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另類獸王和另類樹人

　　大水退去之後的一星期，是徐錚在浩瀚林海裡過得最鬱悶的一星期。他還沒有從眾多的生物像潮水一般從岩石裡退出時的壯觀景像所帶的的震憾裡平復下來時，就發現一種詭異的現象。

　　第一天，徐錚騎著嚕嚕照樣去狩獵食物。這裡洪水已退，大家又恢復獵食者與被獵食者之間的關係，去捕捉食物，沒什麼值得良心不安的地方。可等徐錚掄著大劍從天而降氣勢洶洶的撲下來，向著捕食的對象砍過去時，出現了詭異的一幕：這隻獵物不閃不避地匍匐下身子，竟然無視當頭砍下來的大劍，向著徐錚行了禮。

　　見鬼了？

　　這一劍當然沒砍得下去，徐錚掄著大劍下劈的動作硬生生停止在半空中。可偏偏劍掄得太猛了，停不下勢子，急得徐錚驚叫著歪向一邊。大劍貼著獵物的頭皮掠過砍在地上，直砍得地面火花四濺，徐錚自己收勢不住，摔了個煙塵滿天。

　　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獵物竟然還沒逃走，仍是擺著那幅朝聖的動作，搞得徐錚一陣呆傻，好半天摸不清情況。

　　最後這隻獵物當然沒有獵成。一隻對著你行禮，擺出一幅任你宰割模樣的獵物放在你面前，你下得了手麼？別人會怎樣不知道，反正徐錚是瞪了牠半天，見後者一動不動地依然擺著那副恭順的樣子，只得悻悻地摸摸鼻子走人。

　　這隻倒還罷了，徐錚只道自己見鬼了。那知第二隻，第三隻，以後所有的全這樣，而且屢試不爽，全擺出這副任你魚肉的德性。

　　左思右想也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徐錚困惑地從嚕嚕背上跳下來，沿著山脊往下走。走著走著，越來越感覺不對勁。一路到頭，無論什麼物種，包括以前徐錚一見牠就逃或是牠一見到徐錚就逃的，無一不是先對著徐錚垂頭行上一禮，用目光恭送徐錚走遠以後才回復原來的動作，該幹啥幹啥。徐錚就像一個王者一般，背後跟著仰首挺胸的嚕嚕，一路施施然走過去，眾獸夾道相送。

　　徐錚徹底頭大了。

　　反映再慢半拍也總算明白過勁來，終於知道是那天一時衝動救了牠們惹出了禍，敢情救過這些傢伙後，就被牠們當成菩薩供起來了……

　　徐錚煩惱地使勁撓頭皮。很頭痛啊！雖然在這種目光裡瀟灑來去的感覺實在很爽，相當地牛叉，也相當地風光，自己就像是尊大神似的，接收到的全是順服和恭敬的眼光。可是無論大神也好，菩薩也罷，那都是不吃葷的主啊，自己卻是極愛吃肉的。沒見過向自己的信徒下手的大神或是菩薩，自己要不要破例成為頭一個呢？

　　轉頭看到一個穿山甲似的傢伙，根據以前的經驗，這傢伙肉質細嫩，沒有什麼膻味，實在是用來做烤肉的極品。徐錚左右偏頭盯了牠半晌，終於鼓起勇力舉著手裡的大劍決定充當開闢地以來頭一個對著子民下手的惡徒時，那傢伙卻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獻寶似地叼著一串紅艷艷的果子來放進徐錚手裡。

　　看著牠純潔無暇的討好眼光，徐錚只能乾笑以對，無比尷尬地想盡辦法試圖藏起手裡的凶器。接過果子，徐錚甚至像對一個人那樣對牠說了一聲謝謝。才在那傢伙興沖沖離去的背影裡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然後終於在沉默中爆發，無法控制地仰天尖叫——他奶奶的！老子這個悔啊！我以後要怎麼才能吃到肉哦……

　　見到群獸如此表現，徐錚終於痛定思痛，越發確定了要離開這片森林的決心。連肉都吃不到，這林子是沒法待了！

　　灰心喪氣地爬上嚕嚕的背，徐錚決定所有準備工作做妥當以後立馬就走，半分都不能在這裡多待。

　　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以後，徐錚突然想起那座神秘小湖的樹，心中一動，決定去看看再走。

　　再一次來到小湖邊，落到上次安置好大樹的位置，徐錚還在疑惑為什麼這次沒有感覺到禁制的存在時，吃驚地發現那樹竟然不見了蹤影。

　　奇了，樹還會長腳跑了不成？

　　正驚疑不定間，遠遠看見一棵大樹邁著緩慢的步子向著自己慢慢走來，不正是上次自己從湖中間扛過來的那棵又是哪棵？幾天不見，長得快有近10米高了，技繁葉茂，整個樹冠一片濃綠，一點也不見前些日子病怏怏的樣子。

　　徐錚張大了嘴，驚奇地看著那棵樹像人一樣邁著根鬚組成的雙腿，慢慢地沿著湖邊向自己走開，心裡升起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會走路的樹，真是開眼界了……

　　那樹走到徐錚身邊，像個貴族般行了一禮，一個聲音便在徐錚腦裡響起：「又見面了，小傢伙。謝謝你救了我。」

　　徐錚無法控制地嘴巴越張越大，會走路會講話的樹！

　　那樹笑起來：「我是樹人喬治，我不會講話，不過卻可以用意識和心靈純潔的人交流。」

　　「你……你……」徐錚指著喬治關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你不是可以自己走麼？幹嘛還要我來扛你？」想起自己和一名樹人親密擁抱過，徐錚就全身一陣不自在。

　　喬治笑道：「樹人是不會游水的，我沒法通過湖水到達岸邊。而且以我當時的狀態，完全沒有辦法用樹人的形態移動，只能用本原形態固定在那裡。如果不是你，大概這片魔獸森林裡的最後一個樹人也會消失了。」

　　徐錚忽略了魔獸兩個字，好奇的問道：「為什麼只有一個了呢？」指指天空，又問：「上面的禁制又是怎麼回事？」

　　喬治伸展開組成雙腿的根鬚，重新鑽進土裡，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神情開始回憶道：「幾百年前起，這片林子裡的元素氣息就越來越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夥伴都無法在越來越稀薄的元素氣息裡吸取足夠的生長條件，慢慢的就轉變成了變通的樹，樹人一個個逐漸減少，最後為了保存最年幼的我，就用生命布下一個結界，把為數不多的元素氣息封存在這裡，我才能以樹人的形態活下來。」

　　徐錚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整片森林大得無邊無垠，樹的品種卻只有一種，原因是這個原因。摸摸鼻子，實在好奇喬治說起這些時淡然的口氣，禁不住問道：「你不傷心麼？」

　　喬治道：「傷心什麼？」

　　「夥伴們這麼多，就剩下你一個了。」徐錚訕訕地撓撓後腦勺，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有點過份。

　　喬治淡淡地笑笑：「等你活得像我那麼久了，你就會知道，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而且樹人之間可以用獨特的方法聯繫，雖然他們都不是一個樹人了，但我這裡知道，他們都還活著，陪伴著我。而且不管以後會怎樣，他們永遠都活在我這裡。」喬治揮動樹技一樣的手，指指樹幹正中心的位置。

　　徐錚點點頭，肅然起敬。生命悠然的物種啊，經歷著漫長的歲月，已經形成了榮辱不驚，淡然面對生死的超然心態。不禁讓徐錚憶起前世憶是遲暮老人的自己，那時的感覺，和眼前的樹人何其相似，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便對著樹人喬治沉默了下去。

　　半晌，徐錚打破了沉默，道：「我要走了。我打算離開這片森林。走之前放心不下你，所以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