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決賽圈（上）

　　第七輪淘汰賽賽場。

　　《紅舞鞋》訓練生大樓天花板隔層。

　　少年呼吸淩亂，　略顯蒼白的嘴唇抿起，額角細汗沁出，　右臂繃帶下鮮血滲透。

　　長裙、假髮與紅色高跟鞋距離手臂僅有一寸，觸手可及。

　　不穿，　只能被困在狹窄的天花板內，　任由傷口發炎、高燒，　孤獨淘汰！

　　穿，　就能身披戰袍從天而降！成為這棟大樓的真正黑暗主宰！吸□□氣！大殺特殺……

　　巫瑾表情空洞，　眼睛瞪得溜圓。

　　幾架盤旋的小型攝像機紛紛向巫瑾湧來，　試圖捕捉巫瑾最後妥協的一瞬——

　　巫瑾突然移開目光。

　　看天花板，　看軌道，　看滑輪，　就是不看女裝。

　　鏡頭前，　托舉一整套女裝的機械臂又貼心往巫瑾眼底挪了挪。

　　巫瑾狀若無事在狹窄逼仄的隔層中爬走。

　　機械臂又往巫瑾身前推了推。

　　巫瑾恍若未見，開始撬身下的天花板，　準備強行對鎖定的練習生展開攻勢。

　　機械臂探到巫瑾鼻子前。

　　巫瑾嗖的閉眼，　沒看到就是沒看到，　少年繼續伸手在黑暗中摸索……

　　克洛森秀直播間。

　　應湘湘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彈幕陡然爆發出巨大歡樂：“哈哈哈哈哈哈哈#拒絕接受現實”、“我小巫就算瞎了也看不到女裝！”、“你強任你強，　我自己致盲！”

　　身旁，　血鴿思索：“提示這麼明顯，巫選手不可能不知道要穿特質服裝才能捕獵。”

　　“……”應湘湘：不知道和不想穿能一樣嗎！

　　混亂中，這位女導師接過話筒溫柔回答觀眾提問：“為什麼每次女裝的都是小巫？凡爾賽副本，卡牌是他自己和薇拉選手交換的，　偶像選秀副本，是小巫自己去揭走女主角面具的。古諺語說道，命裡有時終須有……”

　　鏡頭正中。

　　和小瞎子巫瑾耗了許久的機械臂終於忍無可忍！

　　只見至少有300公斤臂力的機械臂驀然舉起，將一整套裝束往巫瑾腦袋上迅速傾倒，然後一把將可憐又無助的巫瑾按住，扒衣！

　　“啊啊啊嗚哇哇哇——”巫瑾瞬間被機械臂擼掉練習生外套，緊接著紅裙當頭套去，巫瑾瘋狂掙扎，然而任何反抗都迅速在精密機械之下被鎮壓。巫瑾不得不保住最後的尊嚴：“我自己穿！我自己穿！”

　　機械臂退後半步監工。

　　出於對選手隱私保護，幾架攝像頭再次挪開。只聽見巫瑾仍在和機械臂討價還價——

　　“您看不穿裙子，就戴假髮行嗎？”

　　“高跟鞋？！穿高跟鞋怎麼打？把我腿剁了行不？……怎麼真要剁？！等等，別吧，怎麼還有襪子，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啊啊啊——”

　　天花板隔間回音沉悶，反復爆發出巫瑾討價還價，以及巫瑾被揍的聲音。

　　等巫選手終於換裝結束。

　　鏡頭緩緩轉身，上移。

　　面容精緻雌雄莫辯的少女鼓著小圓臉，用手擋臉，特別生氣。

　　濕漉漉的長髮垂到腰間。

　　原“珈倫”的身高比不上巫瑾，長裙這會兒也變成短裙。再往下是紅色飛揚的短裙擺，以及——

　　8釐米紅色細高跟鞋，半透明白絲長襪，線條極端引人遐思的兩道筆直長腿。

　　彈幕，應湘湘，血鴿：“……”

　　彈幕：“臥槽！”

　　逃殺練習生因肌肉收緊而充滿爆發力的腿部線條沒入白絲與細高跟之中，身為鋼鐵直男解說的血鴿導師終於意識到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又隱隱說不上來。

　　第七輪淘汰賽賽場。

　　隨著戰袍加身，巫瑾終於完全融入珈倫身份。

　　這件“戰袍”比巫瑾所想的重量更重，裙擺、收腰處暗藏機關，機械臂甚至強行對巫瑾的指尖做了金屬化生物凝膠處理，即便目前看不出效果，仍能猜測有某種特殊效用。

　　巫瑾起先還用手擋著臉，接著猛地反應過來。

　　臉不是他自己的啊！

　　丟的也不是他小巫的臉！

　　原本過於氣憤的小圓臉終於在此時略微緩解。巫瑾俯身向天花板下層貼耳，最後一次確認“獵物”位置。

　　比起丟臉，他更渴望的是“贏”。

　　腕表存活數字停留在33人，越往後，點子扎手的可能性越大。肩臂的傷口仍不斷傳來隱痛，自己必須儘快下手。

　　周遭走廊寂靜無聲。

　　天花板下只偶爾傳來走動聲響，正在巫瑾準備結束潛伏之前，腕表猛地振動。

　　存活32。

　　存活30。

　　有人在清場！

　　巫瑾猛地反應過來，賽場上最後留存的三十幾人平均也有B+水準，能在這種情況開啟屠殺模式，實力至少是S！且絕不可能是另外兩名A級女鬼。

　　清場的是誰？K的對手是大佬，沒有理由在這時候動手。魏衍也很少提前開啟無差別屠殺模式。至於大佬……大佬不是克洛森秀劃水王嗎？！

　　然而還沒等巫瑾想破腦袋，天花板下，同樣收到存活數急速下降訊號的選手一愣，就要走出門外。巫瑾再無猶豫，打開天花板，從黑暗中驟然躍出，腰間唯一一把剩下的短刀，狠狠向那名C級練習生穿喉劃去！

　　刀刃如雪敞亮劃開夜幕！

　　那位練習生瞳孔驟縮，反手對刀刃就是一擋，但巫瑾動作更快，膝關節在半空中陡然扭轉，尖銳的鞋跟往對手膝下狠狠一踹，接著刀勢驟轉化劈砍為上挑。

　　寒光淩冽鋒芒畢現。刀刃遞入對方咽喉前一秒，巨大的銀色救生艙彈出！

　　巫瑾站定，俯身，撐住膝蓋深呼吸等心跳平復。當前賽場再少一人：存活數字29。

　　這一輪次閃電戰，是自己依靠制空權打了個出其不意。當然，也與自己撿漏C級練習生有關。

　　巫瑾略微慶倖。

　　對面，那位倉促淘汰的練習生在救生艙完全覆蓋之前，愕然看向有什麼不一樣的“女鬼珈倫”，然後在淘汰的最後關頭低頭……

　　下意識看了眼巫瑾的腿。

　　巫瑾絲毫不覺，等待救生艙掉落新面具。

　　鏡頭卻順著淘汰選手的視角給了巫瑾一個特寫。

　　彈幕猛然炸開，“66666腿玩年！！”、“兒子別從上往下跳，跳就是被吃掉”、“不拍寫真太可惜”……

　　克洛森秀後臺，小劇務也瞠目結舌：“不對吧，紅高跟不是配黑絲嗎？誰給小巫配的白絲？”

　　很快同事回復：“一開始是給巫選手穿的網襪黑絲，然後pd看了下效果，還是臨時換白絲了。為啥？因為咱節目不能打擦邊球！”

　　鏡頭正中。

　　隨著救生艙將廢棄面具彈出，巫瑾一瘸一拐杵著脫不掉的高跟鞋走去，接過掉落道具。按照他的設想，只要能再搶到一張面具就能脫了問題很大的女裝，然而將腕表對準面具時卻是一頓。

　　“珈倫。《紅舞鞋》舞劇女主角。當前吸食選手數：6。”

　　巫瑾：“……”淘汰選手身份呢？怎麼只有珈倫！

　　腕表敘述再變。

　　“珈倫。《紅舞鞋》舞劇女主角。當前吸食選手數：7。”

　　右臂陡然一涼。

　　巫瑾愕然低頭，覆蓋右臂的生物凝膠迅速被細小的電流電解外殼，速效基因傷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深入右臂創口之中，接著創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女鬼吸食練習生的血肉，以充盈自身。

　　下一瞬，巫瑾忍不住一聲冷哼。

　　指尖拉扯一般刺痛。附著在指甲蓋上的延展金屬同樣從凝膠中釋放而出，接著兇狠生長、拉長，10根利刃般的合金刀尖轉瞬牢牢附著在了手指之上。與第一任“珈倫”血淋淋的指甲相仿，卻顯然更加堅固。

　　在腰腹、胸腔與脖頸，原本不合身的戰袍凝聚成護住要害的膠質軟甲，凝膠中流淌的介質正是能在瞬間溶解金屬刀尖的強鹼！

　　腕表敘述再變。

　　“從替代珈倫的那一刻開始，你已不能回頭。”

　　“你遊蕩在世間，吸食無辜者血肉為生。你因殺戮而變強，從不為殺戮而懺悔。”

　　“歡迎覺醒，穿紅舞鞋的少女，珈倫。”

　　“……”巫瑾終於反應過來，絕望抓狂：他得變身魔法少女一直到比賽結尾？？

　　腕表上存活數位仍在瘋狂跳動，短短幾分鐘內從29跳到25，早已不是正常的淘汰速度，但巫瑾無暇顧及。此時此刻，巫瑾恨不得把紅桃K摁在地上暴揍……

　　少年終於恢復冷靜。

　　無數瑣碎思緒在腦海閃過。

　　他必須先找大佬。

　　腕表再次跳動。

　　存活數字24，36進24即將強行結束。

　　緊接著節目組緊急發出通知：“請三組選手速來演播廳彩排，請三組選手速來——”

　　正在此時，巫瑾身後，寢室門被人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隙。

　　巫瑾猛地回頭，只見被拉開的寢室門外，鑲嵌與整個牆面的落地鏡正對著自己！

　　鏡子中沒有自己的倒影。

　　只有皇后模糊的剪影，和那位拉開門的練習生。

　　脫不掉的紅色高跟鞋鞋底騰然升起難以忍受的高溫！

　　巫瑾幾乎條件反射跳起。《白雪公主》中的皇后天克珈倫，皇后穿著燒燙的鐵鞋跳舞至死，這也是她送給珈倫的詛咒原身。

　　落地鏡中的皇后半個身子已經探出，而在舞鞋灼燒滾燙的同時，那位練習生兇狠對準巫瑾舉起尖刀——

　　有人在守株待兔！

　　巫瑾倒吸一口冷氣，猝然後仰急退！

　****&

　　幾百米外。

　　人數從36驟減到24，淘汰賽進度在人為操控下以摧枯拉朽之勢推進。

　　天空再度陰沉。

　　雷聲於烏雲之上劈開，豆大的雨點砸下。整個《白雪公主》練習生大樓灰暗沉悶，燈光無一處亮起，像是被困死在雨水中的死城。

　　樓外。

　　僅剩的幾名練習生瘋狂逃竄，其中一人終於忍不住抱怨：“誰特麼趕這個時候清場？那兩個人什麼來路？！能攆著紅桃K到處亂跑？”

　　暴雨傾盆而下，泥濘的濕土黏軟泛腥，大片大片的荊棘與紅玫瑰在夜幕下詭異恐怖。身後大樓已經變成K與追逐者的死亡競技場，《白雪公主》最後幾名練習生在聽到廣播後不得不立即冒雨往演播廳跑去——

　　薄傳火擦了把臉，面色陰沉：“兩個都是克洛森秀A級練習生。”

　　盟友吃驚：“只是A？”

　　薄傳火：“那個祝嵐，就是把短刀別在腰間那個，能避開就避。這個人實力深不可測，而且進入狂躁狀態了。別惹。”

　　盟友：“什麼——”

　　薄傳火不耐：“腰間那把刀不是他的。你看他戰鬥動作和雙利手，這種型號短刀不可能是他的慣用武器。能被他佩在腰間，只會是他‘盟友’的武器。從刀柄改裝部件推測，短刀主人為突擊位，進展搏鬥水準在A與A+之間，臂展比他本人略少，身高178左右，體型偏瘦。”

　　“所以，也不是站在他旁邊的那個練習生。”

　　盟友吃驚：“那——”

　　薄傳火：“很簡單。他的盟友被淘汰了，所以這人狂暴了。這人就是來為偶像、呸，為他盟友復仇的。惹不起。”

　　“不僅咱們惹不起，紅桃K也惹不起。”

　　“至於站在他旁邊那個，是克洛森秀出了名的傻子，等咱們有空把他揪出來暴揍一頓……”

　　暴雨如瀑。

　　《白雪公主》大樓，閃電陡然照亮慘白的牆壁與無數詭譎相映的壁鏡。

　　紅桃K在走廊角落急促喘息！

　　他的心跳要躍出胸腔，周身佈滿傷痕和凝固的血印，不致命，但已足以說明他與衛時之間的高下。

　　黑暗中紅桃K的瞳孔異常閃亮，他的防護服被摧毀大半，皮膚裸/露的地方被毫不在意蓋上腥濕的泥土。

　　腕表滴滴作響。

　　禹末在廢棄論壇版塊不斷催促：“準備去演播廳集合，你還活著沒——”

　　K回復：“不用管我。”

　　禹初：“你瘋了？就剛才那場追擊戰，你打得過衛時？這是直播，你們戰隊不可能允許你擅自……”

　　K合上腕表，不再理會。

　　得勢時，他可以是玩弄血字規則的遊戲制定者，失勢時，他也可以是一無所有的挑戰者。

　　他要戰勝虛假不真的“紅桃K”，就絕不吝於全力以赴，也不吝於暴露自己的缺陷與差距。

　　他要去找衛時決戰。

　　狂風暴雨之中。

　　K提著一柄長刀，滿身血污，慢慢悠悠走到走廊轉角，終於與衛時相遇。

　　K笑了笑：“奇怪什麼，我確實本來能跑。”

　　“但逃跑哪有決戰爽快。”

　　刀尖直指衛時。

　　衛時抽出巫瑾的短刀。

　　下一秒，冷兵器交接如龍鳴。血腥與鐵銹在濕氣中猝然蔓延！紅桃K的瞳孔從猝然長大，到收攏，再到光芒暗淡——

　　救生艙彈出前一秒，K哈哈大笑：“衛選手，幸會。下次再向您請教。”

　　紅桃K被救生艙包裹。

　　當前存活數字23。

　　克洛森秀直播間，觀眾猛地譁然，有K粉、Top選手粉星塵杯聯賽粉在彈幕瘋狂刷起存在感！

　　血鴿接過話筒：“他的名次不該是24，如果單看1v1對決，他的名次應該是第2至第3。”

　　“衛選手？衛選手已經放了他一線生機。是紅桃K自己選擇去決戰。對於逃殺練習生來說，最重要的難道是名次？我記得兩百年前，第一屆逃殺秀舉辦，為的就是讚頌星際大航海時代應有的英勇無畏……”

　　“我不看廣告，不瞭解粉圈。我個人認為，你們說的‘人設崩塌’在逃殺秀是不存在的。娛樂圈的一套不適用與競技。紅桃K是一位我很看好的練習生，難道要一直贏下去才不會人設崩塌？還有，他今年只有22歲，假以時日，未必不可能追的上衛選手。”

　　“至於衛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