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團綜採訪

　克洛森秀導播廳。

　會場像是倒扣的碗，將有一個足球場之巨的舞臺籠在碗底。看臺一側， 星星點點的“圍巾什錦”應援牌匯聚成光瀑， 觀衆在帷幕拉開前興奮屏息——

　繼而是鋪天蓋地的歡呼！

　兩名選手自帷幕後走出。

　短焦鏡頭迅速聚攏在巫瑾身側。

　巫瑾似乎天生有着極端敏銳的鏡頭直覺和舞臺表現力， 在被燈光攏入的一瞬揚起下巴。他的台風帶有鮮明的張力，肩臂放鬆， 脊背筆挺，甚至主動與機位挨近——

　還未等觀衆心跳平復， 巫瑾側頭。

　機位隨之移動， 掠過少年作戰服上金色的A等生勳章，和他身旁略高、更爲寬闊的肩臂， 以及男人刀削斧鑿的下頷。

　衛時入鏡。

　摘下了狙擊目鏡，能被節目PD稱之爲“王昭君”的顏值衝擊力極強。衛時表情淡漠， 脣角因爲緊繃而散發出如有實質的威懾力， 視線與鏡頭交匯時毫無漣漪。

　如果說巫瑾是溫暖的光源，他就是光源旁被照亮的尖刀。

　兩人站的極近，代表A、B兩個等級的肩章金銀流蘇無意識纏繞到一起， 同款練習生作戰服，同樣印有克洛森秀徽章的領口底襯、袖口。

　巫瑾笑眯眯擡頭，低聲說了一句什麼。男人轉過頭去，面部線條微有鬆融。

　視線交匯。

　操縱機位的副導氣氛拿捏的恰到好處， 兩架副攝像機鏡頭瞬間定格——

　場內雜音爲之一窒，繼而被尖叫聲推上高潮。

　“圍巾發糖啊啊啊啊！！！甜甜甜死我了嗚嗚嗚！沒有我了！我就是哥哥們肩膀上勾勾搭搭的小流蘇！”

　“配一臉！等等， 這兩個人真的沒有結婚？這是在秀恩愛吧秀恩愛吧？！明明衛選手氣勢有這——麼——強大！怎麼分分鐘就被小巫捂化了？”

　“驚！老母親含淚看直播， 兒砸單身19年終於攜兒媳走紅毯， 一切竟是因爲克洛森良心相親秀……”

　觀衆席震耳欲聾，兩位選手跟隨機位走到定點，正對上應湘湘慈祥的眼神。

　舞臺一側，先出場的幾隊組合早已坐定。其中只有井儀雙C鎮定自若，魏衍孤單坐在左側邊緣，脊背僵直如同被拋棄的雕塑，和他搭檔的紅毛每隔個兩三分鐘就往凱撒稍挪一寸，薄傳火卻同凱撒涇渭分明，場面下暗潮涌動。

　血鴿示意兩人坐下，虛擬環幕正在播放“戀人牌”中的精彩剪輯。

　“300012號，巫瑾選手。”血鴿看向巫瑾：“三個月前複賽評級，我給了你一個戰鬥技能C。”

　巫瑾認真點頭。

　血鴿掃了眼屏幕：“回看上一場淘汰賽，非常精彩。戰術佈局、鏡頭表現力都能配得上你現在的等級。至於戰鬥技能——”

　“我可以給你B。”血鴿一笑：“不過，以巫選手的進步速度，我能夠預測，在克洛森秀結束之前，我有很大可能會把A給出去。”

　巫瑾一頓。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臺下已然炸開。

　數不清的觀衆亮起應援牌，從“PICK小巫”到“小巫衝呀——”滿場的熒光閃閃，還有高舉“圍巾”的CP粉、帶着白月光應援髮帶的站隊粉、替他熱情打CALL的佐麟粉、凱撒粉和友善的路人粉紛紛站起，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快閃。

　應湘湘微笑，溫聲道：“小巫你看，這就是努力的回報。”

　三個月前克洛森秀首播，正逢白月光戰隊星際聯賽鎩羽而歸。作爲白月光練習生的巫瑾同樣遭受了黑子的質疑、遷怒，人氣全靠顏飯和親媽粉支撐。

　三個月後——

　他未必是最出色的逃殺選手，但已足以證明，他能留在克洛森秀舞臺，實力綽綽有餘。

　應湘湘將話筒遞了過去。

　少年接過，擡頭時再度攫住匯聚的燈光：“謝謝你們。”

　就在應湘湘以爲要開始煽情的同時，巫瑾衝着鏡頭一笑，碎髮下的五官奪目耀眼，瞳孔映射出整個場館內星羅密佈的光，因爲自信而奪目張揚。

　鮮活、熾烈的少年氣。

　“謝謝你們，”巫瑾再度開口，緩慢而誠懇：“我會繼續站在這個舞臺上。”

　少年後退半步，右手放置左胸，向臺下鞠躬致謝。

　臺下一瞬轟動，星網同步直播間內彈幕驟然爆發。

　“小巫啊啊啊啊——”

　“臥槽好撩！麻麻喜歡你啊啊啊！鞠躬好久炒雞感動！麻麻不需要你感謝，只想你過的好好的呀！”

　“從純顏飯被託入坑，零基礎一點一點補逃殺秀。這麼一說才想起來——原來都三！個！月！了！（悄咪咪說一句，其實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當成逃殺秀觀衆，因爲比賽瞭解的太少，戰隊選手也瞭解的太少。）不過，咱們小巫一定會出道，一定會打星際聯賽。麻麻就會一直一直陪着你！以後就說，看，那個聯賽MVP，我從他練習生時候就開始粉啦！”

　臺上，應湘湘笑眯眯接回話筒，遞給衛時前微微一愣。

　男人比巫瑾稍後半步，視線自始至終凝固在少年挺直的脊背上。

　應湘湘拍戲多年，對表情、眼神研究通透，在某一瞬間甚至以爲是自己看錯。等機位向衛選手聚焦時，她定睛望去，這才確認是錯覺。

　血鴿手上拿着一沓子選手評測表，本該胸有成竹，面對衛時也是語塞。

　不止觀衆、PD，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有這位選手存在，似乎唯一可以分析的就是的最近一場淘汰賽中屈指可數的鏡頭。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衛時——三場淘汰賽中等級穩步上升，實力出乎意料強勁，投票排名更是在一夜之間飆升到接近前十。

　他甚至想不通這人是來幹嘛的。

　一旁薄傳火眼皮子一跳，心中怨念差點凝成實質。

　血鴿只能套個臺本模板：“衛選手勤奮努力，實力強硬，踏實奮進……從D晉升到B ，是無數汗水換來的辛勤成果，希望大家向衛選手學習……”

　坐在臺下的練習生們紛紛懵逼。學習什麼？學習逃課？

　好在應湘湘很快接過話題，這位女導師深諳觀衆心情：“衛選手和巫選手關係很不錯？”

　後臺，導播淡定清理彈幕，不用看也知道飄過一片“Yooo~~”、“66666”！

　巫瑾卻心跳加速，一面反覆告誡自己不能表現的和大佬太熟——大佬已經屈尊降貴和自己炒CP了！作爲小弟應該維護大佬的聲譽！不能讓觀衆誤會！！

　在巫瑾猶豫的檔口，衛時利落點頭：“不錯。”

　臺下又是一片嗷嗷亂叫。

　應湘湘曖昧打趣：“大家都知道，你們是在某張塔羅牌副本里認識的，現在是同窗。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往更深層次發展……”

　正在後臺觀看的節目PD差點沒吧菸頭吃進嘴裏。須知炒CP要在有意無意之間，一旦挑明，選手要麼語塞要麼會直接拒絕——

　然而觀衆的熱情已然被應湘湘一句話挑起！

　臺上。衛時微微側頭，看向巫瑾。

　男人表情不變，眼中類似問詢。

　直播間內，原本亂七八糟彈幕一頓——

　“等等！爲什麼看小巫！我Y&##$……這是‘我想深入發展，但是要看小巫的意思’嗎？？”

　“臥槽我也以爲！真的，真的！！！”

　“樓上hhh！應該是‘這個問題我答不來，你自己去拿話筒應付那個無聊的女導師’。衛選手，哦，衛哥妥妥兒的冷酷Boy啊！上位者氣勢十足……”

　“一個眼神你們怎麼讀出這麼多字？！”

　“腦電波啊，別忘了比賽裏他兩也是腦電波交流的，就，一句話不說，拿槍清場呼呼的——你看，小巫真的去拿話筒了！”

　在巫瑾開口之前，應湘湘終於說完那半句話：“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往更深層次發展……比如未來隊友。”

　原本忐忐忑忑的巫瑾終於鬆了一口氣，好歹是受過專業愛豆訓練，捧起話筒就開始嫺熟應對。

　彈幕有幾秒懵逼，少頃終於感慨——

　“麻蛋，果然是意料之中！”

　“這確實是克洛森秀，不是一週情侶速配嚶嚶嚶！所以衛選手真的是在示意小巫拿話筒，不是……可爲什麼只是拿個話筒，我就突然心跳加速怎麼破！我是不是傻了，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啥都不做我都能看一天。”

　“就是很！甜！啊！衛選手一個眼神，小巫就刺溜上來接話筒。還有微表情呀‘我對全世界毫無興趣，上個團綜就爲了站在你身邊看着你’……捂心口，圍巾一生推了！”

　“配一臉！”

　“配一臉+1！！”

　臺上，兩人的採訪結束，換井儀兩名選手上場。

　播放廣告間隙，場內不收音，數不清的觀衆在高呼愛豆或者CP，就連下了話筒的血鴿都連連感嘆。

　“好好打比賽，要對得起粉絲的支持知道嗎？現在小粉絲真熱情啊，想當年我們那時候……”

　薄傳火終於忍不住看了一眼衛時。

　熱情！

　呵，什麼叫熱情！

　臺下粉絲千里迢迢買機票過來應援，一定無知無覺——臺上特麼才是最瘋狂的私生飯！跟飛，跟活動，跟節目，抓緊一切機會牽愛豆小手，這他媽還親自上場和愛豆炒CP？

　這不是熱情的小粉絲，粉絲哪有這麼暴力的——哦這是粉圈毒瘤！

　薄傳火在心中呱唧呱唧腹誹，冷不丁導播調整站位，巫瑾衛時必須有一人站到薄傳火身邊……

　薄傳火嗖的一下向巫瑾靠近看齊，絲毫不敢靠近粉圈毒瘤方圓三米。畢竟，想自己堂堂正正銀絲捲首席練習生兼預備役，連個私生飯都打不過，委屈！

　廣告結束，燈光再次亮起，剩餘選手依次落座。

　採訪合廣告佔據團綜小半，緊接着是重頭戲開始——

　機關轉動，舞臺自邊緣至中央落下，露出黑黢黢的0.6公頃巨型升降臺，繼而所謂的“團綜小遊戲”場景緩緩升起。

　觀衆瞬時亢奮。

　吸金無數的克洛森秀向來敢於在賽場砸錢，就連團綜也不例外。人工拼接的山石、樹木、河流中佈置了單列樁鐵絲網、防登陸樁砦、戰壕、標定地雷區和三角錐等各類戰術障礙物。

　各式顏色的彩旗插在地圖各處，連線彎彎繞繞。

　定向越野。

　巫瑾微微鬆了口氣。這張地圖是小型定向越野的微縮，容納20名選手不多不少。只不過和平時訓練相比，個人賽變成組隊賽，增加了對抗複雜度。

　規則應當變動不大，各小隊在地圖中奮勇拔旗，規定時間獲取彩旗數量最多者獲勝。

　只不過……從觀衆的歡呼和哄笑聲推測，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身旁，凱撒轉身一瞅，咋咋呼呼開口：“什麼玩意兒？怎麼個搞法？”

　巫瑾聞言警惕回頭。身後虛擬屏幕，原本循環播放的花絮被一大段敘述替代。

　“——克洛森秀團綜短節目。”

　“激情槍戰！雙人結隊！定向越野！你畫我猜！頂水果！木頭人！穿越火力線！決戰指壓板！……”

　巫瑾：“……”

　身旁，小編導抱着一大把水槍給每隊分發：“遵守規則，被水槍擊中的，自己數十秒不許動！數的快了的要罰旗子！行了，水槍要什麼顏色自己挑！”

　薄傳火毫不猶豫噁心凱撒：“粉紅！我們隊要粉紅！”

　凱撒驚怒：“我擦——”

　佐伊遠遠警告：“凱撒！”

　巫瑾趕緊拿了兩把水槍，黑色遞給大佬。綜藝短節目規則隨意，20名選手隨便站站就準備出發，虛擬屏幕上顯示各組得旗數量，此時分別爲0。

　三分鐘後的，兩人同時站到了首發點上。

　遠處是觀衆興奮的聲潮，近處是摘了麥的凱撒薄傳火激情互噴，比賽還有20秒開始。

　熄滅的燈光下，感官被放大到極致。

　巫瑾能清楚的感覺到衛時就站在身旁，狹小的空間內呼吸糾纏。巫瑾腦海中時刻警告，絕不能在鏡頭前表現熟稔，不能給大佬增添麻煩！小圓臉煞有介事板起，端起水槍的一瞬碰上大佬手肘。

　男人面無表情，手肘似有似無回蹭。

　15秒。

　巫瑾覺得，現在應該能看大佬一眼！不對剛才才看過……

　10秒。

　“剛才”已經過了！算了再等五秒……

　5秒。

　巫瑾迅速擡頭。

　衛時看向端着水槍的少年，瞳孔冰雪乍融。

　燈光依次點亮——比賽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