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德魯伊

　巫瑾猛然擡起權杖， 直指前方——

　戰車顫動從輕微到劇烈，駿馬被機械齒輪拉動， 電流在上、下電極間激烈震盪。整座兩米高的古羅馬戰車悍然向前傾軋而去， 與一旁直直衝來的對手擦肩而過！

　兩架攝像機急速飛來！

　正逢兩架戰車以毫釐之差避開撞擊。

　一前一後兩位騎士同時舉起長矛，當先挑釁的練習生戰意昂揚。

　衛時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他眯着眼睛，十指交握於兵器之上，眼底寒芒蓋過隱藏極深的滯澀生疏。

　衛時以巨力劈下！

　克洛森秀直播間， 蹲守已久的觀衆在彈幕嗷嗷大叫：“衛神啊啊啊帥的！帥的！衛神！”

　碰碰車賽場內。

　巫瑾卻知道衛時此刻全憑本能在戰鬥。

　十六歲的衛時所受的專業訓練寥寥無幾，卻絲毫沒有藏鋒露怯的習慣，他的本能和手中那把長兵順利交匯在一起， 將對手迫得微微後傾躲避。

　身後。巫瑾心念電轉，壓低權杖，眉眼因擰起而莊嚴：“殺。”

　戰車隨杖尖調轉，復仇一般再向挑釁者撲去。

　克洛森轉播後臺， 小攝像精準捕捉到巫瑾動向，催促攝像機調轉。巫瑾、衛時同時被納入視框內，正逢衛時回頭看向巫瑾，兩人一個短暫對視交流——

　手拿碧綠權杖的德魯伊是生殺予奪的神靈。

　騎士毫無怨言， 甘爲替德魯伊衝鋒陷陣的尖刀。

　觀衆：“啊啊啊啊啊搞到真的了——”

　巫瑾沒有任何表情。

　對面再度出手， 短暫交鋒爆發。少年猛然控制戰車回撤，駿馬載着兩人以詭譎角度避開。

　直播間內， 就連講解比賽的血鴿也是一愣：“小巫在求穩， 但也太謹慎了。以衛選手的格鬥水準， 在碰碰車賽道橫衝直撞也沒有任何問題……”

　鏡頭中央。

　衛時的節奏竟然沒有被巫瑾突如其來的掉頭攪亂，這位凱爾特戰士很快轉攻爲守，無條件服從德魯伊祭祀的任何命令。

　身後，巫瑾頻繁的攻守變換依然讓導師琢磨不透。

　然而少頃攝像就從對準兩人變爲只對準巫瑾。

　無他，一特寫巫瑾就有粉絲瘋狂尖叫打賞。

　戰車上的少年沒有逃殺賽場慣有的“血氣”，表情冷淡好看，握住權杖右手揮斥即是攪亂戰局，和凱爾特中的“德魯伊”意向近乎完全重疊。

　直播間，血鴿正看着題詞板給觀衆科普：“德魯伊是凱爾特文化中，‘和衆神對話的人’。在他們存在的時代，德魯伊甚至就是神靈本身，具有絕對權威。在公元前2000年的西歐地區，德魯伊就是祭祀、醫者、教師、法官和預言家……”

　“碰碰車賽場，選手兩兩組隊，分爲戰士和德魯伊。以小巫一組爲例，就算巫選手操縱戰車撞牆自毀，衛選手也不能反抗。”

　彈幕再次炸開。

　“爲你粉身碎骨”、“願以神恩浩蕩，施我無上枷鎖”、“我爲黎明而戰，而黎明即是你”之類亂七八糟的CP打CALL嘩啦啦飛過。

　應湘湘卻在仔細看着巫瑾。

　用來直拍圍巾的攝像機此時基本鎖死在巫瑾旁邊，只偶爾對準衛時。讓應湘湘直覺發現異常的是，包括觀衆在內，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鏡頭比例嚴重失衡。

　“他在搶鏡，”趁着關掉話筒的間隙，應湘湘喃喃對血鴿開口：“小巫是刻意在搶鏡，搶衛選手的鏡頭，但是。爲什麼？”

　克洛森第六輪淘汰賽賽場。

　巫瑾依然穩穩抓着權杖，掌心卻汗溼粘膩。他穩定保持着和鏡頭的交互，表情管理控制到最細微，就怕鏡頭轉向大佬——

　無他。

　大佬就開場帥了那麼一下！

　然後肢體不協調的弱勢嚴重突現。

　27歲的身量、體重、骨骼密度和肌肉量都與16歲截然不同。衛時對於長矛的控制忽高忽低。如果說衛時是一杆精準優雅的光子束流的槍，現在殺傷能力還在，所有參數卻全部紊亂。

　巫瑾必須給他足夠的校槍時間。

　整個碰碰車賽場內，此時選手正在各個角落三兩廝殺。好在近戰最強的秦金寶、配合默契的井儀都不在自己戰圈之內。

　他們的對手，是一C一B兩位練習生。

　巫瑾再一次控制戰車向對面衝去。

　衛時蓄力一擊，正撞上對方的長斧，空氣中近乎迸出火星。這一次衛時的手臂比上一次又要穩上許多。

　還不夠。

　巫瑾趕緊控制戰車逃竄，駿馬馬背上，衛時脊背筆挺如利劍，正低頭微調戰姿。

　再一次衝撞。

　衛時長矛探去，差點把馬背上的練習生砸翻，力度稍差一線。巫瑾微微眯眼，校槍完成85%。

　再衝。

　衛時力摜雙臂，狠戾把長矛向對面重擲——

　校槍完成100%。

　那位C級練習生猝然跌下馬背，戰圈內勝負決出！

　不遠處，井儀、卓瑪早已斬下敵人，頻頻往巫瑾方向看來，像是沉思實力排名第一的“圍巾組”爲何花費這麼長時間。

　巫瑾卻只緊緊盯着衛時。

　駿馬上的大佬倨傲回頭，對着巫瑾揚起下巴，劍鋒砥礪光芒畢露。

　巫瑾咧嘴，伸手就要和他擊掌。

　衛時用眼神表示不悅，只是擊掌？

　巫瑾秒速和大佬腦電波接洽，只能趁着攝像頭不注意，急忙表示出去再結算，獎勵出去再結算！總不能當着攝像頭的面啾咪……

　衛時回頭，耳後微紅，很快就回復鎮定。

　自己只是讓小矮子湊過來抱一下，小矮子果然滿腦子都是那等靡靡之事！

　鬥獸場鈴聲再響。

　入場時選手分爲3組兩兩對戰，此時賽圈決戰完畢，鬥獸場中央陡然升起決鬥臺！

　井儀、卓瑪、圍巾的戰車同時被控進入決鬥圈。

　大佬的長矛已經擲出，巫瑾趕緊撿了把長劍扔給衛時。還沒等巫瑾摸清決鬥圈大小，權杖上的小字再次變幻：

　“德魯伊是祭祀、醫者和法官。”

　巫瑾茫然：“什麼——”

　決賽圈內，第二輪碰碰車已是再次開啓。巫瑾只倉促看到，原本被自己淘汰的對手正在決賽圈外等待，那廂明堯已經激情撞來。

　明堯果然想撞自己已經很久了！

　16歲的大佬能不能打得過明堯還是個未知數，巫瑾調轉權杖，用戰車一側接下井儀的撞擊，接着秦金寶衝來，連環三撞——

　碰碰車轟然巨震！巫瑾不得不抓住戰車邊沿，再低頭時愕然睜大了眼。

　戰車一側邊角脫落，明顯很不經撞。再擡頭看去，井儀、卓瑪的戰車也有不同程度破損。

　正在此時，鬥獸場上空驀然投下一道白色光束，聚攏在石板地上，能隱約看見光束投影中的紅色十字。

　巫瑾一頓：“德魯伊是醫者……”

　左泊棠與巫瑾幾乎同時反應過來，手速卻較巫瑾更快。井儀的戰車很快衝向白色光束，與紅色十字重合——井儀的戰車破損迅速被記憶金屬修補，完好如初。

　巫瑾，秦金寶：“！！！”

　光束竟然是BUFF（增益狀態）。

　兩組沒搶到BUFF的選手瞬間同仇敵愾。兩架戰車同時向井儀衝去，衛時長劍直指明堯，第二道光束卻再次降落，光束內是兩條交叉的黑色鎖鏈。

　巫瑾喃喃開口：“鎖鏈……刑具，執法權，德魯伊是法官！”

　巫瑾：“坐穩！”

　衛時默契持劍，三架戰車競速飛奔，經過秦金寶時，衛時突然劍鋒如電傾身刺向卓瑪的德魯伊。

　秦金寶的隊友：“！！！”

　巫瑾倉促掃了一眼，大佬真實身長腿長，在馬背砍殺中有絕對體魄優勢，繼而操縱戰車精準和鎖鏈光束重疊。

　碧綠權杖變黑，與鎖鏈同色。

　巫瑾閃速將權杖指向井儀。

　咔擦兩聲，井儀戰車被莫名從石縫裏躥出的黑色鎖鏈禁錮！然而還沒等巫瑾鬆一口氣，第三束光降下！

　白光，投影圖案爲權杖。

　祭祀增益。

　秦金寶終於搶巫瑾一步踩上，鬥獸場中央緩緩升起祭壇。在卓瑪興奮衝上祭壇之前，巫瑾徑直把權杖插到腰間，低頭直接撿起一柄長矛，帶着大佬一併向秦金寶衝去——

　秦金寶的隊友：“臥槽！”

　兩人揣測過衛時會剛，沒想到巫瑾卸了權杖也這麼剛。殊不知巫瑾此時護崽心切，生怕秦金寶眼光毒辣發現大佬不對！

　圍巾、井儀的戰車終於相撞。

　巫瑾一矛當先，衛時卻蠻橫擋在巫瑾前面。

　秦金寶被打了個措不及防，戰局一時混亂。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井儀雙C早已偷偷爬下被鎖鏈禁錮的戰車，明堯拉着左泊棠快樂跑向祭壇——

　腕錶滴的一聲。

　“伊達拉里亞·凱爾特碰碰車。選手明堯、左泊棠通關。該副本爲競速對戰副本，淘汰率8%，請未通關選手努力。”

　巫瑾：“！！！”

　秦金寶：“！！！”

　兩人互相看着乾瞪眼。衛時掃了眼巫瑾，又掃了眼秦金寶。氣壓越來越低，接着突然揪住巫瑾衣領，把人轉了個向。

　衛時冷靜擼起袖子，再次一劍向秦金寶劈去。

　戰局再開！

　六分鐘後。

　狀態完美的卓瑪選手以名次第二通關碰碰車，兩人爬上祭壇，在長桌前蓋章拿取線索。

　下一分鐘。

　衛時領着被打懵了的巫瑾出門。身後，敗者三組接替進入決賽戰圈。

　衛時神色冷漠。

　巫瑾對着自己啪嗒蓋了個章，表示：“真沒辦法！三輛戰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就像是呃，三體問題的變種，所有人狀態都是不可預測的……沒事，咱們下一輪……”

　衛時捏緊拳頭：“等着。”

　巫瑾：“誒！”

　衛時比劃：“下次看到他們，我要揍回來。”

　“……”巫瑾愛憐看了眼R碼基地一霸˙衛時。

　走出碰碰車賽場，存活依然在85人。然而第六輪淘汰賽是競速副本，存活人數並不作爲考量標準。巫瑾猜測，娛樂項目中的“淘汰率”是減少選手存活人數的關鍵。

　換而言之，獲取線索，必須付出一定代價。

　兩人在矮牆下隱祕躲藏。

　巫瑾看向右手手腕。

　腕錶顯示競速總名次，此時已是有2組完成了“1項行程”，其餘組皆爲“0項行程”。腕錶下方，巫瑾手腕上的藍色印記，正是在碰碰車通關時蓋下的線索印章。

　“井儀已經在‘9：45’坐上摩天輪。”巫瑾低聲道。

　碰碰車所提供的線索，必然比迷宮重要。

　兩人同時低頭，腦袋挨着腦袋。

　衛時一僵，最終還是故作無事抵在了小卷毛上。

　巫瑾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印章圖案吸引。

　巨石陣迷宮中的印章，是發明家惠更斯和他身後的尖頂建築。而碰碰車所給的印章似乎能和上一戳連起。

　印章圖案正是對着惠更斯身後的建築物。

　巫瑾這才發現，惠更斯背後的是一座鐘樓。

　“鍾……對，惠更斯發明了擺鐘！”巫瑾猛然想到，腦海中所有線索飛快連接在一起。

　惠更斯，鐘樓，鍾，1：02分，以及——

　衛時把手中的迷宮門票遞給巫瑾。5：22分。

　巫瑾自己手中那張，6：28分。

　巫瑾突然擡頭看向摩天輪。

　倒V字支架支撐的摩天輪緩慢順時針旋轉，60個轎廂在風中搖搖晃晃。

　“……60個轎廂。”巫瑾突然站起，腦海中迷濛不清的思路終於匯聚成猜測：“摩天輪就是鐘！但時間爲什麼會倒退，還有9：45……”

　衛時捏起巫瑾的小爪爪，示意他自己去看印章上的圖案。

　惠更斯背後的鐘樓上，指針顯示正是9：45。

　巫瑾：“？？”

　衛時看了眼鐘面，站到巫瑾左前方，又看了眼摩天輪，嗯了一聲：“一樣。”繼而補充：“指針一樣。”

　巫瑾猛然張大了嘴。

　他呆呆看向薄霧中的摩天輪，倒V字支架自摩天輪軸心延伸，夾角不足30度，在23~24度之間。

　再看一眼印章上的“9：45”鐘面。

　時針、分針夾角24度。

　從大佬的方向看去，錶盤幾乎能和摩天輪重合。

　巫瑾驟然呼吸急促開口：“摩天輪的倒V支架是指針，摩天輪是錶盤！”

　“指針不動，錶盤順時針旋轉，所以時間是在倒流——”

　少年低頭看向門票上的時間。

　5：22分，時針、分針夾角24度。時針在前。

　6：28分，指針夾角24度，時針在前。

　1：02同樣。

　所有時刻都是與9：45具有相同的指針夾角的“合理時間”。

　12個小時中，時針、分針只有11次會形成24度夾角。

　當摩天輪的指針無法形成下一個“合理時間”前，摩天輪將停留在上一個時間段……

　巫瑾輕微一震。

　豁然開朗。

　巫瑾盯着摩天輪，衛時盯着巫瑾。

　見巫瑾魔怔進去了，衛時伸手碰了下巫瑾在意識世界裏被一槍打穿的腰子。

　少年肌肉緊實的腰線勁瘦好看。

　捏一下，巫瑾就無意識抖一下，像撥一下動一下的玩具兔。

　巫瑾終於開口：“現在……距離‘摩天輪的6：28’過去44分鐘。摩天輪週轉一圈22分鐘，再過15分鐘多點，就會迎來下一個‘9：45’。”

　少年美滋滋看向衛時。

　專心摸巫的衛時一頓，立刻擺出倨傲架勢。

　巫瑾湊過去：“走啦，走啦！去摩天輪頂上……嘿嘿！”

　一刻鐘後，衛時被兩眼放光的巫瑾興奮拖進摩天輪。

　兩人緩緩上升。

　甜美的廣播提醒“歡迎乘坐圖瓦拉遊樂場摩天輪，當前時間9：45”。腕錶滴滴兩聲，顯示“摩天輪遊樂項目”已按時完成。

　摩天輪下，凱撒紅毛翹首以待，見到巫瑾衛時進去，兩眼放光：“記住了！下一批咱們就蹭這個轎廂！”

　巫瑾感慨。凱撒哥果不其然又在等着抄答案，碰巧還能抄對！60個轎廂，每個轎廂經過摩天輪支架時對應的時刻不變。

　自己這一輪能完成任務。凱撒下一輪也能完成任務。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轎廂內。

　巫瑾探測完沒有攝像頭存在，高高興興呼出一口氣。

　摩天輪上升20米。

　巫瑾笑眯眯坐到大佬一側。

　摩天輪上升40米。

　巫瑾往崽崽身邊蹭了蹭，16歲的大佬散發鬆軟的陽光乾草堅果氣息！

　摩天輪上升60米。

　衛時被巫瑾盯得毛骨悚然，臉頰發紅，忍不住把小矮子往牆角一壓：“看什麼看！”

　巫瑾擡起小圓臉，在衛時臉頰輕輕一碰。

　衛時措不及防，瞬間如同觸電，心跳飈到不知道哪裏去，固有的表情上一瞬空白。冷不丁巫瑾又從牆角冒出來，徑直往自己身上撲。

　衛時：“！！！”得寸進尺，小矮子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歡他——

　巫瑾直接撞了個滿懷。

　空氣帶着淡淡的香甜氣息。

　霧嵐將小小的轎廂與窗外隔離。

　就像是許願的一切成真。

　衛時手臂一僵，把巫瑾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圈進懷裏。

　抱得鬆鬆軟軟，生怕一不小心把巫瑾吧唧擠破了，一切成夢幻泡影。

　衛時心想，既然這裏是逃殺賽場。等自己學會槍法了，就替小矮子把摩天輪這片打下來，以後天天都來坐摩天輪！

　摩天輪上升到最高點。

　滿腦子都是崽崽崽崽的巫瑾，靠近滿腦子搞山頭主義、摩天輪霸權獨裁的衛時。

　兩人越挨越近。

　滿腦子衛時衛時的巫瑾吻上滿腦子巫瑾巫瑾的衛時。

　衛時一頓。

　少年之間的吻青澀輕淺，溫暖微甜。

　衛時手腳都不知道哪裏放，他雙眼直直看向巫瑾，甚至有些發紅。他試探着想要加深這個吻，又不知所措。

　巫瑾和他挨的更近。

　心跳相融。

　衛時猛然按住巫瑾，骨子裏的掠奪欲迸發，兇殘在巫瑾脣齒之間胡亂舔舐。巫瑾熱切迴應。

　狹小的空間被灼熱的氣息攪動，巫瑾很快呼吸急促，被迫奪取主動權。

　霧靄迷濛。

　一吻驟分。

　巫瑾迷茫擡頭。

　大佬神色危險，少年氣息盡褪，眉眼鋒利如刀，居高臨下把巫瑾攏在自己的陰影裏。

　巫瑾恍然！這是潛意識又給按進去了，大佬本我回歸——

　衛時不悅開口：“你剛才在和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