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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夢我》第53章
第53章

  林語驚曾經看過幾本這方面的書和相關類似電影。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電影和書裡作為反派的例子很多,比如《福爾摩斯探案集》裡的莫裡亞蒂,比如《沉默的羔羊》中大名鼎鼎的漢尼拔醫生。

  情感扭曲,行為完全跟從慾望和本能走,無同情心,無負罪感,對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覺知。大多開始於14歲以前,幼年初見端倪,受基因左右,也受家庭影響。

  具有高度的衝動性和攻擊性,非常善於用謊言和偽裝操縱別人的情緒,獲得滿足的方式正常人無法理解。

  現實生活中原來真的會有這樣的人。

  太可怕了。

  普通人可能都會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神經敏感細膩的抑鬱症患者跟這種人朝夕相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這跟瘋子什麼的完全不一樣,高智商的反社會型人格看起來溫和無害,他會讓你喜歡他,信任他,然後利用你的善意和信任肆意妄為,並且絲毫不受良心的譴責。他不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

  他可能覺得直接或者間接性殺個人,就跟抽根煙一樣簡單。

  聶星河和那種典型的反社會人格有不同之處,按照沈倦所說的,他沒有直接的攻擊性行為。

  林語驚想起街上的那個少年,看起來還沒有她高,瘦瘦小小輕飄飄的,很難給人造成直接傷害。

  別的精神問題,或者他就是單純的變態,他把沈倦的舅舅當成救贖,或者唯一的依靠,他沒感受過親情,所以洛清河也不能有。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地位是不對等的。

  看電影的時候被這些反派所製造出來的緊張刺激的劇情所吸引,對他們又愛又恨,現實中真的遇到疑似有類似問題的人,林語驚只覺得冷。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人渾身汗毛一瞬間就全都炸起來了,像寒冬臘月雪地裡一桶冰水兜頭潑下。

  聶星河和沈倦年齡相仿,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最多也就十四五歲,和現在的她差不多大。

  沈倦也才,這麼大。

  沈倦說完以後沒人說話,房子裡一片安靜,林語驚在自己意識到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

  她站在沙發前好半天沒動,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東西,茫然恐懼和無法理解揉成一團。

  沈倦其實很多話都是一句帶過,他不想細說,即使這樣信息量也過於巨大,她得一點一點抽出來整理,她能感覺到到自己連手指都在抖。

  沈倦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看著她,半晌,他嘆了口氣,將手裡的遙控器丟在茶几上,人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林語驚回過神來。

  「不怕,」沈倦動作很輕,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輕撫,垂著眼,聲音低,「不怕了,倦爺保護你。」

  林語驚眼睛一下就紅了:「我沒怕,而且你是不是說反了。」

  沈倦「嗯」了一聲。

  他這種全程都過於平靜的態度,讓人有點兒不安。

  林語驚深吸了口氣,竭力控制著自己聲音裡的情緒:「沈倦,雖然我……說這些話可能不太合適,但是這件事情你沒有錯,」她仰起頭來,「不是你的錯,這個結果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為此犧牲什麼,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沈倦垂手,稍微後退了一點兒,拉開距離,「我明白,我沒覺得這件事是我的錯,也沒隨便背鍋的習慣,我就是——覺得我有責任。」

  「洛清河從香港回來以後也一直在吃藥,但是我始終沒發現,他看起來和健康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沈倦移開視線,緩慢說:「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早一點發現了他在吃藥,他早一點去接受治療了,會不會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我第一次跟他說要去體校,他讓我想做什麼就去做的時候,我如果發現他其實不太開心,是不是聶星河 不會有機會了,我很後悔。」

  「我小時候,可能剛上初中吧,他問過我,以後這個工作室他就交給我,我答應了,他覺得我也喜歡這個。」沈倦說。

  林語驚腳有點發軟,她重新坐回到沙發裡:「那你喜歡嗎?」

  「不知道,」沈倦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我當時就是習慣了,沒什麼喜歡或者討厭的感覺。」

  他身子靠進靠墊裡,腦袋仰起頂著牆面,盯著天花板上的畫:「我們家裡人沒有一個支持他做這個的,刺青師這玩意兒太抽象了。只有我,他覺得我也喜歡,我懂他,我能繼承他——」

  沈倦笑了笑,抬手拍拍沙發墊兒,「繼承他這個理想之地。」

  「所以,」林語驚緩慢地整理, 「你後來走了,你反悔了,他覺得你背信棄義。」

  沈倦頓了頓,轉過頭來:「你覺得背信棄義這個詞用得會不會稍微重了點兒?」

  林語驚聽出他想逗她笑,所以她非常給面子的笑了,雖然她現在不怎麼笑得出來。

  有種短時間內自己都不會快樂了的感覺。

  「可是你那時候還是個小朋友啊,」林語驚說,「一個初中生說的話,我小時候還想當宇航員呢。」

  沈倦重新扭過頭去,聲音低低的:「他可能覺得,連唯一理解他支持他的親人都不要他了。」

  林語驚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個新聞,一個單親媽媽,因為女兒大學想去外地讀自殺了。

  她沒有感受過這麼濃烈又偏執的親情,也不知道抑鬱症患者或者有抑鬱傾向的人思維方式是怎麼樣的,她現在有點不受控制地,忍不住怨洛清河。

  即使明白他也是受害者,但是她有點兒控制不了。

  他還不如就一輩子在香港別回來了。

  沈倦太無辜了,他這完全就是飛來橫禍,倒了八輩子黴才會遇到這種事情。

  她甚至能夠想像到他當時的樣子,意氣風發,張揚又驕傲的,那麼耀眼的少年。

  他是怎麼處理了這件事,怎麼放棄了當時的選擇,怎麼重新回到這裡,然後做著自己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事情。

  沈倦永遠都不會說,林語驚也根本不想知道。

  她安靜地坐在沙發裡,沒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

  她有點後悔,這問題她就不應該問。

  什麼白月光黑月光,她,無敵理智的林語驚同學,竟然會被一個神經病惡意誤導的幾句挑撥離間就弄得心神不寧,簡直是恥辱。

  她蔫巴巴地坐在沙發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沈倦在旁邊,也嘆了口氣:「林語驚。」

  林語驚轉過頭去。

  沈倦看著她:「這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發生過的事情沒辦法逆轉,生活也不可能一輩子沒有變數,我現在在省隊也好,回來繼續讀書也好,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影響。」

  她抿著唇看著他,眼睛眉毛都耷拉著,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你騙人。」

  「沒騙人,」沈倦無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說,「我無論在哪兒,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得好,你別不開心,也別怕,沒人能把我怎麼樣,」

  他食指屈起,很輕地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笑著說:「倦爺無所不能。」

  林語驚愣了愣。

  林語驚忽然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想要抱抱他的衝動。

  他平靜講著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的時候,他短暫幾分鐘有點脆弱的、茫然的看著她的時候,林語驚都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直到現在,這個人懶懶散散靠在沙發裡,笑著說出這句話的現在。

  ——我無所不能。

  我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

  沒人能打敗我。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熄滅他的光芒。

  「倦爺,」林語驚極力壓下自己心裡蠢蠢欲動想要做點兒什麼的念頭,叫了他一聲,「你,每次這麼自稱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好中二啊,你能不能像一個成年人一樣,成熟一點?」

  沈倦看著她,真心實意的好奇:「你膽子為什麼能這麼肥?上一個說我中二的人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林語驚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人家都是哥字輩的,怎麼就你是爺字輩的了?」

  「他們都這麼叫,我就習慣了,」沈倦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倦哥不怎麼好聽?」

  林語驚把兩個稱呼都默念了一遍,發現好像確實是爺字輩的這個順口一點。

  「行吧。」她現在心情好了不少,拉過茶几上的袋子,從裡面抽了聽啤酒出來,又翻了兩個三明治出來,其中一個遞給他,兩個人一人一個。

  沈倦看著她踢掉了鞋子,盤腿坐在沙發上拉開了聽裝啤酒拉環,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然後拆開三明治的包裝。

  他知道她酒量還可以,一聽應該沒什麼問題,也就沒阻止:「餓了?」

  「有點兒,」林語驚看了一眼表,快十點了,「我晚飯沒怎麼吃,沒什麼胃口。」

  沈倦也看了一眼表:「今天還走嗎?」

  林語驚咀嚼的動作停住了,轉過頭來看向他。

  沈倦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眸漆黑,地燈昏黃光線像暖色的濾鏡,勾勒出曖昧的溫柔。

  她鼓著腮幫子,表情有點兒呆,三明治還塞在嘴巴裡,嗓子下意識空嚥了一下。

  沈倦勾起唇角,傾身靠近了點,垂眼看著她:「嗯?走嗎?」

  林語驚回過神來:「你這是什麼,犯罪邀請嗎?」

  「我這是禮貌詢問,」沈倦掃了一眼她放在茶几上的袋子,看見裡面的兩打酒,「天天半夜跑我這兒來喝酒,這麼放心我?」

  林語驚不知道話題為什麼忽然就轉到了這種不清不楚的午夜劇場,雖然今天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適。

  但是擇日不如撞日。

  一直拖著好煩。

  破罐子破摔吧。

  她把嘴巴裡的吃的嚥下去,又把手裡的三明治用塑料包裝包好,放到茶几上,扭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他:「沈倦。」

  「嗯?」沈倦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你想當我男朋友嗎?」林語驚問。

  沈倦懶洋洋的表情定住了,他安靜了至少十秒,問了一句:「什麼?」

  「……」

  林語驚沒什麼表情:「不想就算了。」

  她說著,身子往前探過去,就要去拿三明治接著吃。

  沈倦飛快坐直了身子,抬手直接推開了她放在茶几上的三明治:「想。」

  沈倦盯著她,重複道:「我想,沒有不想,你接著說。」

  林語驚有點兒想笑,她垂著頭偷偷彎了彎唇角,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然後呢,假如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了,你打算做點什麼?」

  沈倦:「…… 」

  沈倦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還真的沒有刻意去想過,之後要做點兒什麼。

  沈倦目的很明確,他自己的心思確定了,林語驚的心思基本上也了解了個七八成,他就不想磨磨蹭蹭的。

  很單純的,想在這個人身上刻上他的名字。

  他的姑娘。

  他的,女朋友。

  然後呢,擁抱嗎?

  接著接個吻?

  再然後……呢?

  林語驚這個問題一問出來,沈倦腦子裡迅速飄過了一千八百多種想法。

  以前和蔣寒何松南他們一起看的那些個,不能說的小電影開始嘩啦嘩啦在腦子裡飛快的過了一遍。

  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記憶力那麼好。

  看的時候也沒覺得走心了啊?怎麼到了要用得上的時候都這麼的積極踴躍。

  這種有色思想一旦出現,就開始像培養皿裡面的細菌一樣不斷的滋生,正直青春躁動的十八歲的沈倦同學,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就在他差點沒忍住瞥了自己褲子一眼的時候,餘光掃見林語驚忽然湊過來。

  沈倦抬眸。

  林語驚人還盤腿坐在沙發上,單手撐著靠墊傾身靠過來,上半身壓著,從下往上看著他:「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十六歲。」

  沈倦:「 ……」

  沈倦感覺像是有人按著他的腦袋,把他往雪堆裡一扎,瞬間就清醒了。

  什麼這個那個的小電影,全沒了。

  不僅沒了,這電影開始倒帶,連接個吻都退回去了,回到了擁抱。

  林語驚還往前趴著,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沙發上,托著臉,斜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看著他,勾起唇角:「哥哥,十六歲能幹點兒什麼?」

  ……操。

  沈倦眼皮子一跳。

  他呼吸屏了兩秒,垂眸看著她,聲音有點啞:「林語驚,你以後一口酒都別給老子碰。」

  林語驚終於忍不住,她倒在沙發上笑。

  沈倦看著她在他旁邊整個人團成一團,笑得止都止不住,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癱進沙發裡,沉沉地看著她,被她磨得半點脾氣都沒有了:「玩我好玩嗎?」

  林語驚終於止住笑,抬起頭來:「我沒開玩笑,很認真的,我總得了解一下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她頓了頓,「沈倦,我是不想談戀愛的,我覺得……有點耽誤事兒。」

  林語驚抬起頭來:「你以後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不會。」他低聲說。

  「那我不喜歡你了呢?」林語驚說,「十六七歲,喜歡能保持多久?」

  沈倦沒說話,沉默看著她。

  這兩個問題下來直接導致了氣氛有點凝固,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好一會兒,林語驚先動了,她跳下沙發踩上鞋子:「我要回家了。」

  沈倦看了一眼表,快十點半。

  他深吸了口氣,站起身,抓過沙發上搭著的外套:「我送你。」

  「不用,」林語驚剛剛在沙發上拱了半天,頭髮有點兒亂,她抬手重新紮了紮,「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倦轉過身來:「十點半了。」

  林語驚沖他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撲扇了一下:「我到家給你發個消息?」

  沈倦抿著唇看了她兩秒,嘆了口氣,妥協道:「發個語音。」

  「行,語音,」她答應得很爽快,推門走到鐵門口,轉過身。

  沈倦也跟著走過來,將手裡的外套遞給她:「穿著,冷。」

  林語驚接過來,慢吞吞地套上。

  沈倦手抄進口袋裡,也沒說話,就這麼垂眼看著她穿。

  外套大了一圈兒,袖子很長,她抬起手臂來甩了甩,手指從袖口被解放出來。

  小姑娘滿意了,抬起頭來。

  風挺大,沈倦幫她立了立外套領子,遮住裸露在外面的脖頸:「去吧。」

  林語驚沒動,站了兩秒,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抬手,露出袖口的一小截白皙指尖搭在他肩膀上,人靠過來。

  沈倦沒反應過來。

  就感覺到她撐著他的肩踮起腳尖,高度還是不太夠,她抬手拽著他衣領子往下拉了拉,腦袋湊到他耳邊,聲音又輕又軟:「晚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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