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榮升尚書(3)
“何止凶險爾?”程小蝶嘆道:“江湖兒女,豪放粗野,不拘小節,這和爹教訓女兒的規範禮儀,可是大不相同,難道爹不擔心女兒混出麻煩,傷了爹娘之心嗎?”話太大膽了,聽得程硯堂的臉色大變,沉吟了良久,道:“你是刑部總捕頭的身份,高高在上,透過郭寶元副總捕頭和他們接觸酬應,轉達你的令諭,不一定要和他們混在一起,飲宴玩樂呀?”
“錯了!”程小蝶道:“緝捕大盜悍匪,可是玩命流血的事,如不能激勵他們全力以赴,很難有所成就。何況,女兒如不親冒矢石,身先士卒,他們怎會服我?”
程硯堂苦笑一下,道:“說得有理,明日爹進宮面見皇上,辭去這個勞什子的尚書職務,求個罷官歸隱,讀書自娛吧!”
程小蝶顰起柳眉兒,道:“聽說皇上刻忮多疑,爹能辭得了嗎?”
“蝶兒,老實說,獲准的機會不大,本朝政制,沒有相位,文淵閣幾位大學士和入選閣位的三位尚書,代行政令。”程硯堂嘆息一聲,道:“但真正的大權,全握在皇上手,所謂入選閣員,也都是聽從聖諭,看著硃筆批行事,天威很難測度,一個死於內宮的妃子,和閣部的大員何干?竟然牽連到刑部尚書楊盛,最無辜的是兩位刑部侍郎了,一併收押天牢……”
“爹如堅辭身兼閣員的刑部尚書,會不會於犯上怒呢?”
“很難預知了,宦海風險,竟是如此的可怖!”程硯堂道:“如若為父觸犯天顏,拿問下獄,恐怕你們母女,也將身受株連,最好你們能先行避開。”
程小蝶雙目中神光閃動,道:“辭官不就,也要冒如此凶險嗎?”
程硯堂道:“伴君如伴虎啊!聖上多疑,今日加褒,明日就能加譴。”
“如若女兒願就刑部總捕頭的職位,爹爹願意引我去見皇上嗎?”
“這個……”程硯堂看著嬌如春花的女兒,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韓貴妃一案,內情複雜萬端。”程小蝶道:“女兒一旦就任,首先要破此案,禁宮中嬪妃千百,太監權勢日盛,如非得到皇上的聖諭支持,這個案子,根本就無法著手,事事要爹爹面聖請示機宜,不但會錯失破案楔機,也太勞煩爹爹,那就非女兒的心願了。”
“可是,可是……一旦聖上見獵心喜。”程硯堂很艱苦地說道:“豈不害了女兒終身。”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這倒不用爹爹擔心,女兒自有應付之道。”
“好吧!”程硯堂道:“但一個刑部的總捕頭,只是四品官帶,聖上肯否賜見,還難預料?為父的……”
“一定會,皇上既然早有風聞,足見耳目眾多,以九五之尊,關心到一個刑部總捕頭的職位,除了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之外,還存了一種很強的好奇之心。”程小蝶接道:“也正因總捕頭的官位卑小,有些事,倒可以放膽直言,朝堂重臣,內官權宦也不會把一個捕頭放在心上,就算請求過份,也只是為了破案,爹就沒有女兒這份輕便、坦蕩了。”
“言之有理,我這做父親的,今日才發覺女兒的超絕才智。”
程小蝶接道:“先別誇獎女兒,我還有不情之求呢!”
“說吧!為父的力能所及,無不答允。”
“先說第一樁,女兒就任刑部總捕頭之後,婚姻大事,爹和娘就不能再做干與。”
程硯堂呆了一呆,道:“好吧!婚姻大事,為父的不管了,還有第二樁嗎?”
“有!我要搬出家中,獨居一所宅院。”
“這是為何?”
“便於召集屬下,研商案情啊!當然、女兒會儘量抽暇,來向爹娘請安,承歡膝下。”
程硯堂黯然說道:“這也由你就是。”
“第三樁……”
“還有第三?”程硯堂吃了一驚,道:“難道你要斬斷我們的父女親情不成?”
“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爹就當女兒出嫁了,一入江湖,身難由己,女兒也無法預料會發生些什麼事。”
“胡說呀!”程夫人急急衝了進來,接道:“我已聽了多時,你們父女,越說越不像話,這件事,我絕對不答應。”
程小蝶突然撲身跪到程夫人的身前,泣道:“太晚了,我們家產萬貫,生活無憂,娘又為什麼要爹爹把官做?如今是朝堂上一品大員,又擺選入閣辦事,算得是位極人臣了。可是,娘看到沒有?龍顏一怒,血濺五步,多少大老名臣,能善始善終,龍脈王孫,朱家骨肉,殺起來也是一脈不留,任你功名顯赫、戰功彪炳,生死全都在皇上的喜怒之間,娘如捨不得女兒身入江湖,很可能要冒著抄家滅族之險,舍了我罷?女兒將以一身所學,賣於王家,保爹娘一個福壽全歸。”
“夫人,接近了帝王身側,高官重臣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程硯堂道:“我朝政制,不設相位,大權全握於皇上之手,朝堂上重臣的生死,也全在他一念之間,皇上多疑,太監弄權,一兩句讒陷之言,就使人萬劫不復。
夫人,這個一品朝臣的大吏,可是乾的人心驚膽顫啊!小蝶說的不錯,皇上早已聽聞傳言,心中已有定案,要小蝶出任刑部總捕頭,一是想借重其才,能破除九龍玉珮的大案,自非泛泛之輩。二來可能是想一睹小蝶的姿容,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但如忤聖旨,大禍就在眼前,倒不如讓她試試吧!但願在三兩年內,我能夠辭官歸里,那時,再重敘天倫樂趣。”
大明一朝,王權集中,太監為禍,誅戳重臣大吏,代必數起,幾乎殺光了名臣勇將,重臣大老都有著朝立朝堂上,夕棄宮市間的危懼。
程夫人淚如泉湧,但卻無法阻止了。
皇上果然早有一些風聞,心中已有計較,竟在內宮百花殿,接見了程氏父女,也特別注意了程小蝶。
但皇上似乎有些失望,程小蝶的臉色白中透青,目光冷厲,幹練可見,柔媚不足,和聽聞所得,全然不同。心中那份期盼的奇念,頓然消去,很快就把話歸入正途,道:“九龍玉珮一案,聽說你出力最大,紅顏奇才,豈可埋沒閨房,朕有意重用你,出任刑部總捕,以肅清天下的凶頑盜匪,賜加你三品官帶,以示優渥,俟破了韓貴妃的命案,朕將另有升賞。”
思念韓妃之情,似是仍未稍斂。
“皇上所命,臣女不敢推辭,韓貴妃一案,非不能破,但恐株連及內宮權妃、寵臣,臣女不能放手查究。”程小蝶道:“聖上如不能支持,臣女就不敢受命了。”
口氣大膽,但聲音如嚦嚦黃鶯,動人得很。
“好美的聲音,只可惜這幅面孔,失之嬌媚。”心中暗忖,口中說道:“要朕如何支持呢?”
“臣女請賜上方寶劍,皇宮中后妃權臣,都不能拒不受訊,阻撓查辦案情。”
要求得太過份了,皇上沉吟不語,一旁的太監臉色大變,連程硯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程小蝶侃侃而談,道:“貴妃之死,案情詭譎,密室謀命,非精密策計,高人下手,絕難辦到,臣女如無權柄,勢將徒呼奈何,此案不破,朝臣大員受累事小,皇上的安危事大呀!”
皇上震動了,點點頭,道:“卿家說得是!准如所請,但不知卿家可否給朕一個限期呢?”
口氣溫和,似已被程小蝶的膽識、才能所動了。
侍立一側的太監,立刻去取過一柄寶劍,人也變得和顏悅色了。程硯堂暗暗的鬆了一口大氣。
“兩個月,臣女不能破此奇案,願以命償韓貴妃,破了此案,自當奉還上方寶劍,臣女無眷戀權勢之心,只求為聖上一盡心力。”
皇上哈哈一笑,道:“人云程尚書有女多才,果然所傳不虛。如非朕昨日逼你兩句,你大概還不肯把你的寶貝女兒,薦入朝中了!”
“臣汗顏得很啊!”程規堂道:“女子入仕刑捕職位,前所未有,臣怎敢破壞規制?”
“朕說可以,誰敢不服,法由王立,朕意即天意。”接過寶劍,交給程小蝶道:“誰敢阻你查究案情,准你先斬後奏,如有需朕口述之處,朕亦不會推拒。不過,二個月如不能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