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番外·邵瑜

　時間一晃而過。

　3019星際聯賽結束。蔚藍賽區戰隊中， R碼殺入4強，銀絲卷挺入8強， 井儀、白月光、蔚藍人民與卓瑪則於16強鎩羽。

　幾支戰隊在本賽季均有不同程度的主力換血，按照白月光領隊的說法， 第一年就是把新人拎進世界賽摸爬滾打， 贏一場大賺， 輸一場不虧。

　最終聯賽奪冠的， 是本屆星際賽最大黑馬， 浮空戰隊。

　關於浮空隊長的神秘背景， 媒體眾說紛紜。然而衛時最早的資料記錄只能溯源到克洛森秀。第一次上鏡還是第三輪淘汰賽副本——原因是沒交夠克洛森秀曝光費。

　與克洛森同期的幾大練習生選秀節目紛紛後悔不已， 人克洛森PD就是躺著都能挖出金礦！而且就浮空戰隊這個態勢， 挖出來的根本不是衛昭君， 而是衛曌。

　又過了兩年， 浮空戰隊繼續在星際聯賽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而聯邦蔚藍賽區方面，白月光繼多年後首次挺進4強。

　1月初。

　浮空城白栗子區， 區公立中學初中部。

　初二9班剛剛下課， 年輕的數學教師抱著一遝子作業向辦公室走去， 窗外是輕飄飄的冬雪。

　他推開辦公室門，裡面一派暖和。白栗子區作為浮空城新劃分的行政區， 公立中學也建校剛不久， 教師大多年輕。年輕教師愛鬧，在學生面前還能保持威嚴，關上辦公室大門也不過是一群精力充沛的青年。

　“邵老師誒！”教語文的男教師向剛進門的數學老師打了個招呼：“桌上給你放了瓜子！”

　邵老師微笑道謝，放下作業， 解下沾了點落雪的圍巾。邵老師看著只有二十八、九，帶一副細框眼鏡，俊秀溫和，身體有些偏瘦，像生過一場大病。他是學生們偷偷評選出的“長得最好看的理科老師”。

　辦公室裡正在邊嗑瓜子邊看浮空戰隊比賽重播。

　浮空戰隊是整個浮空城的驕傲。

　這會兒正好放到廣告，幾個年輕教師七嘴八舌：“怎麼一場比賽分兩期放的啦？”、“邵老師才下課就看不到了……”

　邵老師笑眯眯連上螢幕控制終端：“換台吧，看白月光怎麼樣？”

　隔壁桌位的女教師揶揄：“邵瑜老師果然是白月光鐵粉。”

　邵瑜入職不到兩個月，和同事關係融洽。據校長透露，邵老師在入職前一個月接連拿到浮空城教師資格證書、數學物理初高中執教資質。邵瑜的本碩文憑檔案加密，調不出來。但這位的年輕教師在面試時的精彩表現，讓校長當場拍板錄用。

　邵瑜的教學風格詼諧有趣，知識儲備豐富，談吐優雅。

　執教兩個月中，除了被學生家長投訴過一次“在數學教學中夾帶私貨教授物理”，其餘各方面出色優異。

　邵瑜私下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民科。

　辦公室裡的虛擬螢幕調到白月光戰隊比賽。邵瑜椅子還沒坐熱，辦公室外有學生砰砰敲門：“報告老師，有人在走廊打架！”

　幾名當值教師走出，正是年級裡兩對雙胞胎在打架。

　2v2。

　語文老師頭疼，拎起其中一隻：“你弟弟和別人打架，你怎麼就沖進去一起打啦。”

　小男孩被打的有點懵，卻十分倔強：“那是我弟弟，只能我揍他，別人不行！”

　邵瑜老師分開兩對雙胞胎，各自帶去訓話。少頃，四位小朋友寫完檢討狀出門。邵老師摸了四把毛茸茸的腦袋瓜：“兄弟感情真好。”

　語文老師扶額：“我弟這個年齡的時候，簡直人嫌狗厭。”

　邵瑜思考：“如果我有弟弟……”他被揍了，我肯定也得幫他打回去，他想吃什麼就給他買，養的白白胖胖、軟乎乎的。

　語文老師攤手：“所以邵老師沒有弟弟咯。”

　邵瑜眼帶笑意：“也許有呢。”

　臨近寒假，剛考完期末考試。學生們心思都不在學習上。

　放學後，邵瑜送學生出校門。副校長開車離校，和邵瑜揮揮手：“小邵早點走，晚上有大雪。”完了關上車窗感歎，小邵是真的挺喜歡學生。

　等學生們都走完，邵瑜裹上圍巾，回到辦公室，關窗，從抽屜中拿出一張願望清單。

　其中一行。

　“讓初二9班期末考試數學均分提高10分。”達成，劃掉。

　邵老師離開辦公室，駕駛懸浮車出了校門。

　浮空城飛起鵝毛大雪。

　不起眼的懸浮車車速驀然飆升，車窗打開，冷冽寒風呼嘯而來。邵瑜看似久病初愈的臉龐卻並不懼怕寒風。他摘下那副邵老師標誌性的細框眼鏡，略顯穠豔的五官在夜風於暴雪中陡然淩厲。

　懸浮車停在城市一隅。

　這裡燈紅酒綠，曖昧橫生。

　邵瑜走進一處不起眼的酒吧，點了一杯Four Loko，視線在舞池裡群魔亂舞的人群中逡巡。

　很快有人同樣注意到這裡。

　如果此時辦公室裡的老師們也在這間同性酒吧，必然會十分驚奇邵瑜簡直像換了一個人。邵老師看似懶散坐在卡座一角，神情多數時候冷漠，身上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息。

　接連兩位男士試圖替邵瑜買單，都被無情拒絕。

　直到第三位。

　男人剃了寸頭，壯碩到近乎誇張，看向邵瑜的眼裡帶著欣賞和審視。

　“我是否有幸，能請先生喝一杯酒。”

　邵瑜勾唇。Four Loko一飲而盡，半點廢話都沒。兩人很快乾柴烈火搞在一起，激吻從酒吧洗手間隔間，到男人裝飾豪華的高檔公寓。在進入正題前的一瞬，邵瑜雙手被反鉸在身後，銀質手銬“咔擦”一聲響起。

　男人從身後親吻邵瑜的臉頰，從驚喜到狂喜：“你也好這口？”

　疼痛如酥麻電流在邵瑜身體內的亂竄。

　疼痛帶來的愉悅在邵瑜沒有眼鏡掩飾的雙眸前，綻出絢爛白光。

　邵瑜示意後面的人麻溜兒開始。

　雪片紛下，夜色迷離爛漫。

　邵瑜穿上衣服，準備打車回家。

　身後的男人罕見露出慎重表情，兩人各方面都契合，他打算發展成固定交往物件，甚至再往前一步。

　邵瑜還沒出門，突然被男人拉住手，鑲嵌滿寶石的項圈塞到他手裡。

　邵瑜隨手扔回。

　男人神色一愣：“不是吧，我的技術還不好？方圓兩個區你問問，提燈都找不到我這麼優秀的s。過來，乖，戴上項圈，以後咱兩固定搭。”

　邵瑜理都不理。

　男人尋思著自己魅力也不差，難道人家喜歡被動的？男人立刻面龐冷肅，抖S氣勢全開，不容分說就要強行給邵瑜套項圈。

　邵瑜兩手插在外套內，緩慢回頭。

　下一瞬，這位略顯蒼白的邵老師，徒手將男人兇殘劈倒在地。接著一腳橫踹把人提到床邊，右手指節微動，邵瑜毫不費力從男人掛在牆邊的大氅中拽出一把仿古眼鏡王蛇轉輪手槍，冷漠抵在男人額頭。

　男人：“……”

　邵瑜：“……”

　男人：！他怎麼知道自己大衣裡有槍？臥槽我不是S嗎，怎麼他比我還能打？

　邵瑜直到打開槍支保險，才愣了一愣。

　邵老師緩慢把保險再次拉上，手槍扔回大氅。邵瑜：“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男人：我信了你的邪！

　然而邵瑜還真是條件反射。他看了下自己的手，邊思考邊道：“以後再約可以。項圈不戴。我白天還要給學生上課，不能教壞小朋友。”

　男人糾結半天：“射擊學校？”

　邵瑜搖頭：“初中。我教數學。”

　男人：“……現在的初中數學老師都這樣？”

　邵瑜：“不是。抱歉，今天稍微喝了點酒，有點上頭。慶祝一下我們班數學考試均分提高10分。”

　男人：“…………”

　邵瑜隨手寫下聯繫方式，頭也不回走了。

　身後的男人在地攤上繼續躺著，維持被邵瑜拿槍指著的姿勢半天，手上捏著那張手寫名片。

　邵。通訊號0063-xxx-xxx。

　男人攤在地上，腦補中是剛才性感的小邵老師，教室裡在講解數學題的小邵老師。呼吸急促的小邵老師，溫柔送同學們回家的小邵老師。

　男人猛然跳起，發星博。

　20萬粉的邊緣群體知名抖S：糟糕，我好像戀愛了！！！

　公寓外。

　邵瑜叫了網約車回家，路上還在補白天沒看完的白月光比賽視頻。

　邵瑜在終端敲字，敲了又刪，刪了又敲。最後只剩四個字：打得不錯。

　另一端頭像迅速亮起。小雪豹頭像的白月光狙擊手興奮回復：必須的！

　邵瑜看了終端半天，低頭滿是笑意。

　浮空高塔，資料流程監控處。

　兩位小研究員正在互相嗶嗶：“邵瑜怎麼聯繫上巫哥了啊？這事衛哥知道嗎！”、“知道吧……邵瑜不是S級監控對象嗎。不過人家確實被抹記憶了，除了興趣愛好特殊了點，也沒什麼社會危害性啊。”、“那也不能讓他聯繫巫哥，這不是——”

　宋研究員推門而入。

　“行了，這有什麼！”

　“小巫都說沒事了，過往一筆勾銷。”

　邵瑜在浮空高塔試藥三年，為解開情緒鎖提供了難以想像的珍貴資料。不僅如此，邵瑜是唯一能在高度痛感下，理智回饋主觀實驗資料的改造人。

　邵瑜的存在，將原本預估為10年的情緒鎖研究，硬是擠壓到了三年。到去年9月，情緒鎖所有階段解鎖完成。

　邵瑜在去年11月正式結束勞改。

　他曾在R碼基地解散時帶走不少改造人的生存藥劑，但直到今日，因為他救下的人遠遠要超過他所傷害的人。

　功與過，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量化的事物之一。邵瑜離開浮空塔時，身體素質一落千丈，面部五官也做了細微調整。但在真正伸手接觸塔外陽光的一瞬，愉悅突破心底土壤而出。

　邵瑜在一次回塔複查時見到了來找紅毛打籃球的巫瑾，兩人交換通訊號。

　S級人形兵器對血脈有著超乎尋常的感知。

　邵瑜能百分百確信，巫瑾擁有源於他父系一脈的基因。在那之後，邵瑜就時常觀看白月光比賽，購買白月光周邊，成為浮空戰隊主場浮空城的少數異類。

　浮空實驗室內，宋研究員脫下白大褂準備下班。

　“當他被抹去記憶之後，從現代法律意義上來說，我們就應當把他視作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自然人。行了，邵瑜最近有沒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報告。”

　小研究員想了半天：“他又和浮空民間科學學會吵起來了，邵瑜覺得某一期期刊內容不嚴謹……學會副會長煩死他這個杠精了，噴邵瑜是低等民科，然後邵瑜噴副會長是偽科學牲畜，副會長噴邵瑜是浮游生物，邵瑜噴副會長是單細胞阿米巴蟲……”

　宋研究員：“……以後這種事不用再彙報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浪費時間！下班！

　次日清晨，邵瑜上班時心情頗佳。

　座位旁的語文老師十分誇張：“不是吧？就因為你弟回你消息了，你就這麼開心？”

　邵瑜帶著細框眼鏡勸說：“小點聲，有學生在辦公室罰寫檢討呢。”

　寒假前最後一課是素質教育課。

　說是素質教育，其實就是老師帶著一群初中生，去幾個街區外的浮空生物醫藥大學感受學習氛圍。

　邵瑜監督初二9班的同學們戴上具有定位功能的小紅帽，坐上懸浮大巴去大學裡溜學生。

　浮空生物醫藥大學在整個學術界地位頗高。

　不僅因為它是整個蔚藍深空排名最高的醫科大學，浮空生物醫藥還為浮空實驗室輸送了源源不斷的人才血液。

　這天正巧是浮空生醫大的校園開放日。

　魏衍替麗莎拎著購物袋，戴著墨鏡，面無表情走在校園。

　麗莎·阿法索穿著白色長裙厚披肩，像是校園裡青春躍動的風景。

　麗莎卻是知道，魏衍這會兒十分拘謹。

　解開兩層情緒鎖之後，R碼戰隊隊長魏衍終於稍微有了點鮮活的人氣兒，但話還是不多。

　很快，麗莎的男朋友替兩人拍完合影，笑容滿面走來，熟練從魏衍手裡接過麗莎的購物袋。

　麗莎在浮空生物醫藥讀大學三年級，繼承了來自于祖父阿法索教授的生物學天賦。小姑娘言笑晏晏，語速極快，開起浮空隊長的玩笑毫不手軟。

　“毛秋葵說你喜歡一個逃殺女選手……哈哈哈你可別管我怎麼認識的秋葵，真的假的呀魏衍哥……”

　魏衍眼神局促，拒絕回答。

　正在此時，他突然一頓。

　遠處一群戴小紅帽的初中生走過，他看到了一個人。

　“我離開一下。”魏衍言簡意賅，轉瞬消失在麗莎的視線之中。

　浮空生物醫藥大學的開放日，正趕上臘梅盛開。

　校園裡漂浮著清清淡淡的臘梅香，腳下是還未化去的積雪，梅花樹間人山人海。

　戴小紅帽的學生們在人群裡十分顯眼，魏衍快速追趕。

　白栗子公立中學初中部，同學們吵吵鬧鬧。

　小邵老師正在給同學們介紹臘梅：“臘梅精油是通過超臨界二氧化碳萃取的，再以物理手段二次加工。說到物理……”

　旁邊，語文老師正在批評：“以後作文不許再寫，紅的似火、粉的似霞、白的似雪……你們能不能找點別的形容詞！”

　邵瑜話說一半，突然一愣。

　有人直直站在自己面前。

　邵瑜向魏衍微笑點頭，繼續帶學生：“那麼說到物理……魏衍先生，你擋著路了。”

　魏衍：“你記得我？”

　邵瑜：“R碼戰隊隊長。浮空城有誰不看逃殺秀？”

　魏衍：“……”

　邵瑜帶著同學們繼續向前走，魏衍竟然還在後面跟著。

　魏衍的手背是還沒癒合的注射針孔。按照浮空城給的用藥進度，他將在兩年後完全解開情緒鎖。而研發此類藥劑的實驗物件，正是邵瑜。

　魏衍曾無數次想找到邵瑜，為阿法索教授討回一個公道。再見面時，邵瑜卻已經是記憶清空的邵瑜。

　阿法索教授一事，在浮空城操縱下終於被聯邦翻案。教授生前最想破解的情緒鎖，此時也終被攻破。

　R碼基地被查封多年，邵瑜不再是當年的邵瑜。三年試藥對他的身體負荷、壽命都造成了損傷。

　原本想狠揍邵瑜的一拳，終究像打在棉花上，煙消雲散。

　浮空生物醫藥大學裡臘梅盛開，紅的似火，粉的似霞，白的似雪。

　魏衍想起濃煙繚繞的R碼基地，想起尚且年幼的自己站在改造人人群裡，第一次看邵瑜進鎖。接著又看衛時進鎖，最後是自己進鎖。

　身旁戴著小紅帽的初中生們吵鬧不休，邵瑜頗有耐心一一安撫。

　等忙完，邵瑜回頭，對著魏衍隊長一笑。

　“魏隊，梅花開了啊。”

　魏衍沉默許久，終於有了反應：“嗯。”

　梅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