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加冕（上）

　凱撒身形僵直， 看向巫瑾的視線如被開水燙過，驟然一縮。

　巫瑾並不理會，卸完槍之後是狙擊手套。純黑的皮質半指戰術手套被他利落拽下， 露出修長、穩定的手，和抵住槍托太久而發紅的指節。繼而是彈匣包， 防彈衣。

　動作間隙， 巫瑾偶一擡頭，眼中是不容置喙的寒芒。

　克洛森導播室，鏡頭終於從魏衍移開。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S級練習生收拾好裝備， 同樣向10號副本走去。

　最終戰一觸即發。

　血鴿：“我很好奇，佐伊最後和巫瑾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應湘湘略微思索：“佐伊……佐伊的目的是讓隊友晉升到A。但不要忘了，除了文麟，白月光小隊還有一位選手在B， 就是上輪比賽中掉級的凱撒。佐伊能把指揮權交給小巫， 其中一定有所託付。”

　血鴿看向視頻回放：“剛才還剩26位選手， 現在25人。從固定機位可以看到，凱撒兩度試圖往副本回衝，都被巫瑾攔住。”

　“25人是A等級安全線，那我們提前預祝凱撒順利晉級。現在我們把直播機位轉向白月光小隊——”

　血鴿微微一頓。

　鏡頭中，巫瑾徑直把防彈衣扔給了凱撒。

　少年薄薄一層防護外套因爲賽場升溫而被汗水浸溼，原本蓬鬆蜷曲的碎髮被隨意攏到本尼帽內， 露出光潔的額頭， 眉心擰起。

　緩慢飄過的彈幕忽然熱切， 應湘湘甚至懷疑心懷不軌的親媽粉們， 已經將罪惡的雙手伸向虛擬屏幕摸摸捏捏。

　“小巫啊啊啊——兒砸你露出額頭也好看！prprpr”

　“媽耶，這是心動的感覺！嚴肅臉忽然禁慾，兒砸你有什麼不開心說給麻麻聽！”

　“小指揮太性感了吧！明明只是脫手套和防彈衣，荷爾蒙簡直爆棚——等等，不對，巫選手你卸防具作甚？！”

　巫瑾把僅有1.77Kg的衝鋒槍Mk5也扔向凱撒，示意他穿上防彈衣。

　凱撒呼吸一促，轉不過彎的腦子也反應過來，恨不得把剛才的話都收回，兩腳焦躁蹭地：“小巫，你別。物資都是你找到的，剛才是哥腦子擰不過來……”

　巫瑾神色微微放緩，表情仍是繃着，一字一頓比起陳述更像是命令：“服從指揮。”

　凱撒看向他，終於認真點頭，鄭重承諾。

　巫瑾頷首，將彈匣也遞了過去：“你代替佐伊打C位。”

　凱撒眼神一變，顯然措不及防。

　巫瑾的視線在文麟與凱撒之中徘徊，很快爲凱撒勻出一套裝備，防禦基本齊全，配有狙擊步槍、噴子和Mk5衝鋒，可同時應對遠程近戰。

　“準備衝10號副本。”巫瑾低聲道，走廊一端是灼灼燃燒的獻祭之火，另一側恍有槍林彈雨：“我打突擊，文麟哥機槍掩護。”

　巫瑾最終轉向凱撒，看向這位白月光打法最剛的突擊手：“10號副本會進25人，你的任務只有一個——活到最後。明白？”

　少年的側臉在火光中明暗交替，瞳孔迎着烈焰光亮如刃，氣勢生生高漲，兩肩以上位者的姿勢寬闊分開，作戰服下肌肉繃緊。

　如果站在他面前是某個經驗老辣的職業選手，定是能一眼看出巫瑾在緊張。

　但凱撒卻硬生生被氣勢迫住，下意識向巫瑾點頭。

　巫瑾直直看着他，聲調微揚：“明-白？”

　凱撒一震，迅速反應過來，將衝鋒槍保險拉開：“明白！”

　巫瑾終於點頭，臉部線條稍緩：“那拜託了，凱撒哥。”

　凱撒臉色突然漲紅，直到巫瑾回過頭去。文麟在他背上拍了拍，看向小指揮時目光訝異讚歎。

　屏幕外，在白月光小隊出發後觀衆陡然沸騰。

　“氣場好強——這是小巫？這是我的小巫？？”、“臥槽跳主題曲的小巫回來了！”、“小巫今天兩米九啊啊！”、“666佐伊粉表示放心，指揮位選的不錯，白月光你要加油晉級嗚嗚嗚嗚！”

　血鴿接過話筒：“包括職業戰隊，多數隊伍配置中指揮位和C位重疊。但不得不承認巫瑾的決策才是最佳方案。巫瑾的槍械、戰術動作比上一期進步很大，不過和凱撒還有一定差距。”

　應湘湘點頭：“把最強的留到最後，保留C位戰力。導播切一下鏡頭，可以看到凱撒把大阿卡那交出來了，”應湘湘一頓：“運氣很不錯。世界，最後一個副本中會有奇效，如果交給小巫保管——”

　鏡頭內，巫瑾數了數卡牌，挑走了凱撒手裏的一張“倒吊人”，示意他把其餘收好，尤其保護好“世界”。

　鏡頭緩緩移開。

　存活數字一閃，還剩24人。

　8號副本，井儀明堯與隊友藉助第二張“戀人牌”淘汰卓瑪娛樂一人——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他收槍時手微微顫抖，很快就再次握緊。和一百米外被迫代替佐伊的巫瑾一樣，他承擔了左泊棠的責任，每一步思考都在竭力模仿“如果是隊長該怎麼做”。

　9號副本，魏衍一腳踏入走廊，在熊熊烈焰中向最終戰走去。

　6號副本，薄傳火狼狽竄出，髮型再次被野火燒焦。被白月光沒收了全部裝備之後，他只剩一根藤條和搶來的兩把步槍，自拍杆也在混戰中丟失。

　“媽的這破火——”薄傳火被燙的跳腳，右手腕錶幾次提醒他可以開救生艙。他嘶嘶吸着冷氣，惡狠狠把提示按掉：“退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退賽，要對得起你哥給你煎的荷包蛋——”

　10號副本入口。

　巫瑾循着記憶找到上鎖的門，忽然仰視頭頂。

　文麟皺眉：“誰在唱歌？”

　火塘與地圖的遠方都被獻祭之火淹沒，火舌舔舐着神祇的衣襬，歌聲自穹頂盤旋而下，像是來自遠處教堂的唱詩班。

　——“這是確鑿、無暇的真理。”

　——“萬物可歸於一物，於一物之思索可衍化萬物。”

　“讚歌。”巫瑾快速回答：“獻祭時的讚歌。門只能進一個人，我們再找兩個入口。”

　文麟報出方位：“S190兩人在開火，E120是魏衍。SE150有三人同隊。”

　巫瑾點頭：“去S190勸架。”

　沒有多耽擱，少年扛起噴子循着火光前進，文麟緊緊守在右側。

　凱撒下意識地就要搶先，硬生生停住步伐，卡在了三角陣容中的最後一環，被兩位隊友的槍線左右護持。

　走廊的另一條岔路，正在剛槍的兩位練習生愕然回頭，鳥槍霰彈突飛而來，粗大子彈悶聲擋住退路，巫瑾沉臂收槍，揚眉像伺機而動的豹，毫不猶豫帶着血氣突進——

　一名練習生一愣，猝不及防躲閃，卻被凱撒的槍線覆蓋。救生艙彈出！

　還剩23人。

　腕錶再次變動，數字又降。剩下選手驚駭看向巫瑾，瞬時反應過來，02號鳥槍的射擊間隔爲3秒，巫瑾的突進不過爲佯攻，如果此時反殺——

　文麟悍然擋住去路，凱撒偏轉槍口，衝鋒槍再度掃射收割。

　還剩21人。

　這一波喂槍如行雲流水，凱撒感激看向巫瑾，剛想走個擊掌，金魚腦子又想起之前的爛事，抓耳撓腮：“謝了，兄弟！”

　巫瑾回頭，護目鏡反射妖異的火光。他舉起右手，文麟毫不客氣的上去擊了個掌。凱撒還兀自愣着，巫瑾走過他右側，和隊友輕輕撞了個肩，向凱撒乾脆豎起大拇指。

　凱撒呆了半晌，繼而哈哈大笑。

　兩扇入口到手，還差最後一張入場券。

　祭祀火已經將走廊近乎燒完，飛灰與殘屑漫天。

　神像在半空中靜立，火光中笑容悲憫。他的腳下是一片沸騰的火海，讚歌隨着烈焰盤旋。

　白月光終於在爭奪第三扇入口時與卓瑪娛樂對上。巫瑾受傷，凱撒輕傷，文麟與對面硬剛了近30秒，在巫瑾的命令下撤退。

　六分鐘後，10號副本的另一側。

　巫瑾擦去嘴角的血沫，用繃帶粗暴扎住止血點，指着噴子淘汰了蔚藍人民娛樂的B級練習生，搶佔了最後一扇門。

　“快！”巫瑾來不及清點裝備，示意凱撒、文麟回到副本入口：“歌聲換了，祭祀要開始了！”

　半空，火堆轟然炸開，巨石雕刻的赫爾墨斯似乎舉起了雙臂，又像是火海之中凡人的錯覺。

　“——萬物之父，世界的先知再次。”

　“——他若是降臨，是最完整、無可比擬的力量。”

　彎彎繞繞的走廊沿着火海，無數分支錯落。

　白月光入口不遠處，紅毛躲着攝像頭，磨磨蹭蹭向上級請願：“衛哥，就再玩一會兒，再一會兒……”

　衛時冷漠。

　紅毛嚷嚷：“這地圖造價不菲，平均下來每分鐘都是幾十信用點，跟遊戲點卡似的。我就轉轉——”

　衛時嗯了一聲。

　紅毛一喜：“您、您同意了？？”

　衛時：“走廊直走左轉向右。”

　紅毛哎的一聲應下，歡歡喜喜走了。少頃隔牆傳來一聲驚叫：“魏、魏衍——”

　衛時低頭，腕錶上隊友頭像熄滅，毛秋葵慘遭淘汰。

　還剩12人。

　衛時捻起槍，懶散向着走廊深處走去。

　平穩無聲的步伐繞過井儀和魏衍所搶佔的入口，在被祭祀火燒焦的牆體前停頓。

　男人壯碩的身軀在火光中拉下飄忽不定的影，黑黢黢的長影映入牆體後的視野。

　巫瑾一瞬反應過來，神色陡肅，右手毫不猶豫扣上扳機，眯眼向槍體埋伏靠近。繼而他愕然擡頭——

　*****

　白晃晃的光在眼前躍動。巫瑾身形微晃，許久才找到焦距。

　小隊通訊，文麟異常緊張：“小巫？能聽見嗎？剛纔發生了什麼？”

　接着是凱撒：“小巫我在往你這邊靠，你先隱匿。”語氣相當懊悔：“剛纔就應該我守在你那——”

　巫瑾終於回過神來。

　半分鐘前，烈火將整個走廊燃盡，10號副本大門打開，他被幾乎是被熱浪推入房間。

　入口在他背後轟然閉合。

　巫瑾最後看了眼身後，將情緒掩飾在眼底：“抱歉……是我走神。”

　“小巫沒事？”文麟問道。

　巫瑾搖頭搖頭。

　文麟：“沒發生什麼？”

　巫瑾一頓：“……沒有。”

　他擡頭，眯眼看向眼前的決戰副本。

　目前存活10人。

　獻祭火無差別淘汰了副本外的所有練習生，僅剩的10位選手在準備席中就緒。魏衍在他左側，右側是文麟和凱撒，對面井儀娛樂2人，卓瑪娛樂2人，蔚藍人民娛樂1人，以及被燒得髮絲焦糊的薄傳火。

　賽場內，兩張卡牌憑空懸浮——副本一分爲二，女祭司牌，以及隱者牌。

　幾乎所有選手都表情茫然，巫瑾卻長舒了一口氣。

　與他猜測的完全相同。

　他迅速打開小隊語音：“牌陣占卜的是祭品的命運，10號副本由燒燬的9張大阿卡那決定。最終戰——卡牌出現順序和獻祭火燒燬的順序一樣。不出意外，第一輪是兩張過去牌，第二輪是‘找到、遮蔽和加冕’，第三輪是‘未來’，第四輪‘真心，牢籠，恐懼’。最後一輪是揭開的命運。”

　“還有，副本淘汰率不會疊加。只要不被選手擊殺，任何人都有機會走到‘命運’。”

　凱撒出聲：“怎麼個打法？”

　巫瑾壓低聲音：“以最快速度通關，用你的‘世界’牌去交換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