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Ｘ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好學府。它不僅學術成績好，運動專案也很強，尤其是它的棒球隊，在各項比賽中常常是拔得頭籌的。

　　棒球隊不像是一般的社團，新學年的開始，不用費盡心機招攬新生，它的社員都是欽點的，網羅了大多是在高中時，就嶄露頭角的棒球好手。

　　開學以來第一次的訓練，照例是要測試一下新成員的實力。

　　這屆的新生實力不弱，可是在測試的同時，老鳥們「當然」也有意無意的展現出他們的水準。

　　下馬威？那是一定要的啦！否則怎麼維持球隊的紀律跟傳統？

　　此時，練習剛結束，休息室裡因為擠滿了汗流浹背的大男孩而惡臭難當。

　　九月的天氣熱到爆，大部分的人都脫去濕透了的上衣，當然也有些老鳥是連褲子都脫了，只穿著內褲走來走去。

　　哎！反正都是男人嘛！自然就隨便一點了。

　　「學長。」

　　幾個大男孩擠在一起，走到樊德風跟杜丞諺的身前。

　　「可不可以請你們簽名？」

　　面對一雙雙滿是崇拜的眼睛，樊德風跟杜丞諺很爽快的接下他們的棒球跟筆，儼然開起了小小的簽名會。

　　今年才升上二年級，這兩個人就已經是Ｘ大球隊的名人，在校外也擁有不少的粉絲，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已經駕輕就熟。

　　Ｘ大去年奪得全國比賽冠軍，靠的就是樊德風每場連轟的駭人打擊能力，還有杜丞諺神乎奇技的防守。

　　「學長，您那場對Ａ大的那場比賽實在太精采了！就是看了您的比賽，我才立志要考上Ｘ大的！」

　　一個菜鳥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激動模樣，對著樊德風說。他必須仰起頭來，因為樊德風一百九十的身高，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平視的。

　　「好好加油！你也可以！」爽朗的笑容，巨人般的大掌，熱情又親切的打在菜鳥的肩膀上，讓他差點脫臼。

　　雖然痛歪了臉，可是菜鳥還是一臉感動加感激。

　　「會的，學長！有您當我的目標，我一定會努力！」

　　砰！

　　粗暴的開門聲打斷了這一幕。

　　全部的人都往門口看。進來的是一個頭戴棒球帽，穿著一身運動服的人。

　　「喂！你們隊長是哪一位？」

　　那人開口，才知道是個女的。

　　她的身高比一般女生高，估計有一百七十幾，會看不出性別，是因為她中性的打扮，還有一點都不女性化的站姿，跟一臉高傲憤怒的表情。

　　當然，還有她粗魯的言語。

　　女生……啊啊——

　　有幾個人連忙用毛巾遮住自己只穿著內褲的身體。

　　那些人多慮了，那女生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直接往舉起手來的隊長走去。

　　「我是棒球隊長，有什麼事嗎？」

　　隊長是三年級的，也是用毛巾遮住下半身的男人之一。

　　憤怒的女孩眯起貓一樣的眸子，站在隊長面前，雖然隊長比她高，可是氣勢好像沒有她來的高。她的模樣像是如果隊長不是打赤膊的話，她就會揪起他的衣領。

　　「為什麼退回我的入社申請？」

　　「啊？」

　　一時間還沒有從震驚中回復，可能是從來沒有被人，或者說被一個女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隊長愣了一下。

　　「我是建築系一年級陸詠婕。你為什麼退回我的入社申請？」

　　「我……啊……棒球隊是不收女生的。」

　　對了對了，他記得看過申請書，腦子開始運作，終於讓他想起怎麼回答了。

　　「為什麼！？」

　　「為什麼？棒球本來就是男人的運動！」這女人的問題問的太莫名其妙了吧！這不是當然的事情嗎？

　　「什麼叫做棒球是男人的運動？沙豬！」隊長的話顯然激怒了女孩，她大罵，「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打棒球？我有自信比你們這群弱雞都好的多。」

　　她環視休息室裡比她高大的男孩，冷傲的視線逼得幾個白斬雞、瘦排骨，都不自覺的瑟縮了。

　　她的視線回到隊長身上。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氣勢，讓隊長不禁有些氣短。

　　她挑眉，睥睨著發呆的隊長。「我不接受性別這個答案。你要拒絕我，至少先看過我投的球。我在這裡向你下戰帖，你們全隊沒有一個人打得到我投的球。」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就如踩了狗的尾巴一樣，要知道男人的自尊是不容被挑戰的。

　　「怎樣？接不接受我的挑戰？」語氣是無比的臭屁。

　　孰可忍，孰不可忍！

　　「兄弟們，回球場！」

　　隊長的命令，所有的人都沒有異議。

　　＊＊＊

　　Ｘ大的棒球隊是全國冠軍，Ｘ大的棒球隊裡還有幾個，是放棄了職棒挖角的棒球明星，Ｘ大的棒球隊不是什麼弱雞！

　　本來只派了幾個菜鳥，想要挫挫這搞不清楚狀況的女生銳氣，但這企圖很快的就面臨了意料之外的挑戰……

　　球速看起來不快，軟綿綿從投手丘飛來的球像是一個高球，可是偏偏在進壘前，突然失速下墜，正巧掉進了捕手的手套裡，打擊者奮力一揮，揮到的只是空氣……

　　又一個狼狽的傢伙，揮棒落空之外，還丟臉的整個人停不住揮擊的力量往前跌倒，跌了個狗吃屎。

　　原本充滿戲謔笑聲的球場，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這已經是派上球隊的正式球員，三年級的老將了……

　　「阿諺，你試試。」隊長的聲音有些顫抖。

　　杜丞諺是球隊排名第二的打擊者，以冷靜沉著聞名。

　　他站上打擊位置，看著投手丘上的人。

　　投打的對決就像是兩個人的決鬥，無異於兩個劍士的對決。

　　對看的一眼，雖然看起來跟勝負無關，可是往往只要一眼，就可以決定誰勝誰敗。

　　投手丘上的人已經證明不容小覷。看著她筆直回視他的眼，杜丞諺感覺好像看到一團火，燃燒著高溫光熱的火焰，令人難以逼視。

　　才感覺到心臟被什麼東西擊中，發愣了一下子，那人就毫不留情的餵了顆好球。

　　整頓心情，他命令自己專心。下一個球是壞球，他忍住不動。接下來又是一記變化球，他勉強出棒，得了個界外球，再記好球一顆。

　　應該會投壞球吧？投手球數領先。

　　他這麼想，那球看起來也是個偏高的壞球，可是就在進壘前掉進好球帶。

　　呆愣了幾秒。「厲害，真的厲害。」搖頭，他知道遇上絕佳的對手了。他不怒反笑。

　　棒球隊能夠有這麼個隊友，一定是個大大的助力。

　　「隊長，我們球隊的強投出現了。」杜丞諺大笑著丟開球棒對隊長說。

　　Ｘ大的打擊能力無人能出其右，唯一的弱點是投手不穩定。

　　隊長聽到連阿諺都這麼說，只能苦笑著承認失敗。身為隊長，這麼點風度他還是有的。

　　這個女生還真的不簡單。

　　「看來只能認輸……」他喃喃道。

　　相信沒有人會有異議，這女生展現了她的實力。

　　「等等！隊長，還有阿德沒上場。讓阿德上場！」

　　還是有不甘心的人，尤其是不甘心輸給一個女人。

　　「不用了吧！」隊長苦笑。

　　「不行不行！這事關男人的面子。」這已經不是讓不讓女生加入棒球隊的問題，雖然這是創社以來頭一遭。大夥也都認同這女生不簡單（雖然不情願承認啦），可是怎樣也不能接受全軍覆沒的恥辱。

　　「阿德你說呢？」

　　隊長轉頭問樊德風。

　　樊德風眼裡有兩簇亮晃晃的光芒在閃，那是平常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男人，很少展現出來的。

　　「有意思，我想試試看。」

　　投手丘上的人激起了他的戰鬥意志，一種只有在球場上會產生的感覺，一種讓全身充滿力量的神奇力量……

　　他抓了球棒，上了打擊區。

　　站上打擊位置的男人，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那是樊德風特有的氣息，也是一股讓大部分對手都膽怯的氣息。有的投手甚至在對上他的眼神後就失常，有的甚至乾脆投四壞球保送，好過被他打出全壘打。

　　陸詠婕也感受到那種氣息了。

　　男人的眼神讓她的背脊彷彿竄過一陣微量電流。

　　她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令人戰慄的興奮感。

　　這個人她不陌生，誰都聽過樊德風的大名，可是只有在對戰的時候，才真正體會他在戰鬥時的可怕……

　　她先用一個變化球釣他。

　　他沒有中計。

　　清冷的眼神彷彿可以看透她的所有心思，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陸詠婕很少有那種可能會輸的恐懼感了，但，那份恐懼感反而激起了她的鬥志。

　　她捏緊了球，全力投出。球一出手，她就知道那是她這一輩子投的最好最快的球，球速起碼超過120英哩……

　　球棒擊中球時清脆響亮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只能僵硬的站著，看著天空那道完美的弧線……

　　輸了。

　　輸得徹底、輸得心服口服。

　　卸下手套，她從投手丘上下來，直直走向打擊者。一群男人發瘋一樣的叫跳入不了她的眼，她直接面對的是她尊敬的對手。

　　「我輸了。」

　　她伸出手，立刻被一隻像手套一樣粗糙卻溫暖的大掌包住。

　　男人完全沒有剛剛對決時的強悍森冷氣勢，反而露出陽光一樣的笑容。

　　「你投得很好，真的很好。」

　　那笑容讓她怔住，也許是一下子沒有辦法適應男人這麼大的反差，而且從相接觸的手，還傳來一股奇怪的酥麻感，直接衝擊到她的心。

　　幸好她的皮膚不像一般女生那麼白，臉紅不會那麼明顯……

　　抽回手，有些慌亂的，那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陸詠婕轉身就走，挺直的背脊就像她來時那樣的瀟灑落拓，只是腳步有些快了……

　　「欸……等等！」

　　棒球隊的隊長攔住她。

　　「什麼事？」

　　「請你加入我們球隊。」

　　她挑眉。「我輸了。」

　　剛剛她說了大話，說棒球隊沒人打的到她的球，現在有人打到了不是嗎？她是個願賭服輸的人。

　　「不、不！你的實力我們都認同了，請加入我們球隊吧！」

　　隊長的話沒人有意見。

　　她皺眉掃視了眼前的一堆男人，眼睛看到樊德風的時候，心臟又是一陣奇怪的鼓動。

　　「好。」她答得乾脆。反正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

　　「太好了！歡迎你！」

　　熊一樣的巨掌打在她的肩膀上，讓她差點得內傷，她抬頭看著比她高二十公分的巨人，面對的是一張笑得燦爛、笑得沒有任何芥蒂的黝黑臉龐。

　　這個叫做樊德風的男生，是在球場上讓她第一次吞下失敗苦果的男生，讓她高傲的自尊第一次嘗到挫敗的人……

　　她有種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一種從來沒有對別人產生過的感覺……

　　＊＊＊

　　隊裡有女生在，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吧？

　　比如說，不能光著上身在休息室內跑來跑去，不能隨便開黃腔，還有就是大剌剌放在桌上的清涼雜誌跟交換的Ａ片光碟，也不能拿出來了……

　　所以說一個傳統上只有男性的社團，一旦有女生加入的話，實在是大大的不方便阿！

　　剛開始所有人是這麼想的沒錯，可是過沒幾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休息室裡傳來大笑聲，那種獨特而豪爽的笑聲，現在全棒球隊已經都不陌生了。

　　「哇哈哈哈！怎麼有這麼笨的人？哈哈！」她不只是大笑，還笑到用手猛捶桌子。

　　陸詠婕跟一般女孩子聽到黃色笑話的反應不一樣，她從來不會假裝聽不懂，也不會一臉厭惡的罵男人變態噁心，不好笑的笑話她會說不好笑，好笑的笑話她會笑得很誇張。

　　跟第一次見面時的臭屁模樣不同，隊員們在幾天的相處過後才發現，陸詠婕是個「特別」的女生——她坦率、直爽、從不拐彎抹角或是故作姿態，她是個特別得不像女生的女生。

　　總之，這樣的陸詠婕很快的就贏得全體隊員的一致認同，算是真正融入了這個團體。

　　鬧哄哄的休息室，這時走進來一個像山一樣巨大的人物。

　　「嘿，阿德！」

　　立刻有人把注意力轉向剛進來的樊德風。

　　「怎麼樣？」幾個人擠到他身邊，臉上帶著又是羨慕又是氣憤的表情對著他。

　　剛剛大夥練球的時候，可是都看到了喔！外文系的大美人蕭萍，把樊德風單獨找出去，說要「私下」談一談。

　　大個子男生搔了搔頭，呵呵傻笑。「沒什麼阿！」

　　「看你笑得一臉淫蕩，就知道不可能沒什麼！」幾個大男生對著阿德就是一陣海扁。可是，不曉得是因為那些拳頭玩笑成分居多，還是樊德風天生皮厚，反正對他而言，就像是被蚊子叮到一樣，沒什麼感覺。

　　「還不從實招來！」怒吼。

　　「沒什麼好說的啊！就她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沒有，她說要當我女朋友，我說好。」

　　雲淡風輕的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幹聲連連。

　　長得也不是說多麼俊俏，不過就是壯了點、球打得好一點，可是樊德風的女人緣卻好到令全校男生髮指。

　　從一年級到二年級，他已經交過十根手指頭數不完的女朋友了，其中還不乏本校跟外校的系花、校花。一個人占盡了所有便宜，怎麼不令人捶胸頓足。

　　「哇啊啊！天啊！還有沒天理啊？蕭萍耶！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可惡啊！我的蕭萍！」愛慕了蕭萍很久、一直都不敢行動的阿胖，衝向樊德風，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搖晃。

　　「喂、喂、喂！你們——」

　　寡不敵眾，加上一群激憤的男生根本就失去理智，樊德風怕傷了隊友，連忙呼喊：「阿諺！」

　　杜丞諺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比較理智的一個。

　　杜丞諺過來拉走了幾個，這時候門打開，指導老師探頭進來。

　　「吵什麼吵！？屋頂都快被你們掀翻了！」

　　還是老師的怒吼比較有用，沒幾秒，打鬧在一起的大男孩們就作鳥獸散了。

　　陸詠婕是唯一沒有介入這場混戰的。她從頭到尾坐在一邊看，覺得有趣，不由得呵呵笑著。

　　休息室裡剩下的人不多，好戲看完，陸詠婕拍拍屁股，也起身準備要走了。

　　「等一下！」

　　「什麼事？」

　　回頭，叫住她的正是剛剛眾人撻伐的物件。

　　高大的男人低頭看著她。站得近，陸詠婕才感覺到男人山一樣的體型對人造成的壓迫感。

　　男人的身體她不陌生，可是這個男人讓她有些不自在，又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是什麼。

　　「你現在急著回去嗎？」

　　「我？」她聳肩。「沒有、還好。」怎樣？

　　「可不可以陪我練幾球？你那天投的那個變化球蠻有意思的，我一直想再試試看。」男人的眼睛閃閃發亮。

　　他說的話某些程度滿足了她的自尊心，她可以理解他眼睛裡的光芒，她也正想跟他再戰一回。

　　棋逢對手，嗯，就是那種感覺。

　　「好啊！」

　　「也算我一份吧！」

　　杜承諺插進兩人之間。

　　三個人對看，三雙眼睛裡全部寫滿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走吧！」

　　抓起球棒、手套，三個人往球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