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詠婕一口氣衝上三樓的套房，那是她二年級以後在外面租的房子。離學校不遠，離阿德他們的宿舍也不遠。打開房門，迎接她的是整室的黑暗。

　　「我到底在幹什麼？」

　　也不過是他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她卻一整個晚上心不在焉，把那堆特地為她慶生的朋友都給拋在一邊。

　　真是沒用！她把背包丟在床上，生著自己的悶氣。

　　突然，手機傳來鈴聲，她第一時間就接了起來，忘了剛剛還罵自己太沒用這件事。

　　「喂？阿德，我？我在家。什麼？噢，沒啦！今天很早就散攤了……你要來找我？好啊！」

　　掛上電話，她臉上掛著傻呼呼的笑容。

　　認識她的人看到這個表情，一定會跌破眼鏡吧！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高興咩！

　　阿德比她想像的還要快到。

　　聽到門鈴聲，她立刻衝去開門。門外，高大的男人幾乎占滿整個門框。

　　她咧開嘴笑。

　　「嗨！阿婕！」

　　「進來再說！」她扯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裡面拉。

　　「喝什麼？啤酒？」

　　「啊？好啊！」

　　「你不急著走吧？」

　　「不急。」

　　「那好。」

　　從冰箱拿出兩瓶啤酒，一瓶塞進阿德手裡，一瓶自己打開了喝。

　　心情很High，阿德有一陣子沒來了，今天可以這樣跟他單獨在一起，她真的很開心……

　　「對了，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樊德風拿酒罐碰了阿婕的酒罐一下，兩個人相視而笑，一同仰頭喝了一大口。

　　阿婕的眼睛亮晃晃的，臉頰也紅撲撲的，他有些呆住了似的看著阿婕……怎麼回事？為什麼有一種好懷念的感覺？他有這麼久不曾跟阿婕一起喝酒了嗎？

　　沒有說話，兩個人一下子又開了兩瓶啤酒，可是卻不感覺到沉默的尷尬，反而覺得就算不講話，對方也能夠瞭解自己。那種感覺很好，真的很好……

　　樊德風放鬆的坐在阿婕的床上，看到一個隨意被放在床頭的禮物，他才想到——

　　「噢！差點忘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硬盒子，盒子用漂亮的包裝紙包著，還繫上緞帶。

　　這種風格實在不像阿德，陸詠婕想像這麼個高頭大馬的傢伙，用那又粗又厚的手指，遲鈍的包裝著細緻的緞帶，她不禁噗哧笑了，心裡有股淡淡的甜在蔓延……

　　「是什麼呀？」她裝作不在意的問。

　　「痾……你拆開來看就知道了。」男人吞了口口水，表情看起來有些怪。

　　她更好奇了，迫不及待的打開包裝……

　　一本……一本相簿？！

　　她傻眼。

　　阿德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這是珊珊挑的，她知道你生日，說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應該合送個禮物給你……」

　　陸詠婕只有一種感覺，就是很想把這該死的禮物給撕成碎片！

　　在心裡罵過千百句髒話以後，她站起來，把那盒禮物緊緊抓在手中，放在其他人送的禮物堆裡，鎮定的、僵硬的開口：「謝謝。」

　　他的女朋友在想什麼，她不是不明白，說的好聽是送禮物，其實根本就是在標示地盤。

　　其實她不用這麼做的，她很清楚她在他心目中的定位。

　　朋友，只是朋友，再好的朋友都比不上戀人。

　　「今天喝多了有點累，想休息了。謝謝你的禮物，也幫我跟你女朋友說謝謝。」

　　她淡淡的跟阿德暗示——他可以滾蛋了！

　　「欸？什麼？」本來想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跟阿婕在一起的阿德，聽她這麼說，萬分的詫異。

　　「阿婕，你還好吧？」遲鈍的他卻沒有察覺她心情的低落，反而真以為她有哪裡不舒服，擔憂的把手放在她的額頭。

　　「沒發燒……」

　　「就跟你說只是累了，我想睡覺。」撥開現在只會令她痛苦的手，陸詠婕說。

　　「那好吧。」雖然不想走，可是阿德也只好說：「我走了。」

　　她連送都懶的送他。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此刻的陸詠婕深深體會到這個道理。

　　躺在床上，翻過身刻意不管他。她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就要走了吧？突然有點捨不得……

　　朋友就朋友嘛！她何必這麼小雞肚腸，當朋友的話，她現在還可以享有跟他一起喝酒的時間……

　　後悔……有一點……

　　她注意著任何一點聲音，當關門聲音傳來，她體會到心痛的滋味。

　　「阿婕！」

　　是幻聽嗎？當阿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的時候，她真的懷疑。

　　轉身，「你不是走了？」

　　「我是要走，可是又想到還有東西沒給你。」

　　「什麼東西？」

　　「生日禮物。」

　　「你剛剛給過了。」這傢伙是有失憶症嗎？

　　「剛剛那個是珊珊挑的。這個才是我自己挑、自己想要送給你的。」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團衣服，沒有任何包裝，可是一看那顏色跟款式，阿婕馬上大叫著從床上跳起來。

　　她一把搶過那件球衣，背面的背號正是她最崇拜的球星的號碼，不只這樣，還有那位球星的簽名。她瞠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看見她的反應，樊德風得意的笑了。

　　「我幾個月前，托我在美國的朋友幫我買的。我那朋友跟我一樣是洋基迷，要他去買紅襪隊的球衣，簡直要他的命，況且我還規定他得拿到簽名。」

　　「阿德！」她感動的仰頭看他。

　　「怎樣？喜不喜ㄏㄨ——哇啊！」

　　他的話還沒有機會講完，就被一個撲上他的傢伙給打斷了。

　　陸詠婕緊緊抱住他，驚喜尖叫不己，讓他的耳朵都開始痛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很喜歡了。」

　　樊德風苦笑著忍受她的八爪纏功，可是他不討厭，一點也不討厭。

　　她原本是因為太高興才樓住他的，直到稍微平穩下興奮的心情，才意識到自己跟阿德的親昵接觸。

　　她還不想就這麼放開……讓她稍微沉溺於這奢侈的快樂當中……

　　阿德為了她的生日禮物而費了很多心思；阿德是在乎她的；阿德心目中她是有分量的……

　　這就夠了，她不能再貪心的要求更多……

　　雙臂摟緊了阿德的脖子，她把流露過多感情的眼睛藏在他的身後……

　　＊＊＊

　　情人節的腳步近了，街上到處都是情人節商品的廣告，學校裡也到處看到情人雙雙對對，同學們討論的話題，都是情人節該去哪裡吃飯、送什麼禮物、去哪裡約會……

　　真是……夠了！

　　那些沒有情人的人怎麼辦？那些黑心商人有沒有考慮到這點？那些沉浸在愛河裡的幸運傢伙，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

　　顯然是沒有。

　　陸詠婕對這類不公不義的事情最看不過去，於是她在學校登高一呼，組了個單身陣線聯盟，發起一連串的動作，包括警告那些情侶不得在校園裡做出親昵礙眼的行為，發起行動劇、掛白布條、靜坐……等等，著著實實鬧了一個星期……

　　可是，不管怎樣不情願，二月十四這一天，還是不會憑空從日曆上消失。

　　這一天，畢竟來了。

　　而且該死的又是禮拜六，她有整整一天沒課可上，沒有社團可以去，又約不到朋友！！她們早就「有約」了。

　　悶！只有一個字！！悶！

　　睡一整天算了！她正這麼打算，吃完早餐，卻接到阿諺的電話。

　　「你在做什麼？」

　　「我？沒有啊！」

　　「今天有什麼計畫？」

　　「沒有。」

　　「那出來玩吧？」

　　「我跟你嗎？」

　　「對。我們兩個都沒有情人不是嗎？一起過吧！」

　　阿諺長得帥，頭腦又好，可是奇怪的是，從來沒有聽說他有女朋友。

　　不是他行情不好，每次球賽有一半的女生，都是衝著阿諺來的，可是他從來沒有跟哪一個比較好。

　　雖然覺得有點突兀，可是阿諺的提議聽起來很吸引人，特別是今天她實在不想要一個人待在家。

　　「好啊！去哪裡？」

　　「我開車，我們去北海岸，去吃鴨肉，然後再去洗溫泉。」

　　「好哇！好哇！什麼時候出門？」

　　「現在。」

　　「我去你們宿舍找你！」

　　「好。」

　　不用幾分鐘就衝出門外，因為她不像一般女生出門還要化妝、擦防曬油、挑衣服。背起一個簡單的包包，戴上帥氣的棒球帽，她就準備好了。

　　阿諺跟阿德的宿舍她已經來過許多回，跟管理員也只要點一下頭就可以進去，不用登記。

　　「嗨！」

　　阿諺早就在門口等她。

　　「早！」

　　「我拿個鑰匙。」

　　在阿諺拿車鑰匙的時候，她探頭看了一下屋子。

　　「阿德不在喔？」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他怎麼可能在！」

　　對喔……她乾笑。被刺了一下下，可是現在已經訓練有素到，很快就把那痛放到一邊。

　　「我們走吧！」

　　「好！出發！！」

　　跟阿諺在一起很愉快，他很細心也很體貼。他們先去金山泡溫泉、吃鴨肉，然後又一路從陽明山玩回來。回程，他還帶她到天母的一家法國餐廳吃飯。

　　東西很好吃、裝演也很高級，這家餐廳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名店，因為幾乎滿座。硬要挑毛病的話，只能說她實在有點受不了這種太正式的用餐環境。

　　要她選的話，她寧可去那種平價海鮮快炒店。

　　還有就是店裡清一色都是情侶。對了，今天是情人節。桌上的紅玫瑰提醒了她。

　　話說回來，這種日子、這種餐廳，怎麼會有位子？而且他們坐的還是包廂……莫非……阿諺早就訂位了？

　　不、不太可能吧？他今天早上約她的時候，明明就是一副臨時起意的樣子。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本來約的人不能來，她才臨時被找來代替。

　　「嘿，阿諺，你很不夠朋友喔！」

　　「嗯？」他停下切肉的動作，挑眉看她。

　　附帶一提，阿諺吃西餐的樣子還真是有夠優雅。

　　「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的？」

　　「我？我沒有女朋友。」

　　「還裝！」她把她剛剛的推理跟他說了一遍。

　　阿諺彎起嘴角。「你的推論有部分正確，有部分錯誤。首先，我是有喜歡的人；第二，我確實特別安排了今天的行程。不過你錯誤的地方在於——你不是臨時被抓來代替誰的，一開始我就是想要跟你一起來。」

　　啊？陸詠婕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顆鴨蛋。

　　阿諺說什麼？他一開始就打算跟她來……這種地方？在情人節？他還說他有喜歡的人……不會……不會是……吧？！

　　相對於她，杜丞諺很鎮定，直直的看進她的眼睛。

　　「我很喜歡你。阿婕。」

　　這太令人意外了！陸詠婕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怎麼會是我？我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我說過，也有喜歡比較直率、自然、不做作的女孩的男人，我就是。」

　　對！她還記得阿諺講過這句話，講的時候那奇妙的眼神，還讓她嚇了一跳。

　　「阿諺，我不知道，我是說、我從來、從來沒有想過……痾……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我知道。」他苦笑。

　　陸詠婕發現，阿諺就是苦笑，也很俊美。這樣優秀的男生，為什麼會喜歡她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對他產生朋友以外的感覺呢？

　　她腦袋裡轉著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時，阿諺又講了一句話，讓她感覺好像被幾噸的炸藥炸過！！

　　你喜歡阿德。

　　她猛地瞪大眼睛。

　　「我、我、我……」她說不出話來了，臉整個漲紅。被人一下子戳中弱點，讓她完全沒有反應能力。

　　阿諺的手越過桌子，握住她不斷發抖的手。

　　「阿德不懂得欣賞你的好。跟我在一起，我保證會讓你幸福。」

　　「阿諺……我不知道……」天啊！怎麼會這樣？！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沒關係，你考慮考慮，我願意等你。」

　　說完，阿諺收回手，又低頭拿起刀叉來切肉，動作還是一樣的優雅從容，就像他不曾說過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

　　對阿諺的鎮定，她實在望塵莫及。

　　「吃吃看這裡的小羊排，很不錯。」

　　他抬頭對她一笑，她才回過神來。

　　「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