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蒙面書生知遇勁敵,呼地立起身來,把古琴往下一夾,對身後琴童沉喝道:“隨我來。”人隨聲起,循著琴音疾奔而去。
杜君平見蒙面書生已走,也踉蹌舉步前行。他內腑受傷甚重,極須找一處地方療治傷勢,原以為玩玲姊妹尚在等候,行至柏樹下叫了兩聲,竟沒有回答,再行至破廟一看,裡面亦人影全無。扶著廟門沉忖了片刻,覺得只有回到丐幫較為妥當,那裡有雲夢道長,必可為他療治內傷。
當他踉蹌行出門外之際,只見任長鯨匆匆向他行來,一見他的臉色,急問道:“杜兄,你受傷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任長鯨忙用手攙扶道:“杜兄傷的不輕,小弟的下處就在前面,我扶你先到那裡歇歇吧!”
杜君平輕輕用手推開道:“不用了,此地離城不遠,小弟還能掙紮著回去。”
任長鯨搖頭道:“那怎麼成,此去遍地俱是天地盟的爪牙,萬一遇上,極是不妥。”
杜君平舉步踉蹌前行道:“任兄請便,不用管我了。”
任長鯨目中掠過一個異樣的形色,急行兩步將他拉住道:“杜兄內傷沉重,就算要回城,也該先行察看一番,把傷勢穩住再走不遲。”
杜君平乃是極其惇厚之人,見他滿面關切之容,不願拂他好意,果真將腳步立住道:“小弟還不會察看這傷勢,我相信還不致於要了命。”
任長鯨則別具用心,忙道:“此事絕不可大意,杜兄快進破廟察看,小弟為你護法。”硬拉著杜君平,行進了破廟之內。
杜君平強自支撐著行至神座前,盤膝坐於拜台之上,緩緩試著將真氣提聚,哪知一口氣已然渙散,連續試探了幾次,均無法提聚,心知內傷極重,不覺頹然一聲長嘆。
任長鯨仗劍立在廟門,目光雖向外察看,暗中卻全神注意著裡面的動靜。
聽他這聲長嘆甚是淒涼懊喪,不覺心裡一動,急道:“杜兄的傷勢莫非很重?”
杜君平點點頭,他乃極重友情之人,唯恐說出真情,加深對方的焦灼,是以隱忍不言。任長鯨倒提寶劍,行至拜台前,舉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
杜君平真氣無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導引,自可使真氣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極耗真元之事,他素來就不喜輕易受人恩惠,當下搖頭苦笑道:“怎敢勞動任兄,不用了。”
任長鯨知他傷勢極重,臉上頓現殺機,暗忖道:我若此刻將他一掌擊斃,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覺。
於是暗暗將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勢以待。
杜君平見他不言不語,面色大異尋常,以為他因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不悅,復又和聲道:“任兄剛才動手耗損真元甚多,兄弟這點傷勢,怎好再拖累你,謝啦。”他話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靜。
任長鯨秉性陰險機詐,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見他言語平和,不似重傷垂危之態,不覺心裡一動,忖道:“倘若我這一擊不中,豈不是打草驚蛇,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說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氣,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損。”
杜君平輕嘆一聲道:“兄弟內傷極重,必須回城尋找雲夢道長療治,任兄縱不惜耗損真元,只怕也難令我傷勢復元。”
任長鯨暗叫一聲慚愧道:“這小子命中注定死在此廟,也可說天意如此。”
於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氣,就算不行,兄弟也得盡盡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明知無濟於事,那又何苦呢!”
只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嬌嫩的聲音道:“玲姊,咱們進廟去歇歇吧,說不定平哥哥會尋來這裡。”
任長鯨聽出那是阮玲姊妹的聲音,重又把舉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傷勢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背你去吧。”
此時阮玲姊妹已行進廟來,王珍目光銳利,一眼便發現了杜君平,歡呼道:“平哥,你果真在這裡啊!”
她原是扶著阮玲行走,手一鬆,飛奔了過來。
阮玲受有極重內傷,王珍猝然鬆手,驟失倚仗,踉蹌幾乎摔倒。
任長鯨城府深沉,看在眼裡暗哼一聲道:“又是一個重傷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搶行說道:“平哥,看樣子你受傷了,不重吧,玲姊也受傷了呢!”
阮玲素饒機智,暗中留神,覺出任長鯨神色有異,當下強提精神道:“我的傷勢倒不重,不用替我擔心。”
王珍接道:“還說不重,剛才在門口還吐血呢!”
阮玲氣的肚內直罵死丫頭,嘴角卻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帶有百花仙露,這會也該到了。”
王珍天真無邪,臉無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機,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問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內,你幾時見著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托丐幫傳來的信,今晚準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語了。任長鯨看在眼內,心中嘿嘿冷笑道:賤人,你在大爺面前使詐,那可是江邊賣水,魯班門前弄斧。”
杜君平望瞭望天色道:“咱們趨著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負重傷,比杜君平尤為嚴重,雖是三五里,也哪裡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來,等她來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頓了頓又轉臉對任長鯨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顧足夠了。”
任長鯨哈哈笑道:“姑娘身負重傷,哪裡還能照顧旁人,不若兄弟與令師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懷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勞動任公子的大駕,我看不用了。”
任長鯨變色道:“姑娘如此說那是懷疑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