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失憶蝴蝶 (三)
青年在門裡盯著門外的少年,面色是陸辛宇從未見過的冷酷陰沉,而且他什麼話也沒說,兩秒後「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陸辛宇直到在門外站了兩三分鐘後心還嘭嘭嘭地跳個不停。
沈承瑾是相當隨和,甚至可以說是隨性的人,他對誰都都好,不管什麼彷彿都不怎麼在乎。陸辛宇的父親跟沈承瑾是朋友,陸辛宇自從認識沈承瑾之後就常常跑來這邊蹭吃蹭喝蹭睡。
他從未見過沈承瑾生氣,更不用說這麼絕情地把他趕出門。
這一瞬間陸辛宇有些害怕,他怕沈承瑾再也不理自己了。
少年傷心懊悔地垂下頭,又在門外等了幾分鐘,但一直沒有等到沈承瑾回心轉意給他開門。
因為陸辛宇的事情,之後兩天沈承瑾玩樂都沒了心情。第二天本來想去釣個小龍蝦,改成了在家裡窩了一天。
被陸辛宇告白沈承瑾一點也不高興,他感到膈應。
他不是膈應那陸辛宇,他是膈應自己。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排斥被人喜歡。
他是喜歡樓下那些孩子,也享受他們喜歡他,但都不是那種喜歡。
他接受不了別人對他帶著情愛的歡喜,他覺得不自在,甚至覺得有點噁心,就像胸口裡堵著什麼,無法放下,不得釋懷。
他不敢去想過去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不敢去想他到底做過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他最初的記憶,是他從病床上醒來,忘記了所有,只帶著一身毒癮。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戒了毒,後期也控制得很好。
他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會染上毒癮,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會跳崖。
他只從宋知崢的嘴裡得知那一夜的跳崖是他們的計劃,他被人囚禁,不得不採取這樣的下策。
但是他跳下來的時候距離產生了偏差,撞到了頭,掉進了海裡,幸運的是他們立刻找到了他把他撈了上來。
不幸的是他在醫院裡昏迷了幾天,醒來之後什麼都不再記得。
他也不知道當初囚禁他的是誰,但他自己一定不是無辜的。
他什麼都不想知道。
如此才能活得開心。
陸辛宇發了不少消息過來,沈承瑾一條都沒看。對方還是個孩子,不該跟他這樣的爛人攪在一起。
知道沈承瑾活著,是在距離沈承瑾跳崖的兩年之後。那一天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何望的腦袋裡產生了眩暈的感覺,當他確定了沈承瑾沒死的那一刻,他聽到自己已經死了兩年的心重新跳動的聲音。
何望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了那兩年。
當沈承瑾離開之後,日出日落,春夏秋冬,對何望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當他回憶起來的時候,他想起的那個人也總是灰濛蒙的。
沈承瑾被他折磨,沈承瑾痛苦地哀嚎,沈承瑾求他放他走,和沈承瑾決絕地在他眼前跳進無盡的深淵。
他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再也不知道如何開心,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得知了一件更加悲痛欲絕、恨不能殺了自己的事情。
那一天他剛剛回到國內,一名不速之客突然找上了他。
馬俊成。
何望從沒將馬俊成放在眼裡過,這個寄人籬下一無所事的窩囊廢,哪怕一開始的時候他就看出來對方對沈承瑾是什麼感情,對他來說馬俊成從來不是什麼威脅。
但那天,這名他從頭到尾就瞧不起的青年卻準確地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今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樂意聽,也絕不會想得到的事。」馬俊成的車就停在何望的住宅大門外,他靠在路邊,神色冷漠地發出一道絕不友善的笑。
何望打開車門走下車,他們隔著並不遠的距離,各自站在自己的車門外,他深深地鎖起眉頭盯著馬俊成。他以為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他卻沒想到有一天馬俊成會主動找上門來。
那時候距離沈承瑾跳崖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年。
「你要說什麼?」何望面色陰沉地問。
馬俊成緩緩勾起唇角,目光寒冷充滿了諷刺,說道:「何望,你肯定以為當初自己搞垮沈氏,搶走華宇是因為你自己厲害吧?」
何望的聲音一沉,心裡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沈承瑾是個不務正業、爛泥扶不上牆的敗家子,以為他一心沉迷情慾聲色放縱,以為他被你迷得團團轉最後連家族產業都敗給了你,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其實他都是知情的,他輸給你都是他安排好的,除了你害死了他媽!」
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劈中何望的大腦,他不敢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一刻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模糊,他聽到自己吼道:「你以為你說的我會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都已經死了,你信與不信和我也沒關係。」馬俊成說,「我就只是來告訴你真相而已,你可以選擇不信。」
「誰告訴你的?!」
馬俊成拉開車門,看了何望最後一眼說道:「誰告訴我的又有什麼要緊。你從來就不了解他,又有什麼資格肖想他肯與你廝守終身?」
說完馬俊成收回視線,惡意地笑了一聲便坐回車裡,旋即駕著車離開了何望這裡。
何望眼前一黑,往後重重退了兩步,被他手下趕來扶穩。
他極度想殺了自己。
他以為他策劃了一場完美的復仇,但是,發生過的真相,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擊垮他的記憶。
沈承瑾真的看破了他的計劃,真的配合他演出了一場刻骨銘心的復仇大戲?沈承瑾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陪他演到最後直至他母親死亡?
而他自己,都對他做了什麼。
他以為他淫蕩無知,可笑愚蠢,但真正看得清清楚楚徹徹底底的人,並不是他自己而是對方。
他穿著一件淫蕩的偽裝,披上紈絝的外衣,在那裡等著,等他前來收取復仇的果實。
呵。呵呵。
可笑。可笑!真正愚蠢到家的那個人至始至終都是他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