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番外。井儀（下）

　　發小的話如驚雷乍響，　一語驚醒夢中人。

　　屋外小雨霏霏，從明堯的宿舍往下看，　就是隊長和妹子分別的地方。

　　明堯翻了個身，不看窗，　對著牆。

　　胃裡還在火辣辣的翻，　兩位室友在旁邊小聲嘟囔：“小明怎麼了，　等夜宵散場完了還給自己灌了一碗火鍋底料……”

　　明堯裹緊被子。

　　受發小啟發，　隊長可不就是自己的勵志偶像，　人生導師！

　　一想到這裡，　胸腔就像是有萬丈豪情，　自豪喜悅，　黯然神傷。然而同期練習生天天大腦放空打槍放炮，　竟是沒有一個人能體悟小明的快樂悲傷。

　　這種複雜的情緒又亟待分享。

　　於是——

　　明堯加入了練習生左泊棠的粉群。

　　群裡幾百個妹子，　幾十個小哥哥，每天唧唧喳喳修片剪圖吹彩虹屁，　在短短幾日之間成為了明堯的心靈慰藉！追星就像是一場盛大的暗戀，　你在前路燦爛輝煌，　我在茫茫人群中為你保駕護航。

　　……真特麼太有意思了！

　　很快，明堯就全身心投入這一嶄新的興趣愛好之中。

　　雖然隊長的女朋友可以抱抱隊長，　但自己對隊長的愛是有深度、分層次、更深遠長久的。

　　在之後的一段訓練中，　明堯深陷粉圈不可自拔。

　　左泊棠拿比賽高光。

　　明堯：哥哥一騎絕塵啊啊啊！！

　　左泊棠被領隊臨時叫去，沒來得及收槍。

　　明堯一把抱住隊長的佩槍，擦拭收好：哥哥只有我了啊啊啊啊！

　　左泊棠被戰隊經理提點。

　　明堯：哥哥走花路啊啊啊啊！！

　　戰隊經理：“以後大家要多向小左學習，小明你說是不是！”

　　明堯：“nsdd。”

　　左泊棠、經理、一眾練習生：“……”

　　明堯猛然反應過來：“你說得對！”

　　明堯混粉圈，　又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明堯不怎麼掐架，掐了也掐不過。倒是喜歡把隊長的視頻反反復複摸出來看，又偷偷摸摸去學。

　　就小男孩子那骨子勁兒，非要能學出十有八九，再提一槍桿子去其他練習生面前炫耀。

　　因此明堯進步飛快。

　　在與左泊棠練習雙C配合的時日，明堯不知不覺磕隊長磕上了頭。終端裡亂七八糟全是粉絲站扒拉出來的隊長圖，有時候看到神仙圖，下載一次不知道，又下載了七八次。到最後終端上的左泊棠多到能玩兒連連看。

　　發小：說起來我上次幫你征友了。“小富二代，白淨可愛，性格佳，欲重金求一女友。”結果被版主刪了。

　　發小：說我廣告寫的像富婆重金求子……你有點反應啊你！

　　視訊對面，明堯盯著終端嘿嘿嘿笑。

　　你的小寶貝左泊棠上線了。

　　你的小寶貝左泊棠下線了。

　　你的小寶貝左泊棠……

　　發小大驚：哎我去，你這樣就精神滿足了？

　　明堯不屑，只會情情愛愛的凡人，你懂什麼！

　　然而很快，明堯的追星之路遭遇了巨大的改變。

　　隨著井儀雙C頻繁配合出戰，左泊棠的唯粉中分出了一脈細小的支流。

　　井儀CP粉。

　　第一張飯拍出圖的時候明堯如遭雷擊。自己怎麼在圖上，這不影響自單磕隊長嗎！

　　明堯耳廓指尖一併發紅，手忙腳亂通知版主刪圖。明堯作為小富二代，是論壇伺服器砸錢最多的資方，號稱左隊最壕唯粉。

　　版主嚇了一跳，這金主不能夠是毒唯啊，毒了站子就完了！

　　當晚，版主迅速號召數位大大慷慨救版，前來給明堯洗腦。靈魂契合、竹馬竹馬劈裡啪啦扯了一堆。

　　左泊棠正在此時敲門。

　　哐當一聲，明堯顫顫巍巍的手指穿過虛擬投影屏，直直戳到床柱上。左泊棠進門，眉頭皺起。

　　“狙擊手要保護好自己的手。”

　　十分鐘後就是射擊訓練。

　　井儀的雙C押槍是靠時間經年累月砸出來的。一次性耳塞在射擊位旁，左泊棠找出一對，區分左右耳，遞給明堯。兩人的狙擊手套整齊疊成一遝就在桌上。

　　明堯是亮橙色。

　　左泊棠是黑色。

　　明堯傷了手，左泊棠示意他伸手。井儀是落魄貴族戰隊，對選手婆婆媽媽要求一堆。左泊棠虎口的槍繭做過修剪，低頭時玄色騎射服衣襟微開，玉佩底一穗流蘇晃動，白璧上的篆刻“國子以道……四矢貫侯，井之容儀……”在明堯心底就這麼一拂。

　　左泊棠：“好了。”

　　兩把狙擊槍架起。

　　子彈從槍膛同時兇猛炸出。

　　子彈頭打著旋兒，明堯的心跳也跟著彈道在飆。眼睛往旁邊一瞄，鋒芒畢露的隊長比終端裡收的幾百張圖還要亮眼。

　　明堯：我愛豆在看我嗷！

　　井儀尊卑分明，自從左泊棠穿了玄衣，就算正式接下了擔負井儀未來的重任。左泊棠時時刻刻於眾人矚目之下，一言一行都要為師兄弟做表率，當年初見時的傲氣收了不少，話也必三思而出。

　　只有這會兒才毫無顧忌。

　　只有在他小明面前。

　　左泊棠眉心展開，誇讚明堯：“很好。”

　　隊長把他自己那把佩槍隨意解下，扔了過來：“試試這個。”

　　明堯接住帶溫度的槍：“……”

　　明堯：“……”不做毒唯了啊啊啊，井儀雙C我可，我非常可！！

　　此後幾個月直到克洛森秀。

　　明堯都出於極端精神分裂狀態。

　　白天艱苦訓練，晚上在論壇一起嚎：井儀雙C啊啊啊，這默契，精神匹配max，看似溫柔空寂，實則波濤洶湧！

　　睡覺：放空。

　　第二天白天：訓練。

　　晚上：我磕我自己！！！

　　睡覺：放空。

　　發小驚了個呆：你知道你這像什麼嗎。就你有隻貓，你不敢當面吸，你非得等別人拍了貓，再一起混在人群裡雲吸貓。

　　明堯嗶嗶：你懂什麼！

　　井儀選手各自有星博。

　　不像公關團隊俱全的銀絲卷、白月光，井儀練習生的星博大多是自己打理。

　　左泊棠謹於行而慎於言，每發博必傳遞正能量，要麼就是弘揚傳統文化，在井儀一群練習生裡星博陽光信用分最高。

　　明堯最低。

　　及春分。

　　井儀_左泊棠：“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歐陽修”

　　井儀_練習生A：“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

　　井儀_練習生B：“飛！應慚落地梅花識，卻作漫天柳絮飛！”

　　井儀_明堯：“隊長又發博了嗷嗷啊隊長咱們今天不訓練了踏青成不——”

　　過了大概3個小時。

　　左泊棠給明堯回復一個字：“可。”

　　井儀雙C粉群突然爆炸！明堯攜一眾師兄弟屁顛屁顛跟自家隊長出去踏青，回家又繼續磕CP磕昏頭。

　　一份踏青，雙倍的快樂！

　　井儀娛樂，經理看著一溜子星博眉頭微皺，明堯這不破壞隊形嗎！

　　領隊笑眯眯表示：“小左壓力大，也就在小明面前能輕鬆點。再說，小明雖然飛花令接不上，但文化成績挺好。你看隔壁白月光，幼稚園畢業的都招……”

　　井儀雙C最終在克洛森秀揚名。

　　塔羅牌陣雙C押槍，左泊棠淘汰，明堯終於從隊長的羽翼中走出，一夜成長。

　　白紀大災厄，左泊棠以伶盜龍一舉翻盤，殺回出道位，明堯吹噓了整整兩個月。

　　往後是瑪雅神廟之戰，圍剿機械巫瑾——

　　明堯終於從沒半點比賽經驗的小狙擊手脫胎換骨。

　　這其中還結交了和他有共同愛好的小巫。

　　比如，小巫喜歡磕圍巾CP，小明喜歡磕井儀CP。

　　比如，小巫會P圍巾結婚證，小明會P井儀結婚證。

　　再比如，小巫喜歡看《帝少秘戀：我成了他的神秘未婚妻》(浮空王X我)，小明喜歡看《夢鎖井儀：男神隊長愛上我》。

　　巫瑾絕望：“我真的不看那篇，它是自己跑到我終端首頁上來的……”

　　明堯熱情洋溢：“我懂！”

　　男孩子磕CP有什麼不好！

　　自己就是越上頭，比賽發揮越好！

　　通過比賽和共同愛好，明堯迅速和巫瑾建立了革命友誼，並隆重邀請一眾狐朋狗友參加了位於浮空城藍澀酒吧的隊長生日派對——

　　明堯並不知道自己戴上的貓耳，在愛情多巴胺分泌時會飛快搖動。

　　明堯也不知道左泊棠親眼目睹巫瑾的貓耳對衛時搖成虛影。

　　明堯更不知道左泊棠回頭，看著明堯對自己晃動的貓耳身形巨震。

　　當晚，明堯回到宿舍，折了個紙王冠，醉到稀裡糊塗愣是要給隊長戴上，有那麼幾秒酒醒，突然想起記憶裡隊長說了句：“……女朋友，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

　　像是有熱水一瓢子潑上腦袋。

　　明堯渾身血液熾熱流淌，酒也沒醒，哈哈大笑：“隊長，泥真沒女盆友？泥知道嗎，我一直，我一直……”

　　明堯笑到留出眼淚：“我一直在給你打榜啊隊長！！！”

　　啪嘰。

　　一顆真心獻出，明堯用掉全部勇氣，直接攤平醉倒。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明堯沒啥記憶，左泊棠不在。

　　第三天，左泊棠早起。

　　第四天，在明堯嚇到以為隊長被刺殺了的檔口，左泊棠終於出現。

　　“小明。”

　　左泊棠無奈開口，沒躲掉明堯撲面而來的熊抱。

　　之後的明堯過的非常快樂。

　　隊長沒有女朋友，怎麼想都快樂。白天想一下快樂，晚上想一下更快樂，要是能夢到就是三倍的快樂。

　　中間左泊棠似乎找領隊問過什麼，領隊嚇了一跳，連續幾天看兩人神色都不對。

　　然而一切最終恢復正常。

　　克洛森秀八輪淘汰賽落下帷幕。

　　出道名次頒佈，明堯卡在第10。狙擊手單打獨鬥是弱項，井儀對小明的成績表示已經滿意——

　　克洛森秀最後一晚。

　　明堯找PD要了自己的高光，號稱要和隊長複盤，等複盤到晚上11點半。明堯沒臉沒皮往被子裡一鑽。

　　動作之熟練，和9歲14歲無差。

　　左泊棠：“……”

　　明堯大聲嚷嚷：“門反鎖了！今晚不能開門，我聽說了，小巫送凱撒那窩兔子沒養好，又生崽了。不鎖門凱撒會偷偷給咱們塞兔子——”

　　左泊棠只能留下19歲的明堯。

　　19歲是神奇的年齡。

　　在任何相關法規政策下，只要到了18、19，無論是故事裡的主角還是配角，都突然具備了可以領悟魔法的能力。

　　淩晨四點。

　　明堯突然驚醒。

　　窗外是魚肚白的光，被窩裡是左泊棠慣有的熏衣檀香。夢裡檀香鋪天蓋地，窗外雲雨翻騰。

　　明堯突然漲紅了臉，從被窩跳下，一直跑到寢室外牆角。

　　明堯蹲在牆角。

　　和凱撒絕望放到牆角的兔子窩蹲在一起。

　　明堯狠狠摸了把眼睛，隊長被吵醒，走出來，蹲在他面前：“怎麼眼睛紅了。”

　　明堯又哭又笑：“不知道，這兔子辣眼睛。”

　　克洛森秀後的時光流逝飛快。

　　明堯多數時間都待在訓練室。

　　喊也喊不動。

　　等到季中賽開始，井儀在出線壓力下掙扎，再沒人有心思管風花雪月。井儀領隊都被明堯嚇了一跳，耐心勸導：“沒事，你做什麼隊裡都同意。壓力不存在的，小明啊你一個富二代別把自己累垮了……”

　　然而給到左泊棠的壓力更大。

　　浮空戰隊平地之中橫空出世，幾場訓練賽井儀輸得一塌糊塗。

　　之後與卓瑪的訓練賽再次敗北。

　　正式賽，小組賽遇白月光，林玨凱撒雙雙高光，井儀0-2再敗。

　　左泊棠沒說什麼，明堯知道隊長在自責。

　　訓練賽是左泊棠聯繫的。

　　目的是讓練習生適應浮空戰隊創造的一系列刁鑽打法，外卡賽區開賽早，聯邦不少戰隊已經開始模仿。

　　但訓練賽連敗直接摧毀了小井儀的信心與節奏。

　　小組賽第二場，為了求穩，老雙C輪換上場，明堯在替補席愣怔坐著。

　　左泊棠沒來現場。

　　明堯把通訊打到基地，後勤說隊長還在訓練。等小組賽結束，明堯跟隊回組，領隊接到基地電話：“小左進醫院了？你說什麼——”

　　旁邊明堯臉色蒼白，搶了車鑰匙就跑。

　　懸浮車在城市上空以最快速度疾馳，明堯跳下車，一路跑回基地。開門時，狙擊手的指節都在發抖。

　　左泊棠從醫院回來，垂目聽訓。

　　井儀職業戰隊隊長隨後抵達。

　　左泊棠身位職業選手，訓練時沒有考慮體能極限，按隊規，該罰。

　　領隊經理都於心不忍。

　　左泊棠最終在射箭館裡面抄隊規。

　　明堯站在外面。

　　在隊長抬頭的一瞬間扭頭。

　　路過的練習生小心詢問：“小明，你這什麼表情，哎你別難過啊……”

　　井儀的下一場正式賽在一周後。

　　明堯比過往練的更凶，左泊棠在訓練室的時候，他一定也在。有時候瞌睡來了，聽到隊長沒睡，明堯又換上訓練服一溜煙過來。

　　這時大多已經一兩點。

　　左泊棠從訓練室拿起大衣，拎著不睡覺的明堯一起慢慢回寢。

　　能睡著，就各回各屋，睡不著，就把井儀二樓的沙盤再推一遍。

　　所以明堯大多睡不著。

　　左泊棠給氣笑了：“回吧，下場打鷹隊。保持體力。”

　　鷹隊曾是老牌強隊，沒落得比井儀更早。

　　比賽開場當天，媒體對井儀再上新雙C並不看好，兩方僵持近3小時，井儀輸掉第一場。領隊來接人時意外發現，雙C狀態都不差。

　　左泊棠言簡意賅：“還能打。”

　　第二場，4小時。左泊棠在中場逆轉局面，穩紮穩打經營獲勝。

　　第三場，雙C在絕境打出經典押槍，最終大優勢取勝。

　　場內觀眾轟然沸騰，老井儀粉齊齊向兩位新C致敬。台下，老隊長舉著左泊棠的應援燈，等明堯看過來，又從副隊手上拿了明堯的應援燈。

　　解說語速飛快：“押槍是每代井儀傳承的標誌。小井儀能以這種配合在劣勢下取勝，就是給井儀觀眾一劑定心針。那讓我們恭喜，本場比賽獲得勝利的井儀……”

　　兩人慢慢走出比賽場館。

　　明堯一言不發跟在隊長身後。

　　左泊棠回頭，無奈：“怎麼贏了還哭了。”

　　明堯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明堯：“隊長，我喜歡一個人，我可以追他嗎。”

　　左泊棠安靜許久。

　　就像等一個終於到來的結局。

　　左泊棠：“我不知道，但也許可以試試。”

　　左泊棠抬手，給了明堯一個溫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