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清繳

　 西區域是帝都最外圍的區域，這裡常年不被恆星光照，土壤和水資源都非常貧瘠，百年來一直是帝都的難民窟，是帝都最貧窮的地方，與帝都核心區域的繁華奢靡呈現出了鮮明的對比。

　 γ3區域是西區最貧窮的地方，這裡的生活條件連偏遠的邊陲星球都不如，充斥著各種病毒和致癌輻射。大約在十年前，反政府軍在γ3區域建立了一個小型的軍事基地，仗著γ3獨特的環境和皇帝不斷叫板。十年來，皇帝派遣軍隊清繳過幾次，卻總是清繳不淨，簡直和城市牛皮蘚一樣可惡，如果能將這裡的反政府軍全部清繳乾淨的話是大功一件。

　 這次清繳，除了藍洛自己的第十四軍團以外，皇帝還派了一百個精兵給藍洛，指了謝晉和封鎖了部分功能的蘭斯洛特作為藍洛的副手。

　 γ3封鎖區域外，一身純黑色厚重軍服的謝晉看著眼前這片足以和垃圾場媲美的土地，眼神複雜。

　 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跟著操槍的老師來過這裡，那時候的γ3區域還有一絲人氣，仔細尋找的話，地面上還有藏在石頭縫裡頑強綻放的小白花，但現在，地面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苔，沾染了病毒的蘚類和菌類植物攀爬進了每一個角落，吞噬了每一點生命。

　 ——這裡已經不是人類所能生存的地方了。

　 仔細想想，這種結果並不意外，即便是當初那次清繳，也不過是軍隊的一個模擬演習，沒有殺死多少反動軍，倒打死了幾個前來討要糧食的平民。

　 皇帝早就放棄了這裡。

　 「刺啦」一聲輕響喚回了謝晉的心思，焦糊的味道傳了過來，離他們大約十步遠的地方是封鎖區的高壓電網，一個人影在電網那頭抽搐著倒地。

　 「怎麼回事？」藍洛不耐煩地問道。

　 「有人想要翻越高壓電網。」

　 「不要命了？」

　 「聽說那裡面幾乎沒有糧食了，馬上就要過冬，反動軍在大肆搜刮糧食，最近很多人都想要翻出高壓電網，逃離那裡。不然到了冬天，即便沒被暴徒殺死，也會被餓死、凍死。」

　 藍洛沉默了一秒，說：「……去看看。」

　 將近三百人的清繳部隊向高壓電網區域靠攏，謝晉發現，那下面不只一具屍體，幾乎隔了三五步就有一具被電到渾身焦糊幾乎辨別不出全貌的屍體，老鼠和蛆蟲在腐肉間穿梭，發出令人作嘔的黏膩聲音。

　 眾人看後一聲不發，藍洛沒多說什麼，指了支小隊給謝晉：「我去東邊，這邊就交給你來負責，我們合圍過去，隨時聯繫。」

　 謝晉點頭：「好。」

　 「駐守在這裡的士兵呢？」謝晉四下看著，並沒有看到負責封鎖區域的士兵。

　 沒過多久，裹在一團綠色軍服裡的人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他鬍子雜亂地長在臉上，幾乎覆蓋了下半張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聲音嘶啞地說：「不好意思，來晚了來晚了。」

　 那人垮著背，眼睛猥瑣地瞇起，身上帶著一股濃郁的臭味，也不知道那身衣服有多久沒洗了。

　 「這種的情況持續多久了？」謝晉拿槍口點了點旁邊的屍體，眼神冰冷地看著屍體上的病斑。

　 「持續一個月了，不過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這樣，將軍不必覺著奇怪，來年開春，屍體就會融入土裡，就沒那麼噁心了。」

　 「每年冬天？」謝晉表情危險地看著士兵，「你在這裡多久了？你是哪個軍團的？」

　 「下官在這裡五年，隸屬於第十九軍團。」

　 「十九軍團的總將軍羅蒙，呵，皇后的好弟弟。」謝晉冷冷一笑，回頭對副官說，「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將軍？」駐軍驚恐地瞪大眼睛，「為什麼打我二十軍棍？」

　 「你想知道為什麼？」謝晉反問，他一路往不遠處的高壓電網走去，那名士兵心驚膽顫地跟了過去。

　 高壓電網上還覆蓋著一層未徹底消散的電流，炸出一簇簇金色的電火花。

　 謝晉忽然停了腳步，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猛地回身將士兵的腦袋按在了高壓電網上，指著近在咫尺的屍體說：「你看看他的臉上爬著什麼？」

　 士兵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高壓電流並沒有向他湧來，只有眼前炸開了一朵小小的電花。

　 他被嚇得幾乎癱在了地上，聽清謝晉的提問後，喘著粗氣問道：「什、什麼——」

　 謝晉沉默，他對跟上來的副官說：「你告訴他，這是什麼？」

　 「是！」副官上前一步，仔細看了看屍體臉上的病斑，臉色驟然一變，瞪大了眼睛，「這、這是奧美拉病毒——」

　 士兵臉色煞白。

　 謝晉放開他的脖子，他恰恰倒在屍體手邊，入目的是手背上一大塊紫黑色的奧美拉病毒病斑，他嚇得嚎叫著向後爬去。

　 「啊——啊——」

　 謝晉踩了他馱著的背，止住他逃跑的趨勢：「奧美拉病毒的影響範圍極大，尤其是在屍體上的傳播更為廣泛，接觸必得，你就讓這些屍體暴露在空氣中，死後融入土地裡，不僅如此，高壓電網還有損毀，如果他們真的從電網爬了出來，你想讓這些病毒擴散到帝都去嗎？」

　 「不——我沒有注意到這是奧美拉病毒，我——我——」

　 謝晉將他踢開，由副官押住，說道：「二十軍棍打完交給軍部，依法判刑。」

　 「您需要消毒嗎？」化作紳士的蘭斯洛特貼心地送來一副手套，謝晉將手套戴上，對通訊兵說，「聯繫藍洛，這裡有奧美拉病毒，不要隨便接觸屍體。」

　 通訊兵很快回了消息：「藍洛將軍吩咐先匯合，統一配備好防毒裝備再進入封鎖區域。」

　 「來不及，」謝晉瞇著眼看向不遠處的一面轉瞬即逝的旗幟，對通訊兵說，「告訴藍洛，我找到了反動軍的踪跡，我會沿途留下信號，」

　 「將軍，可那是藍洛將軍的命令，是軍令——」通訊官說。

　 「我知道。」謝晉戴上蘭斯洛特提供的納米口罩，只留下一雙漆黑的深眸，蘭斯洛特化成一顆小小的雄獅狀耳釘，扣在了謝晉白皙的耳垂上，「可在我的軍銜被摘除之前，他沒有資格命令我。」

　 謝晉後退一步，忽然下肢發力，從地面高高地躍起，跳躍到高壓電網上，一剎那，電流急速向他湧了過來，謝晉迅速翻越高壓電網，弓起來的後背像是一隻發力的獵豹，弧度矯健而又性感。

　 平穩落地之後，身後的電網才再次爆發威力，謝晉一刻沒有逗留，迅速向目標疾奔而去。

　 「您太冒險了。」蘭斯洛特不贊同地說。

　 「這是最快的方式。」謝晉從土丘上跳了過去，隱藏在大塊斷裂的牆壁後，向不遠處眺望，「我剛才看到了反政府軍的旗子，我認得那個標誌，是他們的小頭目留塔。」

　 惡狼留塔是反政府軍首腦的四大副手，行事非常殘暴。

　 不遠處，房屋坍毀，斷壁上用塑膠網扯起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棚子，一輛黑色的改造軍用越野車在廢棄的土路上緩緩前行，越野車尾部插著一面黑色的旗幟，上面畫著一隻獨眼的惡狼。左右共六名反政府軍，手中扛著粒子機槍，警惕地觀察周圍，最末的叛軍將炮筒扛在肩上，右手拖著一名衣衫襤褸的少年。

　 就在謝晉望過去的剎那，少年忽然回過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地交彙在一起，謝晉呼吸一緊，渾身肌肉緊張地繃在一起，他看向少年的眼神裡充滿了警告和威脅——

　 ——如果敢提醒他們，我第一個殺了你。

　 少年沒有任何反應，神色平靜地將頭轉了過去，被反軍一拉鐵索，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

　 「那個少年長得跟您很像，」蘭斯洛特在精神力層面上和謝晉交流，「他也是黑色的頭髮和眼睛。」

　 「我對車裡的留塔更感興趣。」

　 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也許他是您的兄弟呢？」

　 謝晉：「？」

　 蘭斯洛特：「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偶遇失散多年的兄弟，拼勁全力將他從惡徒的手中救了下來，喔，真是一件感人而又浪漫的事情，將軍，難道您就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有一位兄弟還活在這個世上？」

　 「我被軍方控制的這段時間，你好像生活得很好，看了不少沒營養的電視劇。」

　 「我被送去了皇宮，那些夫人都很喜歡我，她們很高興有我服侍著欣賞電視劇。」扣在謝晉耳朵上的雄獅變成了粉色。

　 謝晉沉了沉呼吸：「下次我希望你可以換一個形態。」

　 「您喜歡什麼樣的？」

　 「不會說話的。」

　 蘭斯洛特：「……」

　 謝晉跟著越野車一路前行，蘭斯洛特說：「再往前走就是監控區域，監控視野非常多，繼續跟踪有95%以上的機率被發現。」

　 謝晉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聖教堂，對蘭斯洛特說： 「勘察一下地形，我需要一個最佳的伏擊位置。」

　 「好的，主人。」蘭斯洛特很快就將地形圖映入了謝晉的瞳孔，並標出了最佳伏擊位置。

　 確定位置之後，謝晉從一側矮房中繞了進去，穿過曲折的迴廊，他從石頭的縫隙中不斷觀察機甲的位置，眼前是兩面幾乎合併到一起的窄牆，只留有一拳寬的縫隙，謝晉試探了下，取出一根小指長的針狀合金，合金尾部連了一根細到幾乎透明的線。

　 謝晉按了按合金的底部，「刷」的一聲，頂端快速鑽出一隻鷹爪，謝晉將微縮飛爪放入輔助槍的彈匣中，全神戒備地等待越野車的到來。

　 他準備用這個飛爪勾住越野車的主動輪，給他的突襲創造足夠的時間。

　 「幫我監測位置。」謝晉冷靜地說。

　 「好的，主人。」

　 但在抵達謝晉埋伏位置的前一刻，軍用越野車卻意外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