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章
霧很濃!
山裡起霧是極平常的現象,有時會整天不散,現在是傍午時刻,霧氣仍然很濃,不見半點太陽的影子,蜿蜒的山徑在蒸騰的霧氣裡時隱時現,有條行走在山路上的人影,也是時隱時現。
霧氣稍薄的時候,可以看出行走在山路上的人是個女的,濃霧籠罩,她又消失了,人影再現時,變成了個男的。
不是變,一男一女,一前一後,本來就是兩個人。
從隱約中看到的兩人的穿著打扮,絕對不是山裡人,這種大霧天,在山裡趕路為何?
就在一團霧氣飄過,後繼不力的情況下,那女的出現在羊腸彎道的半坡間,不知是累了,還是要辨認方向,她手扶山石,站著沒動。
一個聲音從霧裡傳來:“你走錯方向了!”
女的顯然大吃一驚,轉回頭四顧之後慄聲道:“什麼人?”
當然她什麼也沒發現,在霧裡最多只能看出五步遠。
那聲音道:“一個路過的異鄉人!”
女的以很不自然的腔調道:“你說我走錯方向是什麼意思?”
那聲音道:“因為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
霧氣又合,女的身影被掩沒,一男一女的聲音發自霧中。
“你到底是什麼人?”
“乾脆一句話,異鄉客!”
“你是萬年堡的人?”女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應該轉向右邊!”男的沒答女的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右邊……沒路?”
“轉過山崖就有路!”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聲音轉到了山的另一邊,也許是山形的關係,這邊的霧很稀薄,山石林木,隱約可見,女的背靠一塊大石頭,兵刃橫在手裡,作出隨時拔劍的姿勢,男的卻不知藏在什麼位置。
“這邊……根本就沒有路!”女的自言自語。
“沒有路便是活路,有路就是死路!”男的接了腔,古怪的話意,使人莫測高深。
“你……到底想打什麼主意?”
“對姑娘一番好意!”
“鬼鬼祟祟,見不得人麼?”
“並非見不得人,霧氣太重了。”
“如果你敢打什麼歪念頭,姑娘我的劍……可是很鋒利的!”抓住劍柄的手更緊。
“要打你的主意早打了,而現在也不晚,一樣可以!”
霧氣開始消散,太陽的影子填補了空隙,女的身形面貌,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她年紀不大,最多二十歲,人長得很秀麗,最動人的是尖挺的鼻子,和充滿靈秀的眼睛,但神色卻不正常,像有極重的心事。
現在她停身的地方是林子的邊緣,根本就沒有路的影子。
她緩緩地轉身仔細地搜視四週一遍,然後目光停在遠處山椏口的一塊矗立如塔的大石碑上,喃喃自語道:“已經到了地頭,還等什麼,是禍是福……”腳步開始挪動。
一條人影斜裡撲出,像一道疾風,太快,太突然,女的來不及應變,便被倒抱著拖到了石後,她連叫聲也發不出來,因為嘴同時被摀住,抱她的人手臂上的力道相當強勁,她無從反應。
“別出聲,我是為了救你!”聽聲音,制住她的就是剛才在霧裡跟她交談的男人:“現在你看石碑那邊!”
女的本能地掙扎,但脫不開強而有力的手臂,在極度震驚與狂亂之後,她稍微冷靜下來,對方的話顯示了安定作用,她遙遙望向石碑。
石碑前,出現一個全身黑裝束的武士的人影,外罩披風也是黑的,黑得使人心悸。
黑武士四下瞭望,雖然隔得很遠,但轉到這邊時,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眼睛像狩獵的鷹鷂。
“黑武士,精選的劊子手!”男的以極低的聲音在女的耳邊說。
“唔!唔”女的似要對方放開捂在她嘴上的手。
像一頭蒼鷹,黑武士飄掠而去。
男的倒拖著女的進入林子,然後鬆開手。
女的旋身立穩,手中劍離鞘半尺。
“原來是你!”她驚叫出聲。
這時可以看出這男的年紀在二五、二六之間,很英挺,但臉色是陰沉的,目芒凌厲得怕人,嘴角下鉤,顯示出他是個很驕傲的人,穿的是藍衫,但毫無斯文的氣息。
他望著她,神情很冷漠,是屬於不易被人親近的一型。
“你……什麼意思?”女的又開口了,由於剛才被對方抱過,臉脹紅著繃得很緊,怒氣不息的樣子。
“我說過為了你好!”聲音和面孔一樣冷。
“你說你是過路的異鄉客?”
“不錯!”
“騙鬼,你是有意跟蹤我,居心叵測,我頭一次見到你是在谷城,到襄陽又碰上你,我沒在意,南漳又發現你的影子,我想大概是巧合,現在是在山裡,你說是過路的異鄉客,這裡可不是通衢大道,你怎麼說?”
“姑娘好記性,記得好清楚!”這句是調皮話,但他仍沒笑容,似乎他的臉生來就不會有表情。
“你是‘武林暴君’手下的殺手?”眸子裡殺光隱隱。
“哈哈哈哈……如果是,剛才何必救你不讓黑武士發現?”他笑了聲音很狂,笑態也不好看。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余姑娘,我不要你領情,只希望你別多疑。”
“什麼……你……知道我……”滿臉駭震之色。
“豈止知道,而且很清楚,你叫余千蕙,華山掌門人余道南的千金,令尊三年前失蹤,你懷疑他是被囚在‘萬年堡’,想打聽他的生死下落,對不對?”
“你……”余千蕙連退了三四步,粉腮變成了鐵青。
“想向‘武林暴君’探消息要人,是天大的笑話。”
“……”余千蕙張口無言。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發生在一年前。”話鋒頓了頓:“可能你聽說過‘紫燕飛’這名號,她進‘萬年堡’尋她的丈夫,結果被送進萬年牢……”
“萬年牢?”聲音是激顫的。
“牢裡囚禁的小部分是白道人士,大部分是黑道暴徒,在長期禁錮,脫身無望的情況下,差不多都變成了野獸,或是瘋子,那女的放進去之後,你猜結果怎樣?”
“怎樣?”
“她被撕碎了!”
余千蕙的臉色發了白,這故事太可怕了,簡直是慘無人道,一個女人,放進一群瘋狂的男人窩裡,結果是不問可知的。
“我願意慘死,只要找到我爹的下落……”
“毫無價值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