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分別
君景行回到侯府,隔著兩個箱子和歲晏大眼瞪小眼。
歲晏踮著腳尖往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下人再抬著箱子過來了,才不可置信道:「一千金?」
君景行不明所以,將箱子打開,露出晃得人眼發昏的金子。
「喏,一千兩黃金。」
歲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猛地炸了:「一千金一千金!我是怎麼和你說的?!一千斤的金子,你怎麼就問他要一千兩?」
君景行翻了個白眼,道:「你倒不如去搶國庫好了,還一千斤金子,美得你,趕緊讓海棠收著搬馬車上去。」
歲晏氣得直按胸口,哆嗦著手指著君景行:「你你你你……」
君景行看他氣成這樣,唯恐無願跑出來打自己,忙把箱子丟下跑了。
歲晏昨夜依然乾熬了一宿,被君景行氣得頭暈眼花,半天才怒氣沖沖回了房,對一旁伺候的樂安吩咐道:「替我磨墨!」
樂安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小跑過來給他磨墨。
歲晏陰沉著臉,揮毫一氣呵成,八個大字躍然紙上。
樂安壯著膽子看了看。
——欠債不還,兒女雙全。
還挺對韻。
樂安:「……」
歲晏面如沈水,道:「去,把這個給我裱起來。」
樂安在一旁等著墨跡乾,看到歲晏氣得臉都白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少爺,這個裱著要掛在哪兒啊?」
歲晏一般心中有氣從來不會遷怒無辜的旁人,他深吸一口氣,心平氣和地回道:「送去東宮。」
樂安一愣,嚇得險些給他跪下。
「少爺,這這這……」
樂安憋了半天,才艱難道:「這不妥啊。」
歲晏看了看還未乾的墨跡,眉頭一皺,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這確實不妥。」
樂安鬆了一口氣。
歲晏又拿起筆在最角落標註了一行小字——此為憤恨斥罵之語,並非誠心祝賀。
樂安:「……」
歲晏有模有樣地落了款,又拿著自己海棠花紋的印蓋了個硃砂紅章。
歲晏將筆一扔:「這樣就妥了。」
方才那幾個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真心想祝賀端明崇兒女雙全,他只是想表達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隨便找個人成婚去吧,爺不伺候了。
樂安幾乎要嚇哭了。
歲晏沒管他,將墨跡淋漓的紙遞給他,轉身去院子裡挑兔子了。
沒一會,海棠端著一小碗硃砂水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支毛筆。
歲晏蹲在草地上,一手按著一個活蹦亂跳的兔子,朝海棠道:「快來快來,我就要這兩個,一公一母剛剛好。」
海棠忙不迭跑過來,蘸著硃砂水將兩團雪白給染紅了一道,做了個標記。
歲晏這才把它們放了。
海棠在一旁欲言又止。
歲晏道:「怎麼了?」
海棠囁嚅了半天,才道:「少爺,我不太想去江南。」
歲晏道:「為什麼?」
海棠道:「找了這麼久昭叔還未尋到,而且侯府不能一日無管事的,要不然那些個下人都翻了天可如何是好,所以思來想去,我還是想留下。」
歲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點點頭:「也好。」
海棠鬆了一口氣,又道:「那少爺要帶樂安去嗎?我看他雖然膽小,但是做起事情來倒是挺利落的。」
歲晏沉默了一會,看著不遠處的樂安正捧著紙愁眉苦臉地往外走,不知想到了什麼,半天才道:「帶了吧。」
歲珣前幾天早已向太子卸任了兵部尚書一職,這段時日皇帝病得起不來塌,大事全都由端明崇來做主,所以歲珣也沒等太久便等來了卸職文書。
本來歲珣打算直接辭官交還兵符再也不回京城的,但是端明崇哪裡肯讓歲晏離開這麼久,說什麼也不肯答應。
歲珣本來對他頗有微詞,知道了污名一事後更是恨不得把端明崇一刀砍了,他懶得和端明崇周旋,草草留下幾句轉身就走,與此同時心中暗想:「三年就三年,江南那麼多美人兒,指不定三年後我弟弟就不稀罕你了。」
侯府又忙活了一整日,才終於將東西準備妥當。
入夜後,歲晏睏得直打瞌睡,但還是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生生熬到了第二天清早。
歲珣本來是想要讓廚房給他煮碗長壽麵,但是江寧卻覺得讓忘歸跟著他們奔波半月有些過意不去,便打算親自下廚去煮麵。
歲珣跟上去,道:「你竟然還會煮麵?」
江寧道:「面不是很好煮嗎,這有什麼可驚奇的?」
歲珣冷著臉,道:「我都沒有吃過你親手做的東西。」
他恨不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江寧斜睨了他一眼,道:「那等到了江南,我親手做一桌菜給你一個人吃。」
歲珣立刻點頭。
江寧將袖子擼起來,一抬手:「拿我的刀來。」
歲珣:「……」
嗯嗯?
「刀?」
江寧不明所以:「不是要切面嗎?」
歲珣:「……」
兩人面面相覷。
歲晏將自己收拾妥當,隨意揪了跟草藥塞到嘴裡,嚼著苦味提神,激得他皺眉跺腳,想著這世上應該沒什麼東西能比乾嚼草藥更難吃的了。
他去了前院,江寧正好端著一碗長壽麵出來,道:「忘歸,來的正好,面剛剛下好。」
往常都是歲晏和君景行過生辰,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給他煮長壽麵。
歲晏頓時振奮起來,顛顛跑過去了。
「謝謝二……」
他手剛伸過去,便瞧見瓷碗裡一團烏漆黑的東西。
江寧大概也覺得這拿不出手,難得有些赧然,一指歲珣,道:「這蛋是你哥打進去的,他說你不喜歡吃糖心的,便多煮了一會。」
歲晏艱難笑了笑,求生慾使他想要將手給縮回去。
江寧一看到他的動作,垂眸道:「這是我頭一次下廚,本以為煮個面會很容易,沒想到……」
一瞬間,歲珣看著歲晏的眼神幾乎要殺人。
歲晏一哆嗦,忙將碗奪過來,道:「沒有沒有,多謝二姐好意,我很喜歡。」
歲珣這才將視線收回去。
歲晏含淚吃著已經煮糊的面和燒焦半邊的蛋,還有心情胡思亂想:「我收回方才那句話,真的有比乾嚼草藥更難吃的東西啊。」
歲晏吃完了面,又喝了碗甜湯才將那一言難盡地味道給壓下去。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車隊已在侯府門外候著,即刻便可以出發。
江恩和已經在同江寧說話了,不知叮囑了一堆什麼,江寧不耐煩地瞪他一眼,似乎嫌他囉嗦。
江恩和敢怒不敢言,瞥見馬車旁擁著小手爐的歲晏,忙跑了過來。
「忘歸啊。」江恩和道,「你怎麼突然也要去江南啊,我本還以為你會留在京城,還想約你出去遊玩的。」
歲珣江寧一走,歲晏和江恩和便沒了能制住他們的人,江恩和本來暢想著過一段和歲晏一起肆意放飛還不會挨打的美好日子,誰知歲晏竟然也要走。
歲晏嫌棄地看著他:「多大了還要出去遊玩,你朝中事處理好了嗎?每月俸祿多少啊?有意中人了嗎?什麼時候成親啊?」
江恩和:「……」
江恩和氣急:「趕緊滾吧你,別回來了!」
歲晏哈哈大笑,混賬極了。
又同江恩和調侃了幾句,歲晏才踩著馬凳上了馬車。
車隊浩浩蕩蕩地朝著城門駛去,江恩和騎馬送了他們一程,被江寧再三催促,才在城外停下了步子。
前段時間他在這裡送走銜曳,現在又眼睜睜看著親人和好友離去,江恩和莫名的有些不開心。
他盯著車隊消失在了遠處,只剩下一個圓點時,才心不在焉地駕馬回了城。
還未進城門,便瞧見了城牆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駕。
端明崇一身墨衣,長髮被春風吹得拂起,視線注視著遠方的車轎,落寞極了。
江恩和翻身下馬,走上前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端明崇回過神來,輕輕一笑:「無需多禮。」
他又將視線放在了已經全然消失的遠方,片刻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太微弱,似乎剛一開口便被吹散在了和風中。
江恩和雖不知太子為何會同意歲晏離京,但是看到他再溫柔著笑也掩飾不了的悲傷之情,也能知他也是不捨得歲晏的。
江恩和陪著端明崇沉默片刻,才道:「殿下為何不露面送送忘歸?」
端明崇輕笑一聲。
就歲晏那個性子,若是今日端明崇前來送行,不知要被他罵成什麼樣,而且……
端明崇將視線微微頭像湛藍碧空,喃喃道:「我怕見了他,便不捨得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