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岳奇有意無意地溜動目光,只見店堂裡的酒客只剩下四個,最接近的一個正是馬掌櫃說的土裡土氣的老者,山裡人裝束,年紀在五十開外,看來是酒已喝足,手裡在玩弄著兩枚大制錢,正所謂有心人。
岳奇銳利的目光,已發現對方手裡玩的制錢邊緣是鋸齒形,暗器,他立即加以判定。
山鎮酒店不講究菜式,大部份是現成的燒鹵,馬上就送到。
岳奇開始吃喝,沒正眼看那老者,只偶而瞄上一眼,他怕看多了引起對方的疑心,愈是表面上不起眼的人物愈可怕。
老者始終沒看岳奇一眼,喝完了最後一口酒,用衣袖擦擦嘴,大聲道:“算賬!”
王九走到桌邊:“您老,三錢二分銀子。”
老者斜起眼道:“沒算錯?”
王九笑著道:“不會的,您老!”
老者從腰裡摸出一個錢袋,翻了半天,取出一粒碎銀:“這是四錢銀整,我在家裡戥過的,一釐不差,三錢二分……還剩八分,記在帳上,下次來時照扣,可別漏了,八分。”
王九哈哈腰道:“錯不了,您老。”
其餘的三個酒客,都以一種不屑地眼光望著那老者。
老者小心翼翼地把錢袋放回腰裡,塞了又塞,生怕錢袋會飛掉似的。錢袋放好了,卻意外地起身走到岳奇桌邊來。
岳奇的臉孔是陰冷的,故意沒理對方,自顧自地喝酒。
“小哥!我們談談好麼?”老者不客氣地坐了下去。
“談些什麼?”
“隨便聊聊,時辰還早:我還不打算回家,看你小哥……不是本地人,是外面來的對麼?”
“不錯!”
“收山產做買賣?”
“不!在山裡採草藥。”
“哦!這麼說……小哥是走方郎中?”
“差不多,在下還沒出師,目前追隨師父。”
“那……你師父呢?”
“在山裡!”
“最近山裡不寧靜,聽說有人遇害……”
“噢!”岳奇心中一動,不知這老者想打什麼主意,如果他真是“萬年堡”的人,他說這話必有用意:“是什麼樣的人遇害?”
“誰知道,屍體已遭狼啃,面目全非,五體不全,沒法子認出身份。”
“啊!這很可怕!”岳奇判斷兩名黑武士的屍體一定是被野狼挖出來啃食,雖沒銅牌,但先一具衣衫沒褪除,對方一定能辨、認出來,看樣子反問之計可能被識破,凡屬在山裡活動的人,處境已十分危險,他力持鎮定:“‘萬年堡’雄鎮山區,難道還有人敢胡來?”
“敢胡來的一定是有心人!”他現在可一點也不土了,話中有話,而且眼裡透出細如銀絲的精芒。
“您老是山裡人?”
“嗯!一家子靠趕山為生!”
這時,馬掌櫃走了出來。
“老客,您好!”
“馬掌櫃,我有八分銀子酒錢沒找,存你櫃上。”
“哦!是,是,錯不了的,請老客多惠顧。”
岳奇裝作若無其事地喝他的酒,心裡卻在盤算該採取什麼對策,看出情勢已十分地緊急。
掌廚的老黃在中門邊伸了伸頭,大聲道:“老闆,東西萊辦回來沒有,明天可能接不上氣了。”
馬掌櫃忙走了過去,口裡道:“別這麼大聲嚷嚷,驚擾了客人!”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馬掌櫃放大聲音道:“下午一準到,如果到不了,貴就貴,先在劉老實店裡買些來接應。”
土老者站起身,衝著岳奇咧嘴一笑,道:“年輕人,看你很能喝幾杯,下次我請客!”說完,轉身出門離去。
馬掌櫃到門邊張望了一眼,然後回到岳奇桌邊,打了個哈哈坐下,然後低聲道:“老弟,你師兄可能有了危險,你立刻進山去看看。”
岳奇心頭一震,點點頭,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伸個懶腰,口裡道:“呃!掌櫃的,這附近哪裡有藥鋪?”
馬掌櫃摸摸後腦:“半天路程,葉王莊,你現在去可能趕不回來。”
岳奇撇了撇嘴道:“我那草頭師父等著合藥,非去買不可,趕不回來也得趕,掌櫃的,我那草頭師父回來,請轉告他我配藥料去了。”
馬掌櫃點點頭道:“小老兒會轉告他。”
岳奇揚長出店而去。
西山日斜,岳奇盲目奔行在山裡,心頭焦急萬狀,照馬掌櫃得到的消息,老郎中已經出了事,事情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卻不得而知。
突地,他遙遙發現一條人影在山林間奔行,速度快得驚人,不用說,這是江湖好手,登時心中一動,全速追了上去。
天色昏暗下來,嵐霧很重。
前面的人影時隱時現,雖然不脫方向,但追起來相當吃力,好在天色昏暗,可以逼近尾隨,從身形衣著,岳奇已判出前頭的人正是那四方酒店裡見過面的土老頭。
眼前亂山叢雜,根本就沒有路,幾個轉折,人追丟了。
岳奇大為氣沮,只好亂走亂摸,由於長時間的追逐,人已感到有些疲憊。
一絲亮光出現在林間,看是從屋子露出的燈光,有燈光就有人,岳奇精神情況一振,有人家就可以填填肚子借個宿。
他朝燈光走去,在這種情形之下,身手再好也無法奔馳,只能慢慢走,那燈光看似近,其實相當遠,約莫兩刻光景才接近,是間木屋,燈光從窗穴門縫透出來,門關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