整日裡不思進取,能成什麼大事?」
歲晏賴嘰嘰地起了床,洗漱一番後,瞥了一眼早膳,沒什麼胃口道:「我不吃了。」
歲珣蹙眉:「好歹吃一點,不要總是作來作去,是我慣著你了是吧?」
歲晏小聲道:「我上完朝要去太子殿下那,東宮新來了個廚子,點心做的十分好吃。」
歲珣看不慣他總是和太子走這麼近,但是也沒理由阻止,只好皺眉自己喝了點粥,才拿起傘帶著歲晏出了府。
大雪下了一夜,四周白雪皚皚,銀裝素裹,映著周遭一片皎潔,天還未亮不用打燈籠也能瞧得清楚路。
歲珣單手虛虛環住歲晏,用披風將他瘦弱的身體裹住,護著進了馬車。
厲昭將燈掛上,馬鞭一揚,朝著宮中駛去。
車輪滾滾,在雪白的積雪上軋出兩道齒輪印。
片刻後,兩人撐傘進了宮。
端明崇大概是猜到歲晏今日會來上朝,早早在太和殿門口候著,此時遠遠瞧見歲晏和歲珣踏雪而來,忙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歲晏正在打哈欠,餘光瞥到太和殿外的端明崇,頓時清醒了。
他從歲珣傘下直接跑出去:「殿下!」
歲珣怕他摔著,正要抓他,歲晏卻像兔子一樣衝進了風雪中,快跑幾步,一下撞到了端明崇傘底。
端明崇伸手扶住他,輕笑道:「小心著點,當心摔到。」
歲晏抬起頭沖著他笑。
大雪紛飛,一把水墨竹骨傘下,兩個身著墨衣的少年長身玉立,寒風掠過,呼嘯著將雪吹起,幾乎恍了人的眼睛。
歲珣站在原地,有些怔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兩人。
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撲面而來,但是細細去想,卻不知道那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隱約有了些危機感而不自知的兄長抬步走了過去,看著歲晏一直往端明崇傘底鑽,蹙眉道:「忘歸,不要太過放肆。」
歲晏從端明崇身後繞過去,躲在太子殿下另一邊,撇嘴偏著頭不去看歲珣。
端明崇將傘換了一隻手為歲晏遮擋住風雪,柔笑道:「無需多禮,這雪太大了,咱們先進去吧。」
歲晏拼命點頭,心虛地看了一眼歲珣,拽著端明崇的袖子進了太和殿。
歲珣跟在後面,視線陰鷙地盯著歲晏的後腦勺猛瞧,妄圖看出點什麼。
歲晏被看的渾身冷汗,湊到端明崇身邊,小聲道:「殿下,今天我能在東宮留宿一晚嗎?」
端明崇詫異地看他:「為何?」
歲晏往他身邊靠了靠,尋求安全感:「我昨天一時得意忘形,開罪了兄長,他昨天險些把我揍了一頓,今天回去指不定又要到處尋我的茬,我害怕。」
端明崇自來就知道歲晏怕歲珣,但是瞧見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小霸王此時慫得抖爪子說「我害怕」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戳人心,如果不是不合時宜,他真的想直接揉一揉歲晏的頭。
端明崇忍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能保證歲將軍明日就消了氣嗎?」
歲晏訥訥道:「能拖一日是一日吧,殿下應該會收留我的吧?」
他拼命朝著端明崇眨眼睛。
端明崇輕笑出聲:「自是會的。」
雖說外臣留宿東宮不合規矩,但是宮裡的人都知道,一遇著歲侯爺的事兒,一板一眼的太子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什麼不得體的事都會無條件地縱容。
一來二去,就連皇帝也懶得管他們,反正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侯爺就算搬進東宮,也翻不出什麼浪花兒來。
歲晏得到了一句恩准,頓時像是拿到了保命符,歡天喜地起來。
他本來對上朝就沒興趣,遇到了開心的事就更沒心情聽那些繁瑣冗長的政事,全程都在盯著端明崇猛瞧。
不過一個時辰,滿朝文武便散了朝。
在一旁的歲珣正要去逮歲晏,卻瞧見他朝著對面的端明崇跑了過去。
歲珣皺起了眉頭,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自己這個弟弟,是不是太黏太子了?
旁人的至交好友也這般膩歪嗎?
歲晏伸出手,道:「殿下,要拿折子回東宮嗎,我幫您捧著?」
端明崇忍笑道:「不必了,你人去就成了。」
歲晏從善如流地把手縮回來,道:「那咱們走?」
端明崇朝後看了一眼,道:「你對歲將軍說了今日要留宿東宮嗎?」
歲晏道:「沒事,不用同他說,先溜了就行。 」
歲珣:「呵。」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嚇得歲晏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連滾帶爬地撲到端明崇身上,哆哆嗦嗦往他身後躲。
端明崇忙護住他,含笑對歲珣道:「是孤請侯爺去東宮小住的,望將軍不要怪罪於他。」
歲晏在身後點頭如搗蒜。
歲珣想把歲晏抓來揍一頓,但是卻礙於端明崇沒有出手,只是朝太子行了一禮,冷冷看了歲晏一眼,轉身就走。
直到歲珣離開,歲晏才鬆了一口氣。
端明崇帶著他往東宮的方向走,瞧他蔫頭蔫腦的,輕笑道:「知道錯了嗎?」
歲晏點點頭,道:「知道了,日後就算得罪殿下,也不能得罪兄長。」
端明崇:「……」
端明崇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行吧,只要他知道錯了就成。
兩人回了東宮,端明崇要處理一些早朝未處理完的折子,便在書房的書案前坐著批改。
歲晏索性趴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還坐了沒一會,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得叫起來。
歲晏:「……」
端明崇詫異地抬頭看他。
歲晏臉一紅,他沉迷美色,竟然忘記自己來東宮的最初目的是來蹭饅頭的。
端明崇沒有嘲笑他的意思,笑容更加溫柔:「餓了?」
歲晏臉龐微紅,點了點頭:「早上沒胃口,便沒怎麼吃。」
端明崇將硃砂筆放下,道:「怎麼不早說,我這就讓人去廚房做點吃的,來。」
歲晏隨著他去了外室,宮人捧來一個玉碟,上面滿是剝好的炒松子。
歲晏十分鍾愛坊間的小吃食,端明崇總覺得那些東西不乾不淨,入了口若是生病了可不好,便讓東宮小廚房的人變著法子地做類似的小零嘴給他。
端明崇將鬆子推過去,道:「先吃著墊一墊,要不用勺子吃,要不拿絲絹裹著手指捏著吃,不要徒手拿,不……」
歲晏這幾年聽了無數遍了,隨口接道:「……不乾淨。殿下,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啃手指,只吃個松子,生不了病的。」
他說著,將勺子一扔,就要用手去抓。
端明崇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贊同地看著他:「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平日裡更要多加注意,你不要告訴我你在侯府也是這樣孩子似的直接用手抓?」
歲晏只好放下了手,老老實實用勺子舀著松子吃,沒吃兩口就沒胃口了。
端明崇詫異道:「怎麼了?」
歲晏道:「沒有意境。」
端明崇:「……」
所以這麼多年了,到底什麼叫意境?
吃個東西還要意境嗎?
端明崇不明所以,乾巴巴道:「成、成吧。」
沒一會,挽花樓的饅頭被端了上來,歲晏頓時擼著袖子大快朵頤,眸子都彎起來了。
端明崇看他吃的這麼開心,嘗試著捏了一小塊饅頭放在嘴裡咬了一口,輕輕抿了抿,接著眉頭便皺了起來。
歲晏疑惑道:「殿下,怎麼了?」
端明崇將半塊饅頭放下,拿起茶喝了一口,才道:「太甜了。」
歲晏歪頭:「是嗎?我覺得倒是甜爽適中,殿下要不再嚐嚐?」
端明崇擺手:「不了,我不太適應。」
歲晏塞了一口饅頭在嘴裡吃著,心道:「那你把專門做甜食的廚子騙到東宮來,難道就是為了給我做饅頭吃?」
歲晏想到這裡,一想到端明崇用那張雍容俊美的臉滿臉發紅的同手下人吩咐,把挽花樓的廚子給抓起來時的場景,就本能地勾著唇角要笑。
太子殿下,這也太惹人愛了。
朝堂上運籌帷幄不動如山,平日裡溫潤如玉如沐春風,偏偏還會為了討歲晏開心而暗地裡做出這樣以權謀私的荒唐事。
歲晏越想越覺得端明崇真是上天賜給他的珍寶,一腔真心從不吝嗇,乾乾淨淨的只給他一人。
有時歲晏都會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場黃粱大夢中,時刻恐懼著在夢境最美好處會如同泡沫般驟然炸開,之後,他便會從美夢中醒來,重回前世那冰冷的荒涼王府。
歲晏目不斜視地看著端明崇,直將太子殿下看的有些不自在,垂著眸起身去書房繼續處理折子去了。
歲晏吃完了饅頭,覺得有些無趣,但是又不想去打擾端明崇,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
他招來宮人,神秘兮兮地道:「東宮的小廚房在哪裡?」
宮人是三年前伺候他的那個,早就知道這瞧著人畜無害的少年是個極其難伺候的主,不敢怠慢,小聲道:「奴才帶您去。」
歲晏忙道:「不了不了,你直接告訴我便成了。」
沒一會,歲晏順著宮人的指引,終於尋到了東宮西南角的小廚房。
小廚房大概剛剛滅了火,剛一靠近門還能修道炭火味。
歲晏探頭探腦地扒著門,朝裡面瞧了瞧。
「喂,有人嗎?」
很快,裡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這回又要什麼饅頭?我捏個死蛇成不成?」
歲晏:「 ……」
歲晏聽到聲音,忙直起身子走了進去。
小廚房裡到處都是乾淨的菜和鍋碗瓢盆,他穿過桌案,撩起布簾走了進去,便瞧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背對著他對著桌子上一塊麵團哐哐砸著,整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進的氣場。
歲晏:「那個……」
那廚子回頭一看,瓮聲瓮氣道:「何事?」
歲晏一下認出來了他:「嗨呀,你還真是挽花樓的廚子!」
那廚子面容粗狂,很難相信那些精緻的麵食是他捏出來的,他瞧見歲晏,瞇著眼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皺眉道:「你不就是每隔兩個月就去挽花樓打算把我弄回你府上的冤大頭嗎?」
冤大頭:「……」
歲晏被這個冤大頭的稱呼說的頓時沉下了臉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廚子挑眉:「呵,怎麼會在這裡瞧見你?」
歲晏道:「我是當朝侯爺。」
廚子「哦」了一聲,十分不畏皇權,道:「我還當你是宮裡的太監呢,長得細皮嫩肉的,原來是養尊處優的貴人啊。」
歲晏:「……」
歲晏冷冷看著他,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變臉一一樣猛然笑開了,只是笑容怎麼看怎麼冰冷。
他輕聲細語地故作惋惜道:「可惜啊,現在被困在宮裡出不去的是閣下呢。」
廚子被噎住了。
歲晏道:「本來我還想著要求求太子殿下把你放回去,現在一看,呵。」
廚子十分能屈能伸,忙道:「侯爺一瞧便是大富大貴英明神武之人,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侯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歲晏道:「對不住,我這個人特別小心眼,記仇得很。」
廚子:「……」
歲晏微微垂眸睨著廚子,勾起薄唇,似笑非笑道:「活你的該,在這裡待著吧。」
說著,轉身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裝完逼就跑,真刺激,溜了溜了。
君景行:你好?你好?侯爺,還在嗎?回來一趟唄,我坐著要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