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破綻

　　「父親，我回來了。」

　　米勒微微點了點頭，看兒子換著家居的便裝。碧昂娜從紗簾後快步奔出來，親暱地幫著吉里米打理。吉里米衝她感激地一笑，納迦少女回以他一個甜美的笑容，兩人眼裡都只看到對方的身影。米勒看在眼中，忍不住歎氣。

　　「怎麼樣？」

　　吉里米暴笑了兩聲，道︰「父親猜得果然沒錯，那個蘭洛特當真厲害，且不要說他那些絕妙的遊戲創意就，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無論哪一樣都新奇有趣，像那個卡丁車賽道，我都想弄一個來收藏。凡是找上門去觸他霉頭的，沒有人能難得倒他，一個個都被治得服服帖帖，我暗中帶去的人手沒有一個用得上。哈哈哈，你沒看到最後薩瑪的吃癟樣，蘭洛特硬生生塞了一個老婆給他，由城裡最有聲望的牧師證婚，上千人見證了他的婚禮，讓他賴都賴不脫。從此以後馬達加爾少了一個專門禍害姑娘們的淫棍，姑娘們的貞節安全多了。」

　　「哦？」米勒大感興趣，道︰「仔細說來聽聽。」碧昂娜也在一旁豎起了耳朵。

　　吉里米便將今天混在人群裡的所見所聞說了，他口才雖然不太好，但徐錚所做的事情確實搞笑逗趣，吉里米一邊笑一邊說，每每回憶到好笑的情節，忍不住就捧腹不止。

　　說完異界版的三娘教子，又說SM遊戲，最後詳細介紹逼婚遊戲事件，米勒本來繃著一張故作嚴肅狀，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臉皮直抽，忍笑忍得辛苦。碧昂娜早笑得前仰後合，更想到些有色的情節，一個姑娘家笑起來好像顯得不妥。但偏生又忍不住，只好捂著嘴巴悶笑。

　　吉里米最後道︰「父親。這人蘭洛特真是非常人，行事刁鑽有趣得很，絕對不按常規辦事，偏偏又讓人歡喜。哈哈哈，我很欣賞他。父親，我想交這個朋友，請允許。」

　　「允了。」米勒道︰「我的意思也是你最好和他多親近親近，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著馬達加爾的將來。吉里米，這件事情你用心一些，對他只能說一種話，那就是真話。需要用虛假來掩蓋的假話千萬不要對他說。如果實在避免不了，你就選擇沉默吧，這樣對你只有好處。」

　　吉里米心中一驚︰「父親？」

　　在這之前還沒有哪個人米勒把他看得這麼高，竟然讓自己對他每一句都說實話。不能說實話時就選擇沉默。這個蘭洛特，竟是這樣厲害，以至於父親都對他另眼相看？

　　米勒點頭︰「聽我的。不會有錯。別人或許可以用虛情假意來套交情，但這個人不可以。有些人當真就能做到無慾無求，世人所喜歡的權利、慾望看不進他眼裡，只有真誠的感情才能打動他。我這點手段和勢力看在他眼裡就跟屎一樣。相信父親這一回，和他交個朋友，會比跟著我更有出息，在將來的某一天你會我走得更遠。」

　　吉里米又是一驚。忍不住嚅嚅地道︰「父親，你比我強我了，為什麼不自己去找他？」

　　「我？」米勒微帶嘲諷地笑笑︰「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打滾多年，虛情假意的生活過得太久了，我自己都分不清我說話時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心裡還剩幾分真情實意。我這樣的人，他不一定看得起。你就不一樣，你還年輕，心裡有著熱血和激情，保留著入世不深的純真。我想，他會喜歡你的，因為你還有真心。」

　　見米勒臉上籠上一層少見的灰暗，不得平時剛毅果斷的模樣，臉上當真顯出幾分老態來，碧昂娜心中大軟，輕輕走上幾步，下意識就伸指按在他額際，運用水系的回復力量輕輕揉動他額際的肌肉，讓他感覺舒服一些。

　　米勒愕然，隨即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下來，閉上了眼睛感受這姑娘的關懷。

　　「好了。你也休息會兒。」一會兒後，米勒揮手讓碧昂娜退到一邊，止不住認真看她。

　　再一次地，他看出了這個異族少女的好。她心底善良，性格溫柔不記仇，人也生得美貌無比。那種會本能地關心身邊一切的性子更是景上添花，讓這姑娘給人的感覺就像能夠包容一切的大海那般溫柔恬靜，實在是不可多得好姑娘。

　　異族有什麼不好？

　　對，異族有什麼不好？米勒現在在正視這個問題。

　　縱觀馬達加爾城裡所有貴族小姐，哪個有她性子好，哪個有她溫柔可親，哪個有她美麗善良？人族這樣對待她，什麼時候見她怨恨過誰來？在這一點上，自己的包容大度甚至不如吉里米，比碧昂娜更是差得太多。吉里米跟納迦相處得很好，碧昂娜更是善待所有人族，比起他們，自己只能算作狹隘。

　　異族到底哪裡有什麼不好？別人米勒不知道，但在碧昂娜身上，還當真找不出她哪點不好來。

　　米勒突地微微一笑，道︰「碧昂娜？」

　　「啊？大人，什麼事？請吩咐。」

　　「沒事。我就是才發覺妳真的生得很美，性格更是溫和可親，無愧為大海的女兒。」

　　碧昂娜一呆，隨即溫柔地笑開，道︰「謝謝大人的讚美。其實我比媽媽要差很多，她才是真正的大海的女兒，我努力追趕都還比不上她。」笑笑，又道︰「該說謝謝的是我，吉里米是好人，大人也是，沒有你們的保護我今天也不能站在這裡和你們說話。媽媽說得對，人族裡還是有很多好人。」

　　「沒有你們好。」

　　隨即站起身，負著手，慢慢向外踱去。

　　碧昂娜和吉里米面面相覷，後者疑惑地道︰「怪事，父親怎麼沒叫妳躲回水池裡？」

　　碧昂娜也困惑得很，道︰「估計是忘了。我一會兒自己躲回去。」

　　米勒走到門邊，突地回頭︰「碧昂娜，妳排行老幾？」

　　碧昂娜一愣，本能地答︰「碧昂娜.怒鱗，排行第四。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小弟弟。上次吉里米幫忙救走的那個叫做傑士卡爾.怒鱗，在家裡排行老三。」

　　米勒微笑道︰「我從來沒有親自見過羅素.怒鱗。以後有機會請他到家裡來坐坐。嗯。我出去一下，晚上一起吃飯。放心，以後納迦的事情我也會留意著。」

　　碧昂娜再次愣住，茫然不解地看向吉里米。

　　吉里米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大喜。恭聲道︰「謝謝父親！」

　　米勒轉回頭去，背著身向後揮了揮手，道︰「用不著。是我目光在短淺，還不如你。蘭洛特的事你上點心，也不必太勉強，記得用真心就好，盡量和他成為朋友。再不行也不能成為敵人。」

　　「我曉得了。父親。」忍不住又問︰「父親為什麼這麼看重這個蘭洛特？」

　　米勒的腳步在空中停了半拍，以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輕聲說了句︰「你當真以為他叫做蘭洛特？」

　　聲音很輕，吉里米聽得似真似假間，米勒已經邁出腳步走了。

　　在轉職成為槍騎兵以前。米勒是馴獸師，所以他知道那個偽裝成大貓的魔獸是馴獸師界的傳說——永遠也不可能被馴服的風系魔獸風系翼翅虎！能有牠跟隨，本身就是個傳說。再綜合所有的傳聞和點點滴滴的消息︰帶著一個與從不同的法師人偶。可以自主思維，出處成謎；身邊有著新近崛起的曙光傭兵團團長，由原本的殘廢突然變得戰技大進，擅使一手狂風般暴烈的錘法，錘法出處成謎；馴獸師界有著馴獸師活手冊之稱的修斯.坦威爾，為人稱道的不是他的馴獸本領，而是他知道的魔獸相關知識。這人消失多年後，突然又出現了，跟隨在一個少年身邊；貌美潑辣，嘴巴毒辣並且實力不俗的少女戰士，一手縹緲精湛的劍法出處是個謎；孿生兄弟搭檔的弓箭手，箭法在亞里斯傭兵界同樣獨樹一幟，出處是謎。他們甚至因為特殊的弓箭技，一個擅長落日箭，一個擅長落月箭，得了個美稱叫做日月雙箭；那個僕人打扮，卻半點不帶僕人的畏縮氣息，反而顯得矯健陽剛的虎族隨從；一個氣息平和，俊得過份的劍師；這些所有獨特的人都在圍著同一個少年打轉。消息靈通如米勒，把握著馬達加爾的消息脈絡之人，要把這些消息歸納到一起並不難。

　　最大的破綻則來自於奧森.崔維斯，這人行事亦正亦邪，從不改名換姓，所以亞里斯大陸強人有很多，但這麼獨特的魔劍遊俠奧森.崔維斯就那麼一個。

　　奧森.崔維斯的奧森莊園，亞里斯大陸冉冉升起的希望之地，裡面有著一個閃耀的新星叫做徐錚。當所有的一切對上號的時候，化名為蘭洛特的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蘭洛特就是徐錚，亞里斯大陸之星徐錚！

　　正因為這樣，馬達加爾的變動，一系列天才般的創意和妙想，佩諾奇家族由於小阿里和他的交好而崛起，甚至包括納迦族的異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徐錚來了。

　　關於這一點，早在奧森.崔維斯因為過份關切那個少年露出破綻時米勒就開始產生了懷疑，隨後一系列的事件都證實了自己猜測。在見到這少年以無賴的形像滾進戰團順利救到吉里米與納迦後，米勒更是百分之百肯定了是他。只是他沒想到有著天才之稱的徐錚不僅有顆好腦袋，還有著深藏不露的絕妙身手，而不僅僅只是魔法師、煉金師、馴獸師這麼簡單。唔，他的名號真多……所會的技能同樣五花八門，詭異得很。

　　開玩笑，幾百人舉著武器，一個普通肉雞見習魔法師當真賴在地上打滾就能滾進去了？那幫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衛兵是蠢貨，米勒.維奇卻不是。他馬上就肯定了地上滾得惡形惡像的少年是誰，所以他當機立斷藉著奧森.崔斯斯的威風放走三人，暗中保護自己的兒子和徐錚。

　　徐錚，那個心中有著大愛的少年現身馬達加爾，米勒覺得這是幾十年來最讓自己產生極高的期待值的一件事。

　　接下來馬達加爾還會怎麼變？他拭目以待。

　　而在這之前，他猜到的什麼都不會往外說，包括吉里米，他都沒有去點醒他，就怕這小子腦袋簡單壞事。另外就算還有其它人猜到，他也會利用自己的權利和方便把消息堵住，暗中保護他。徐錚願意當蘭洛特，那麼自己就閉著眼睛把他當蘭洛特，他愛咋地就咋地，這些都不重要。關鍵在於馬達加爾多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年，究竟會發展成什麼樣，最終能不能脫離銀翼的掌握？說不定多了這個叫做徐錚的變數，馬達加爾會變成第二個希望之地也說不定。希望之地啊，聽起來真不錯！

　　銀翼這幾十年來一直在萎縮，第四團的團長昆西又突然在去年離奇失蹤，至今沒有半點消息，至使整個第四團分崩離析，一團散沙一般。如何瓜分第四團的內鬥在銀翼內部鬥得硝煙四起，大人物們幾乎都分身無術。

　　此時馬達加爾突然多出一個徐錚，無異於光明之神派來一個天使。他的背後，有矮人、有獸族、有精靈、有侏儒，聽說魔族都和他站一邊，最後還得加上馬達加爾的納迦，足以抗橫銀翼。馬達加爾，真的要變天了！

　　自己是否需要放棄明哲保身的態度，正式和納迦交好？反正自己那兒子迷納迦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碧昂娜也挺喜歡自己兒子的，而且當真是個美麗的好姑娘，他們在一起似乎不錯。只要徐錚有本事讓納迦和平的來，他就敢真心誠意的大門城門迎接他們！到時候聯合所有種族對抗銀翼，讓馬達加爾成為真正的自由之城，也是件美事。

　　米勒突然十足期待起來，心情更是大好，嘴裡甚至破天慌地哼起了小曲。

　　瞪著米勒的背影，再聽著那走調的小曲，吉里米毛骨悚然地問碧昂娜︰「那是我父親？」

　　碧昂娜猶豫了半天︰「好像是……」

　　「除了用大板子揍我之外，他還會唱曲兒？」

　　「呃……好像是。實話實說——挺難聽的。這調子我聽過，他沒有哪個音是找準了的。」

　　吉里米無語，最後道︰「為什麼我全身都不對勁，總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碧昂娜︰「……」

　　吉里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