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水軍

　“攝像機準備！哎機位下來點，鏡頭擦擦別髒了， 麻溜兒的， 這開的可是珍珠貝。來，300012號開艙……”

　昏暗的視野驀然被光線劈開。

　少年雙目緊閉， 眉心擰起，在突如其來的嘈雜中睫毛無意識翕動。側臉鋪了一層光，暖融融， 溫溫柔柔。

　救生艙上方，攝影機燈光瘋狂閃爍。

　副導打了個手勢， 小劇務立刻屏住呼吸上前， 小心把巫瑾搖醒。

　“咱小巫顏值就是能打！”副導回放了一遍鏡頭， 洋洋得意。

　一旁，被機械臂從救生艙裏扒拉出來的紅毛眼睛都看直了。

　兩個妹子劇務伸着柔夷小手， 在巫選手肩膀上一戳一戳——這邊，機械臂毫不留情在紅毛臀部一個拍擊， 示意他利索讓開， 別礙着回收艙體。

　“哎喲這他媽誰寫的程序——”紅毛捂着屁股躥了出來， 被小劇務瞪了一眼。

　“小巫！”劇務妹子回頭， 用氣聲輕輕喚道：“比賽結束啦， 出艙站起來走走。”

　巫瑾微微擡頭， 睜開眼睛，乖巧應下。約莫是吸了太多麻醉， 看上去還傻乎乎的。

　救生艙外是克洛森基地的黃昏， 雲絮被赤色漸染， 夕陽映出一道一道的霞。天地如被烈火鋪就——幾百米遠處，哥特祭壇在祭祀之火中燃燒。

　第三輪淘汰賽賽場壽終正寢。

　帶着電光的濾網在外面罩了一層，將燃燒時的菸灰、殘渣和PM2.5一概嚴實遮擋。節目PD正在指揮一組攝像扛着贊助商牌子，拍攝空氣濾網廣告。

　遠處導播室氣氛歡騰，大屏幕上的應援標識此起彼伏。

　“白月光My Ace！團魂爆炸啊啊啊啊啊！！！”

　“井儀雙C！！！我儀雙狙一生推！”

　“Pick我家小巫嗷嗷嗷！！荊棘烈火，榮耀鋪路！小巫出道，麻麻守護！”

　救生艙前，小劇務笑眯眯道：“小巫，看，他們在爲你歡呼！”

　逃殺秀以暴力美學征服觀衆——如果說第二場淘汰賽中，巫瑾單純以策略取勝，第三場比賽就是實實在在圈粉。

　“均衡牌”中的聖盃之戰、“戀人牌”中的無畏突擊以及最後高臺上的烈火困局交替反覆，與其他選手的精彩剪輯循環投影在屏幕中。

　巫瑾遲緩點了點頭，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

　小劇務又嘰裏呱啦說了幾句，忽有所覺，擔憂地把醫療隊叫了過來。

　“這是幾？手腳麻不麻？頭疼不疼？”

　在醫療隊搭手的後勤向巫瑾問了幾句，轉身：“麻藥吸多了，正常情況。選手家屬——不對，隊友呢……”

　一旁圍觀的紅毛剛按了個通訊，佐伊已經趕了過來：“家屬！家屬在這裏！”

　佐伊比巫瑾早兩輪淘汰，出艙後看完了最後半小時直播，端的是紅光滿面感動欣慰。

　後勤大手一揮：“沒什麼大問題，先把傷口處理了。”

　巫瑾揚起腦袋，呆呆看向佐伊，往前蹭了蹭。

　佐伊立刻心疼，小心翼翼給人摘下護具。

　後勤點頭：“就這樣，要讓病人有安全感。行了，家屬就在旁邊陪着，等一會兒麻藥過了……”

　旁邊忽然穿出一人，紅毛立刻跟了上去。

　佐伊回頭，一愣：這誰？再回頭時差點瞪出眼珠子——

　剛才還乖巧靠近自己的巫瑾慢吞吞換了個位置，隊長也不要了，揚起小圓臉看向來人。

　衛時站在他身前，低頭。

　小圓臉委屈巴巴，幾個小時前還勾勾搭搭的小卷毛軟塌塌攏着。

　衛時皺眉，伸手測探巫瑾脈搏。

　少年小幅度掙扎了一下，很快就被壯碩的手臂制住。巫瑾又呼呼吹出一口氣，臉頰鼓氣，腦袋上寫滿了“生氣！”、“胡鬧！”、“委屈！”。

　男人俯身測了一下額溫，順手撥開小軟毛上有若實質的情緒泡泡：“不鬧，我陪着。”

　“……”佐伊神情恍惚，又看到旁邊紅毛伸個脖子，一臉理所應當。但這他媽到底是誰？工作人員還是選手？醫療隊的還是——

　佐伊一頓，記憶隱隱浮起。

　戰車牌，下面斗的你死我活，上面做了個看戲的；還有走廊上用槍狙他的；搶先一步進“戀人”副本的。自己始終被卡了視角，對方五官都看不到個大概，但身形分明就是面前這位。

　佐伊：“！！！”

　十幾米外，正打算和巫瑾蹭個同框的薄傳火迅速回頭——臥槽，這私生飯又來佔愛豆便宜了！惹不起惹不起！

　那廂，佐伊越想越不對勁。

　看着架勢，難不成是小巫在副本里讓人給欺負了？！他正要出言把人趕走，冷不丁看到男人俯身，低頭在小巫耳邊說了什麼。

　巫瑾一頓，揚起下巴，眼睛卻彎了彎。

　衛時哄完兔子，向佐伊微微頷首，起身走向醫療隊。

　“300012號選手的用藥記錄能查到嗎？”

　隊醫看了他一眼，往資料庫裏翻了翻：“咦，怎麼沒有？選手錄入之後應該在一週內提交的……”

　衛時皺眉，倒並不意外：“補查一下，勞駕。巫選手麻醉耐受低，救生艙儘量減少麻醉劑量。”

　隊醫一怔，從車內拿出探測儀走向巫瑾。

　神經阻滯量度緩緩上升，很快超出警戒線。佐伊也緊張湊了過來，一面給公司發訊，一面看着儀器數據上躥下跳。

　隊醫神色轉肅，隨手抓住一個後勤批評，又看向衛時：“你們公司怎麼搞的？第三場淘汰賽了，用藥記錄還不補？這是打比賽還是玩命啊？”

　繼而刷刷寫了張體檢單塞給他：“拿着，幸虧發現的早。回頭分析一下數據——”

　佐伊連忙搶過：“那個，我才是白月光娛樂的——”

　衛時掃了眼儀器表：“改成0.2mg每千克。”

　醫師訝異看向他，若有所思。

　隊醫走後，佐伊感激看了衛時一眼：“兄弟，交個朋友？”

　衛時點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男人又開了瓶水，看着巫瑾咕嘟咕嘟抱着水給自己灌下。

　幾分鐘後，巫瑾終於有清醒跡象。

　衛時留下那瓶灌溉兔子的礦泉水，和佐伊打了個招呼就帶着紅毛離去。

　佐伊一回頭就樂了：“小巫醒了？剛才我還見到你戀人牌隊友來着，看着挺靠譜——”

　呆呆望着礦泉水的巫瑾立刻擡頭，迅速順着男人離去的方向看去。

　大佬在草坪中穿梭，紅毛在旁邊上躥下跳，像是在抗議。走廊、魏衍之類的詞彙隱約傳來，繼而又被大佬一句話斥的耷拉腦袋。

　“嗨，遲早有一天我要揍得他……”紅毛嚷嚷。

　衛時忽然回頭。

　隔了整個克洛森秀草坪，兩人遙遙相望。

　烈火、祭壇和雲霞將草地染的赤紅。衛時眼神淡淡，脣角線條鬆融，右手虛虛握着同款礦泉水，像是戰後懶散溜達的獸，回頭再確認兩眼獵物。

　巫瑾心跳迅速加快。

　原本還鄭重其事要“找大佬陳述問題”，此時全部忘到腦後，兩隻眼睛睜的溜圓，看上去還是一隻不怎麼高興的兔子，小軟毛卻在晚風中美滋滋飄蕩。

　身後，看向別處的佐伊一陣唏噓，撞了撞巫瑾的右肩：“你看。”

　草坪的另一端，井儀雙C再度回合。半小時前還扛槍悍然不懼的明堯眼眶發紅，蹲在隊長左泊棠旁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左泊棠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不是差一點就拿到第一了嗎？不錯，沒給咱井儀丟臉！”

　他又哄道：“小明，要不先起來？你這麼蹲着也不是個事兒……”

　克洛森秀導播室。

　血鴿看向一片鬧騰的草坪：“左泊棠降級到C了，不該這麼早淘汰。”

　應湘湘倒是絲毫不惋惜，笑眯眯道：“降級了名次還能上來，能把明堯逼出來的的機會可不多。人家小左算的可比你清楚。”

　血鴿一愣。

　霞光中，燒的只剩架子的祭壇轟然倒塌。

　節目PD又開始張羅，拍不知道是高爐鍊鐵還是垃圾焚燒的廣告。

　魏衍執着看向巫瑾，又遲遲不肯過來。

　薄傳火倒是看的清楚，這位人形兵器妥妥兒是因爲人多不肯過來，估摸等人少了就再次找小巫下個戰書。

　有個小劇務慢吞吞拿着袋子向草坪走來，薄傳火手速飛快接過，趕緊就着灌溉草坪的水龍頭卸了個妝，敷上面膜調理肌膚，打電話給自家兄長。

　薄覆水在辦公桌上翹着個腳，向排名第3的自家弟弟表達祝賀。

　薄傳火喜出望外，對着通訊狼嚎：“哥啊啊啊——”

　薄覆水把耳機往外扯了扯，大度給予關心：“崽，雖然是室內場，只敷補水是不夠的。你們那個祭祀火，火焰輻射從紫外線到伽馬線都有，這種情況下要加敷一張美白……”

　編導毫不留情打斷：“第3名，第3名薄傳火，後臺準備採訪！”

　採訪室內，凱撒闊步走出，第2名明堯睜着紅唧唧的眼睛接在他後面進場。

　薄傳火嘖了一聲，從化妝包裏掏出一對眼膜友情贈送給明堯：“不用還了！回頭你們井儀發通告，放圖的時候記得給我磨個皮！”

　明堯一噎，道謝接過。

　凱撒出門時正遇到文麟，當即拉了人急吼吼就要去找巫瑾佐伊。

　拍完廣告回來的節目PD在他身後吞雲吐霧：“冠軍採訪。問啥就說——哎都是小巫算的好！都是隊長和文麟他們——我這啥都沒幹，就上臺換一張卡……”

　血鴿笑道：“年輕人啊。”

　遠處，白月光小隊終於再度集合。

　凱撒嚷嚷個不停，佐伊正在大聲訓斥，巫瑾軟乎乎攤在草坪曬太陽，文麟笑眯眯看着。

　節目PD隨手看向終端，立時精神熠熠。

　此時克洛森秀流量一片大好，第三場比賽官方剪輯還沒出，星網上的剪刀手、產糧大戶、顯微鏡少女、站姐們已經迅速奮戰第一線，滿足廣大羣衆需求。

　幾個經典鏡頭集成視頻迅速傳播，無數TAG刷的飛起。

　#井儀雙C 爲你折翼，送你高飛

　#白月光雙突擊荊棘烈火，捨生涅槃

　#圍巾CP 非誠勿擾，緣定三生

　#佐麟 ……

　節目PD突然興奮：“我覺得咱們可以搞個大事情！”

　血鴿茫然：“……啥？”

　節目PD嘿嘿一笑：“咱們團綜可以換一個思路，積極響應粉絲要求！組隊嘛，S.W.A.T（4~5人小組，特殊作戰單位）觀衆在比賽裏也都看膩了，咱們這次可以拆隊，兩兩一組搞綜藝小遊戲，那什麼讓粉絲在網上投票組隊！”

　血鴿納悶：“啥意思？”

　節目PD撣了撣菸灰：“嗨呀，跟你這種滄桑直男說不清。湘湘在裏面嗎？我去找她說去，哎那個小誰過來下，一會兒開會寫個策劃！”

　血鴿：“你他媽不是滄桑直男？”

　PD嚴肅斥責：“搞藝術的，別用那麼膚淺的詞彙形容哥。”

　一旁小編導努力記着領導突如其來的靈感，忽然想到什麼虎軀一震：“老師，要是他們把……把把把魏衍X您投上去了怎怎怎麼辦……”

　PD大手一揮：“只要有流量，你老師什麼都能做！作爲媒體人，就要有獻身熒屏的自覺！”

　準備接受採訪的魏衍面無表情從走廊路過。

　小編導一個哆嗦，嚇得本子筆掉了一地。

　採訪室中，選手按照名次依次入場。

　緊接着第4名魏衍之後就是巫瑾。

　帷幔在採訪間的四周柔柔飄蕩，房間內魏衍依然少言寡語，負責採訪的占卜導師——半人馬座占師辛拉滔滔不絕，幾乎從頭到尾都沒有冷場。

　從魏衍的比賽表現，到主動提出給他看個手相，還有三分鐘速測桃花運等七扯八扯。

　巫瑾終於明白爲什麼前幾位選手採訪如此之久。

　採訪等候區內，似乎爲了給選手解悶，放了不少精緻的占卜道具。

　塔羅牌，水晶球，龜殼，骰子，八卦盤，命運之書應有盡有。

　巫瑾隨意翻開《命運之書》中的一頁，一行大字下印了個二維碼：

　“愛情即將降臨！現在掃碼付款立即獲得脫單指引！！！”

　巫瑾：“……”

　採訪區內，占卜師辛拉已經扯到了“從命理來看，魏選手應該有兩位重要的成長夥伴，難道魏選手有兩個哥哥”……

　魏衍麻木搖頭。

　巫瑾合上了掃碼之書，眼見就要等到天荒地老，終端中忽然一條訊息傳來。

　凱撒：“臥槽！小巫你快看團綜投票頁面！圍巾CP是哪裏冒出來的野雞組合？？把咱白月光雙突擊都給超了！”

　“肯定有人買水軍了！小巫你等着，哥這就把咱兩的票數給刷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