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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此後十餘日,趙判官事事仰仗司徒靖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面色反倒紅潤了些許。

  人極有精神的時候,竟能在將軍攙扶之下,在院中走一個來回。

  這一日,趙判官心血來潮,想到府外也走上一走。

  司徒靖明隨手把黑羽鷹喚來,在城中盤旋了一圈,將周圍無甚人煙的去處查探清楚了,這才答應下來,皺著眉,一層層為趙殺穿好棉衣夾襖,繫上領口縫了一圈軟毛的披風,遣幾名忠僕用一頂小小軟轎,將趙殺一路扛到將軍府西角門前。

  趙判官下轎時,西角門鐵門洞開,司徒靖明已經負手站在門外。

  趙殺強提了一口氣,搖晃著跨過門檻,站在司徒將軍身邊一看,發現街上門庭冷落,行人稀疏。

  司徒靖明低聲道:「有什麼好逛的?」

  趙判官伸手去牽他的手,拽了兩回,司徒將軍才沉著臉,同他一路走到街市上。

  迎面冷風吹過,趙殺隔著重重棉衫,依舊凍得打了個哆嗦,弓身苦咳起來。

  司徒靖明站在一旁,替他掖緊了披風,猶豫了許久,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趙判官咳了半晌,人總算緩過氣來,臉上不知為何有些泛紅,看了司徒將軍幾眼,而後歪歪斜斜地往前走去。

  司徒靖明在袖中摸著一物,取出半寸,又盡數塞回,踟躕許久,趙殺就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回來,頗有興致地打聽起來:「將軍,怎麼啦?」

  司徒靖明猛一閉眼,彷彿做了什麼天大的決斷,將袖中之物攥在手心,用力取了出來。

  趙殺定睛一看,只能看見司徒靖明指縫間的白色軟毛。

  趙判官使出渾身力氣,一點點掰開司徒靖明的手指,才知道是一對通體雪白的毛絨暖耳,還未回過神,司徒將軍已經胡亂撐開暖耳,替趙殺一邊耳朵戴上一隻。

  趙殺還呆在原地,司徒靖明已經向前走去,口中催道:「不冷了就走。」

  趙判官低頭摸了摸暖耳的軟毛,忽然極想給司徒將軍也戴上一對,他紅著臉跟出十餘步,額上已滲出點點熱汗,忙道:「將軍,強身健體之事難以一蹴而就……」

  司徒靖明大步走了回來,斷然問道:「累了?」

  趙殺確實已經兩腿打晃,只得以實話相告:「當真累……累了。」

  司徒將軍回頭看了一眼將軍府角門,少說也有四五十餘步,於是冷聲道:「又要我背回去?怎麼這般麻煩。」

  說罷,人微微蹲踞,手向後一攬,就把趙殺穩穩背到背上,慢慢往回走去。

  趙判官一時像染了風寒,雙頰燙如火燒,剛想把披風抖開,也替司徒將軍遮一遮風寒,身後突然追上來一名抱著繈褓的窮苦婦人,畏畏縮縮打量了一陣兩人服飾,下一瞬便使出全身力氣撲了過來,嘴裡哭求道:「老爺!兩位老爺行行好吧!」

  趙判官眼看著她要拽上司徒靖明胳膊,忙伸手擋了一擋,那婦人仍不死心,倉促抓住了趙判官攔人的那隻手,身上數道黑氣竄出,形如疫鬼。

  等司徒靖明以腰刀刀柄撞開那婦人,趙殺手上仍留下一道烏青。

  趙判官自己拿手抹了兩把,烏青指印仍在。

  以食指蘸了血,在指印上連畫了四五遍平安符,烏青仍在。

  只怪他一時起意,怪他病弱體虛,怪他神通盡失。

  那婦人還在含淚忍痛,苦苦求道:「官老爺,賞點救命錢吧……」

  趙判官嘴唇蒼白,半天才道:「將軍,放我下來吧,我怕是也染了疫病了。」

  那疫病來勢洶洶,趙殺求了幾次,就耳鳴眼花,未聽見司徒靖明說一句話,未看清他臉上一分神色。

  他昏厥之前,只來得及在腕上畫了幾道淺顯符咒,把疫氣困在體內,以免再過了其他人。

  等他再一次醒來,人又到了榻上,門窗緊閉,留著滿室藥材苦味。

  他嘴裡已經被司徒靖明灌了不少藥湯,手腕纏著絲線,連到室外,由許多垂垂老矣名醫會診。

  趙判官看見司徒將軍仍坐在床沿,忙撐起一口氣,一寸寸抬高了手,細細打量自己畫在身上的符咒,見黑氣在筋脈中來回衝撞,始終不曾洩出一絲,這才如釋重負,把手一垂,癱軟在榻上。

  他喘了許久,想起之前的事來,強笑道:「都怪趙某糊塗,硬要出門。好在那婦人也是沖著我來的,將軍無事就好。」

  說完,又好生憐憫了一番婦人之貧苦,稚子之無辜。

  司徒靖明忽然問他:「沖著你來的?」

  有一刹那,趙殺幾乎以為司徒靖明負人行路時,仍知道自己拿手擋了一擋。

  可若是自己未擋,以司徒將軍之神力,哪裡閃躲不開?

  只怪自己熱血沖頭出了府,熱血沖頭想護著他,萬萬不能叫司徒將軍為此郁憤勞神。

  趙判官這樣一想,當即一口咬定:「真是沖我來的。」

  司徒靖明聽了這話,微微低下頭去,趙判官極想知道他是信是疑,可惜雙目昏花,只能看見隱隱綽綽的一個人影,於是又強撐著笑意,提起別的瑣事:「多謝將軍,請了這麼多大夫來看,想必轉眼就能治好了。」

  可司徒靖明不肯說話。

  等大夫們交頭接耳討論了一番,配出新的湯藥,把熱氣騰騰地藥碗送到門口,司徒靖明親自端了過來,吹涼了喂趙殺喝下,發現趙殺苦得皺緊了眉,還尋了一塊酥糖喂他。

  趙判官偷偷看了一眼疫氣繚繞之處,那黑氣並不見消散,愁得手腳發涼,臉上依舊堆出笑來,直道:「多謝將軍費心,這下好多了。」

  但他這樣費盡心力地哄人,司徒將軍卻氣得拂袖起身,立在窗邊,久久不語,過了許久,才道:「你給許青涵寫封信吧,他問診療疾,確有獨到之處。」

  趙殺呆了一呆,司徒靖明就冷笑起來:「這也要我替你寫?」

  趙判官想到司徒靖明平日對自己的諸多照顧,豈敢再麻煩他一回,訕訕道:「我自己寫就成。」

  司徒靖明果真拿來筆墨紙硯,在被褥上墊好一方毛氈,把紙在氈上鋪平,替他濡濕筆尖,蘸了墨汁,遞到他手中,便在旁邊抱臂而看。

  趙殺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開始落筆。開卷頗費筆墨,盛讚了一番許大夫的高潔品性;中途遮遮掩掩說了一番自己偶感瘟疫,諸事不便;收尾才提到治病一事,盼他撥冗前來。

  當寫到「諸事費神,伏乞俯允,趙殺頓首」,字跡已潦草淩亂,難以辨識,多虧司徒靖明好心上前,把雜物撥開,信紙小心收起,扶趙殺重新躺平。

  趙判官累得臉色蒼白如紙,啞聲擠出一句:「多謝將軍……」

  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是看不清司徒靖明臉上神色,只聽見那人難辨喜怒地說了一句:「等他趕來,少則隔日,多則幾日,你先安心養病就是。」

  趙殺連連答應,然而幾日過去,許青涵卻沒有半點消息。

  趙判官眼看著手上黑氣更盛,蔓延至腿,亦是心急如火,喝下半碗吊命的參湯後,又求司徒靖明拿來紙筆,重新抖著手寫了一封信,言辭愈發懇切,用句愈發謙卑。

  但許青涵仍沒有來。

  趙判官雖然極想重磨新墨,再展尺素,然而人染病多日,形銷骨立,每日昏睡不醒的時候漸多,暗自傷神的時候漸少。

  偶有清醒之時,也只來得及嗅見滿室藥香,看見司徒將軍坐在榻邊的模糊人影,在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哆哆嗦嗦地畫幾道新符,縱然想喚那人坐近一些,拽住他一方衣角道謝,也是喉頭腥甜,難以出聲。

  有一日趙判官再次醒來,恰好聽見司徒靖明在窗下與人爭執。也不知司徒靖明是如何指摘的,那小童哭得極委屈,抽抽噎噎地道:「將軍,我當真把信送到了,是許大夫不信……」

  趙殺聽得心中一顫,而後兩人聲音驟低,趙判官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聽見司徒靖明道:「備好紙墨,我親自來寫。」

  趙判官心中忽然怕得厲害,想說些什麼話,但喉中僅能發出嘶啞之音。

  他拼命撐坐起身,想弄出什麼動靜,叫司徒靖明進屋。

  可他如今境況,即使發現床頭咫尺就擺著一張小案,上面還有盛藥的瓷碗,也只能拼命側過身去,將手一點點挪到榻邊。

  等趙殺滿頭大汗,伸長了手,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去夠案上瓷碗,還未碰到,人就身形不穩,摔倒在地,一時間周身劇痛,手腳受脫臼骨裂之苦,半天掙不起來。

  直至司徒靖明大步走進屋中,趙判官仍強睜著眼睛,嘴唇乾裂,從中擠出含糊不清的囈語,似乎想叮囑他什麼話。

  司徒靖明蹲下身,輕輕看他傷勢,俐落接好脫臼之處,將人抱回榻上,又走到門外,遣小童重新去請陸續辭去的幾位大夫,忙完一切,見趙殺仍醒著,這才低聲安撫道:「會好起來的。」

  趙殺慌得搖頭,只是這一丁點動作,也叫他冷汗潺潺,苦不堪言。

  司徒將軍靜靜看了他一陣,突然問:「你不希望我寫信?」

  司徒靖明眼中慢慢冷了下來,似乎與趙殺相識已久,不過隻言片語,便能知他稟性,探他心神。

  那人輕聲問道:「你怕自己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叫他來看,不過是白白惹人傷心一場?」

  趙殺未想到他如此善解人意,眼中透出一點希冀之色。

  司徒靖明那雙鳳眸冰涼如水,微微冷笑道:「也是,你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麼相干?」

  說罷,正要起身,趙判官總算拿尚能動彈的食指,勾住他衣衫一角。司徒靖明身形一僵,半晌,才道:「放開。」

  趙判官适才朦朦朧朧地一望,只覺司徒將軍生起氣來,眉梢微揚,嘴角微勾,容貌比尋常時候還要好看三分,被他一訓,情不自禁地便把曲起的那根手指伸直,老老實實地放司徒靖明離去。

  待幾位老大夫蒙上面帕進門,為他正骨敷藥的時候,趙殺還念念不舍地強睜著眼睛,想著那人平日裡不肯聲張的溫柔。

  旁人但凡待他有一分好,趙殺總忍不住想還諸十分。

  可從前身強力健,能當馬前卒,能為刀下鬼,如今只剩百無一用的一介殘軀,又該如何相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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