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林木更稀,中間已有空地,遠處蒼岩攔眼,已到了谷底,一幢石屋靜立在壁腳,大半幢被藤蘿青苔遮掩,屋前有幾株花樹,一望而知是人工培植的。
他停了下來,判斷所追逐的人影,必是此屋主人,但隱居在這種地方的,多半是避世的奇人,或是怪僻之輩,最恨被外人打擾。
當然,他不能就此回頭。
深深考慮了一陣之後,他從谷邊壁腳繞過去,藉山石林木的掩護,到了石屋側後,略事鎮定,然後迫向屋後,後窗上有個窗洞,被懸垂的藤蘿半掩著,他悄悄靠近,半邊眼偷覷。
一看之下,不由駭然震驚,一個醜怪的白髮老人盤膝坐在光溜溜的石床上,床前站著一個頭包青絹的半百婦人,看她的風度輪廓,年輕時是個大美人,現在還風韻依稀,只是雙眸帶煞,臉色鐵青,使人望而生畏。
岳奇判斷所追的是這婦人。
但老人是何許人物呢?
兩人又是什麼關係呢?
“說,你是不是想毀我?”婦人開了口,神情冷酷得怕人。
“老夫早已自誓永不與人動手。”老人神情木然。
聽聲音,岳奇心頭大震,想不到這老人就是今世怪傑駱丘。
“你可以指使別人,對不對?”冷哼了一聲:“你奪去了我的丈夫,現在又想毀我?”
“胡說,你給老夫住口!”老人厲叫出聲,木然的臉變為激動。
“你怕聽,但我偏要說,你親手殺死了你的兒子,使我變成寡婦,斷送了我一生幸福……”
“住口!”老人全身激顫,老眼泛出可怕的棱芒。
“難道你還想殺我?”
“你……你所作所為……是該殺。”
“是誰造成的?駱丘,你殺親生子的秘辛如果傳出江湖,你震撼武林的名望會怎樣?”
“你……”老人似乎想站起,但只挪動了一下又原姿不動。
“我怎樣?哈哈哈哈……”笑聲淒厲中帶著殘忍,久久才斂住笑聲:“駱丘,我忘不了我丈夫流盡鮮血而死的那一幕,我永遠忘不了,所以我喜歡殺人,喜歡流血。”
“那……那是失手誤殺……”老人突然變得蒼老疲弱,聲音是發抖的:“老夫因此而自誓收山,難道……”
岳奇明白過來,這一對是翁媳,老人因誤殺了兒子而遁世。這的確是震驚武林天下的秘辛,武林中恐怕還沒半個人知道。
“駱丘,你隱居避人,卻避不過自己的良心,你真的心安理得?你真的沒有痛苦?”聲音愈來愈厲。
“你到底……要老夫怎樣?”
“活下去,幫我殺人,以你的功力,沒人能逃過你的殺手。”
“幫你……殺人?”老人雙目暴爭,又回覆激越。
“對!完全不錯,就是這句話。”
“老夫要阻止你殺人!”
“阻止我殺人……如何阻法?”
“殺你!”這兩個字是用大力說出的,震人耳鼓。
“殺我?哈哈哈哈……”婦人又狂笑起來,真的是瘋狂,笑聲似乎撕裂空間。
岳奇看得目震心懸,這種事,何嘗不是人間悲劇。
老人霍地下了床,巍然站在床前。
婦人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快到門邊,臉上淒厲之色更濃。
“駱丘,你真的要殺人?”
“不錯!老夫已下了決心。”
“你不是自誓永不跟人動手麼?”
“被你破誓。”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暗中窺看的岳奇額頭見了汗,心收緊,全身的肌肉也收緊。
“刷!”一隻山鷂穿門而入,停在老人肩上,老人從鷂子腳下解下一個布條,一揮手,鷂子穿門而去。老人展開布條看了看,扔在地上。
“飛鷂傳書,駱丘,你還要否認……”
“住口,老夫要親手殺你,不能讓外人流你的血。”老眼泛出殺光,這是真正要殺人的徵兆。
“你殺得了我?”婦人獰聲厲叫。
“對,武林中……可能也只有老夫能殺得了你。”
“你鐐了子又殺媳?”
“為了維護天道!”
“這叫天道?”
“不錯!你做的孽太多了!”
“駱丘,我今天來就是要殺你!”你字聲中,雙手倏揚,金線、銀芒、黑星挾著疾旋的勁風,罩向老人,不能說罩向人,而是整個石室,根本就沒一點空隙。
岳奇閃電般挪開頭,一撮怪雨從窗洞噴出,岳奇心神俱顫,這種暗器手法他連聽都沒聽說過,而更嚇人的是同時旋放不同種類的暗器而能摻以疾勁掌風,的確是超越了武功的極限。
暗器過後,沒有動靜。
岳奇憋不住好奇之心,又冒險湊了過去,這一看,頭皮發了炸,驚魂出了竅,只見駱丘仍然挺立著,臉上身上釘滿了暗器,加上粒粒的血珠,根本就失去了人形,最可怖的是一隻右眼成了血洞,而左眼仍暴睜著。
“駱丘,是你迫我下手殺你!”婦人猛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