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救生艙（下）

　　房間外站著的人明明是禹初。禹初怎麼可有K寢室的鑰匙？？禹初為什麼要鎖門？剛才追逐禹初的是誰！

　　巫瑾猝不及防開口：“你——”

　　門外，禹初一言不發。

　　他似乎在門外站了許久，突然溫和開口：“巫瑾選手，很高興遇見你。”

　　“再見。”

　　腳步聲自走廊消失。

　　巫瑾神色陡變。

　　他再無猶豫，直接向走廊上的衛時、凱撒呼救，門外卻毫無反應！巫瑾迅速轉向腕表終端，幾人用於通訊的廢棄論壇板塊中，僅能看到凱撒最後一次報點。

　　——九月把他們引向了《白雪公主》訓練樓方向。

　　巫瑾突然抬頭。

　　頭頂天花板上方隔層，指甲尖摩擦金屬的刺耳聲響響起，像是有滑輪機關上升下降，有人在巫瑾頭頂行走。

　　天花板輕微打開一條細縫。

　　巫瑾毫不懷疑《紅舞鞋》女主珈倫就趴伏在他頭頂的天花板上，睜著三分之二眼眶宕的詭異瞳孔從縫隙裡猙獰凝視自己！

　　上鎖的房間內，巫瑾用有生以來最快速度拉上防護服拉鍊，左手淩厲拔刀。K的寢室位於三樓，沒有窗戶，陰氣森森。緊接著巫瑾翻開那面藏於櫃中的更衣鏡——

　　巫瑾耳朵微動，猛地一頓。

　　遠處，隔著牆壁和空曠的廠房院落，《白雪公主》節目組大樓，劇烈的打鬥聲伴隨玻璃碎裂聲響傳來！

　　K把大佬和凱撒帶到了《白雪公主》方向。

　　然後皇后被K引出。

　　皇后只有一個。

　　皇后出現在《白雪公主》，就絕不會現身於《紅舞鞋》樓內。珈倫懼怕的是鏡子裡的皇后，而不是鏡子本身——

　　房間內，顯然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止是巫瑾。頭頂，被珈倫推開的天花板縫隙輕微拉大。

　　巫瑾驀然抬頭。

　　一雙陰氣滲人的眸子對著巫瑾緩慢、緩慢眨了一下。滴答一聲，腥紅的血液從天花板落下。

　　天克她的皇后不在，女鬼似乎異常愉悅。她臉色紅潤，此時接近常人，不知道又吸食了哪位練習生。

　　巫瑾的視線與她直直相撞！

　　珈倫沒有下來，巫瑾也上不去。

　　兩人隔空僵持，珈倫更像是在玩弄獵物，被鎖在房間內的巫瑾無路可逃。珈倫滿意看向門鎖——她似乎不是第一次這樣接受貢品，動作之嫺熟，讓結巫瑾甚至懷疑前6位練習生都是被人鎖在房內“喂”到珈倫面前。

　　巫瑾握緊拳頭，原本隱約的猜測在這一刻浮上水面。

　　珈倫的AI並不比皇后、夜鶯強大，但《紅舞鞋》一組被女鬼淘汰的練習生卻比《夜鶯》、《白雪公主》加起來還要更多。如果是有人刻意在供養珈倫，刻意在利用珈倫和門鎖“殺人”，再最終利用珈倫和失效的鏡子除掉自己——

　　是禹初。

　　巫瑾深吸一口氣。

　　知道鏡子克制女鬼的是K，知道皇后魔鏡線索的是禹初。如果禹初和K原本就是盟友，資訊共用，那麼巫瑾能推出紅舞鞋-鏡子-玫瑰的關係，禹初也可以。

　　紅桃K的盟友。輔助位，指揮位，不擅長戰鬥，心思縝密，善於偽裝——

　　符合所有條件的只有禹初！

　　天花板上，珈倫依然在享受巫瑾作為獵物的最後掙扎。珈倫不下來，巫瑾也不催促，他甚至爆手速打開腕表在論壇發訊。

　　“禹初是K的盟友。”有內鬼，終止交易——

　　然而不管大佬凱撒能不能看到，已經無法改變巫瑾和珈倫共鎖一室的事實。

　　但是。禹初，怎麼可能？！

　　腦海中無數記憶碎片閃過。凱撒和禹初自開始結盟，逃殺秀中嘉獎拼搏、更嘉獎友誼，背叛結盟背叛誓約為選手和觀眾所不齒。

　　除非禹初被半路替代——

　　但凱撒和禹初從未分開超過3分鐘。

　　凱撒、自己對禹初的信任都基於此。

　　面具從撕下到上臉服帖，至少需要3分鐘。禹初從頭至尾都沒有更換過面具，行為表現與任何一個合格的隊友無差。甚至從巫瑾見到禹初開始，他從未做過一件“超出常理”的動作，除了——

　　60進48第一晚，禹初在論壇給自己刷了一晚上安利貼。

　　巫瑾心跳猛然急促。

　　被忽略的細節猛地閃回！

　　禹初居於高位圈，排名穩定，沒有任何理由在60進48造勢。但大量水帖湧入論壇還有一個作用。

　　新貼擠掉舊貼。

　　任何藝人的黑歷史都可以依靠時間和遺忘消除，而加快遺忘的方法，就是用新聞抹去舊聞。

　　巫瑾警惕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珈倫，手速飛快如虛影在主論壇搜索“禹初”，在整整80頁結果中直接點向最初一頁——

　　選秀開始的第一天。

　　零碎資訊夾雜在各類安利貼中。

　　《尼古拉斯好可可！JMS加油，送他上C位[舉手][舉手]》

　　《銀甲——百戰選秀再翻紅！》

　　《突然發現，王平小哥哥不錯？唱歌很戳！》

　　《為寶藏雙胞胎禹初&禹末蓋樓》

　　雙胞胎。

　　巫瑾脊背驟然冰涼森寒！

　　凱撒確認禹初沒有被“替代”的依據只有一個，面具從撕下到上臉服帖至少需要3分鐘。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比賽中可能有兩張完全相同的“皮”。

　　禹初和禹末是一對“雙胞胎”。

　　禹末殺死並替代禹初，不需要換臉，遠遠要不了3分鐘！

　　腕表微微振動，不知哪裡又淘汰一人。

　　正在此時，天花板上機關聲吱呀吱呀傳來！

　　陰風瑟瑟。

　　原本再看腕表的巫瑾猛地警覺，珈倫從天花板一躍而下，猙獰沖向獵物！

　　巫瑾急促閃躲，手臂刀尖橫放。此時的珈倫全然不懼怕鏡子，吸食練習生後斷腿重生，已能看出扭曲的紅舞鞋虛影！

　　巫瑾找准站位，不再躲避，兇狠向珈倫撲去！

　　他退無可退。

　　上鎖的房間內，他和珈倫只有一人能存活。珈倫的實力此時在A與A+之間。

　　正巧，自己也是。

　　女鬼指甲尖銳的手指呼嘯向巫瑾剜去，少年急促矮身，左肩被迫撞向床柱哐啷一聲巨響。巫瑾嘶地倒吸一口冷氣，然而下一秒，巫瑾左手精准卡住女鬼脖頸，接著慣性換位，狠狠把珈倫向行軍床的銳利尖角摜去！

　　珈倫吃痛，無聲嚎叫！

　　女鬼眼珠在巫瑾的扼住脖頸的巨力下幾乎要從不自然的眼眶裡爆開！巫瑾這一砸不僅傷及女鬼，自己半隻手臂同樣震到發麻，下一秒他毫無憐惜壓上膝蓋，將女鬼挾持在行軍床狹窄的夾角內。

　　不料女鬼再次關節詭異翻轉，手肘猝然砸向巫瑾面頰！

　　“！！”巫瑾猛的後撤，生理性淚水控制不住溢出。女鬼的拳尖精准砸在了自己鼻樑，給了她掙脫的間隙。

　　被挾持的珈倫再次逃開，與巫瑾視線猝然相撞！

　　巫瑾卻比她行動得更快。少年精准遞腕，短刀出手如電，直直穿透女鬼左肋。鮮紅的血液從AI體內源源不斷湧出！

　　女鬼眼神驟然淒厲，銳利的指甲在同一時間劃向巫瑾。巫瑾只堪堪來得及擋住臉頰，左臂猝然被劃出二十釐米不到宕的創口，皮肉翻開。

　　巫瑾倒吸一口冷氣，腎上腺素瞬間壓制痛感。

　　他不管不顧，尖刀再次對準女鬼。一人一鬼竟是同時放棄防守！

　　但珈倫終究是AI。AI比選手多出太多優勢。她們沒有痛覺，失血也不會傷及要害——

　　不料巫瑾突然俯身，刀尖穿過珈倫手掌，趁女鬼躲避間隙，手肘猛擊，把女鬼脊背壓向牆面。

　　紅桃K的宿舍與自己、大佬那間相似。他清楚記得那天大佬在宿舍的演示。

　　——壓住脊背，她臂展比你長，碰不到你。

　　珈倫吃痛低頭，四肢扭曲胡亂攪動，卻被巫瑾死死壓制！

　　寢室內的打鬥聲終於歸於平靜。

　　巫瑾抽空看了眼手臂上的傷口。

　　不深，沒殘，不礙事。

　　只是沒有人開鎖，他依然出不了門。

　　巫瑾微微扭頭，向被壓制在牆上的珈倫靠去。

　　他與女鬼挨得極其近。

　　佔據絕對上風的少年看向女鬼側臉的目光帶著專注，在打鬥時浸了血光，顯得殘忍而灼熱。

　　旁邊的攝像頭立即飛近。

　　克洛森秀直播間。

　　正在解說的應湘湘瞅了半天，突然眼神放光冒出來一句：“小巫真A！先把對手徹底擊潰，再讓對手身心臣服……”

　　血鴿：“？”

　　血鴿：“哦，那麼巫選手現在終於發現了節目組給出的最後線索……”

　　此時的巫瑾就像是從背後環繞女鬼，溫柔深情。

　　只是他的目光在看女鬼臉部輪廓上的細微色差接痕。

　　女鬼的臉頰與脖頸膚色差了一個色階。

　　AI的皮膚質地也從脖頸起始微有不同。

　　就像……有人給AI戴上了面具。

　　巫瑾猝然伸手。

　　女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目光霎時驚恐，然而巫瑾不管不顧，順著那道色差縫隙果決下手撕去——

　　刺啦一聲！

　　一張偽裝臉皮應聲而落！

　　巫瑾瞳孔微縮。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珈倫臉皮下的面孔光禿一片，女鬼的七竅不過是漆黑可怖的空洞，只有兩隻詭異的瞳孔驚恐望著巫瑾。

　　巫瑾也在看向她。

　　“見一獰鬼，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

　　蒲松齡的《畫皮》。

　　第七輪淘汰賽的主題就是“畫皮”。

　　女鬼是珈倫，是皇后，是夜鶯，也是《畫皮》中的女鬼。

　　能被奪走偽裝的不僅有選手，還有NPC。

　　巫瑾倒吸一口冷氣！

　　手中珈倫的面具柔軟、精細。

　　腕表滴滴兩聲，浮現出一行小字。

　　珈倫。

　　女。

　　《紅舞鞋》舞劇女主角。當前吸食選手數：6。

　　——“你是珈倫的第二任主人。”

　　——“你因皇后的詛咒被斬斷雙腿，虛榮是你的原罪，可誰生來沒有原罪？你因懺悔走向天堂，但故事的盡頭，又真如你所想？你是哭泣舞蹈的少女，是教堂裡的懺悔詩，是一隻夜鶯的憂傷。你飄蕩在低矮的天上。”

　　——“如需使用‘珈倫’身份，請將比賽腕表對準面具晶片。”

　　巫瑾攥緊面具。

　　被撕下臉龐的“第一任珈倫”此時萎靡無力，像是隨著身份被剝奪而失去了生機。

　　寢室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響。

　　巫瑾一頓。

　　他無法確認現在來到走廊的是誰。

　　寢室鑰匙只可能在禹末或者紅桃K的手上。

　　而一旦進門的是兩人之一，自己剛經過一場鏖戰，絕不會是K的對手。並且現在的寢室是上鎖的密室，除了門無處可逃！

　　除了……

　　巫瑾驟然抬頭望向天花板！

　　繼而抬臂，腕表以最快速度對準面具晶片，臉上屬於“萊迦”的偽裝自動剝落，女鬼珈倫那張被數個練習生供養出的、蒼白精緻的“臉皮”貼上臉龐！

　　轟的一聲。

　　巫瑾被巨力擠壓到牆角！

　　隨著自己替代珈倫，那位NPC竟是突然被彈出的選手同款銀色救生艙包裹！

　　巫瑾愕然睜大眼睛。

　　接著瞬間了悟。

　　選手取代了女鬼，那麼女鬼就要代替選手“死亡”。

　　珈倫彈出救生艙對他來說是利好，任何進門的人都會把它當做“巫瑾淘汰後的屍體”。

　　門外窸窣作響。

　　有人握上了寢室門的握把。

　　門內，巫瑾與“珈倫”的身份完全融合。

　　——“你是哭泣舞蹈的少女，是教堂裡的懺悔詩，是一隻夜鶯的憂傷。你飄蕩在低矮的天上。”

　　巫瑾仰頭，向天花板伸手。

　　層頂驟然張開巨大的縫隙！

　　兩道繩索從頂端隔層向巫瑾探出，巫瑾毫不猶豫在胳膊上纏了幾圈，接著被繩索平地拽起！

　　隨著巫瑾被拉入隔層，天花板縫隙迅速關閉。

　　正在此時，空無一人的寢室門外傳來開鎖聲響。

　　衛時面無表情開門，氣壓沉沉，周身冰冷森寒。

　　跟在後面的凱撒就差沒破口大駡：“爺爺我要搞死禹初和那個K，讓他們跑了，只搶到鑰匙——”

　　兩人猝然停頓。

　　從外反鎖的寢室空無一人。

　　鮮血蔓延一地，靠近行軍床角落還被濺了半個牆壁。

　　屋內陳設因扭打七零八落。

　　那柄屬於巫瑾的、原本卡在女鬼肋骨間的尖刀跌落在血泊之中。

　　匕首的主人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是銀白色的救生艙。

　　巫瑾的……救生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