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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總不肯離婚》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番外

  自打入了深冬, 天空常是悶重的大片鉛灰。

  江景白背靠軟墊,目光投出窗戶,心頭被外面的雲層死死壓住,同時清楚感覺到,身旁男人的眼睛正牢牢鎖住自己。

  一件事情重復的時間久了,人的確容易產生厭乏心理。

  江景白喉結一滾,做足了坦言的心理準備。

  他剛要出聲, 南鉞伸手點在他的膝蓋, 提醒道:「腿別彎得這麼厲害,對膝關節軟骨不好。」

  江景白坐在健身房的腿舉器上,湧到嘴邊的話頓時被噎住,一臉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南鉞盡數看進眼裡, 嘴角顯出一點笑,收手時順勢在他膝上輕拍鼓勵:「只剩兩組闊腿舉,再堅持一下。」

  江景白聞言, 掀高了眼皮去看對方。

  滿滿的心不甘情不願。

  南鉞強壓下笑意,假裝沒看懂他眼神傳達的信息,神情平靜地同他對視。

  江景白任由踏板下壓到最低高度, 兩條長腿憋屈地曲縮在狹窄空間里, 委婉道:「……今天你多加了配重片。」

  這話的意思是, 既然配重增加了,那適當少做兩組也不算偷懶, 不如今天暫且到此為止,剩下的改日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南鉞光是看他做到一半開始磨嘰就能讀透江景白的小心思,被暗示得更想笑了。

  他領對方鍛鍊不是一兩天,起初只半誘半哄的帶人玩些還算有意思的戶外小項目,本意是想慢慢調理江景白的弱體質,也沒指望他能正兒八經的練點什麼。

  不過後來有一晚兩人興致都好,胡鬧過了頭,江景白心力交猝得哭都沒法哭,南鉞卻依舊龍精虎猛,照顧人時還能順嘴逗他幾句。

  同為男人,事後狀態上的懸殊天差地別,被逗弄的次數一多,江景白越琢磨越不服氣,緩過勁兒來便要跟南鉞一起健身,決心以後一雪前恥。

  南鉞自然求之不得,隔天就給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景白打小怕運動怕慣了,各種力量項目羅列出來,對他來說委實是場酷刑,最開始還能靠一雪前恥咬牙挺住,等慢慢悟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句話,再想走人,認真盡責的南教練已經不打算放過他了。

  「最後兩組,」南鉞被那雙眼睛瞧得沈默幾秒,狠了狠心,沒做退步,「做完回家。」

  江景白腿彎紋絲不動,不甘心道:「我是真的有點不適應現在的……」

  話沒說完,南鉞走近彎身,掐住他下巴左右輕晃:「上周你是怎麼跟我說的?」

  上周。

  江景白順著提示找回相應的記憶,半小句話原封不動咽了回去。

  就像小學生沒寫完作業保證下次不會再犯一樣,江景白上周偷懶被南鉞發現的時候,也沒少作口頭保證。

  南鉞見他記起來,撤手笑問:「堅持做完,還是繼續耍賴?」

  耍賴???

  江景白下意識要反駁,張開嘴又感覺自己剛才想做的事情似乎真有點耍無賴的成分,他老老實實閉上嘴,認命地開始調整呼吸,將踏板緩慢推了上去。

  相較於原本的身形而言,江景白被南鉞養得結實了許多,儘管肌肉剛有薄薄的一層,但形狀十足的勻稱漂亮,腿部肌肉線條在動作間明顯流暢,散髮出並不強勢的強烈引誘力,很是惹人注目。

  南鉞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目光寸寸移走,逐漸攀到江景白臉上。

  那雙桃花眼在運動後格外透亮,眉頭因為發力稍稍壓低,是看起來特別有骨氣的表情。

  可惜這骨氣沒能堅持滿三分鐘。

  江景白又一次踩推踏板,腿根內側肌塊快速短暫的顫了兩顫,那股微不足道的震幅頃刻便讓那點兒骨氣蕩然無存。

  南鉞看得一清二楚,瞬間發出幾聲低笑。

  江景白繃住表情,直接扭頭過去,小小翻了對方一眼。

  他抖腿不是力氣不夠的緣故,完全是因為南鉞剛才一直拿眼睛對他掃來掃去,視線跟粘了膠水似的,貼到他身上就不挪開了,讓人有種難為情的不自在。

  南鉞很給面子止住笑,再回想江景白佯作惱怒的神態,嘴角又勾上去:「一組。」

  「我知道還有一組。」江景白氣哼哼地挑眉。

  南鉞滿心愉悅:「我是說,只做一組就可以了。」

  江景白愣了下,將信將疑地看向南鉞,得到肯定的回應後眼神頓時變了:「……不好吧,我上周還保證以後絕對不偷工減料了。」

  嘴上這麼說著,雙腳卻將踏板頂在了適合停住的高度。

  南鉞被江景白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逗得不行,無奈笑著搖搖頭,上前拉好固定器械舉架的把手,主動幫江景白分擔一部分賣乖的壓力。

  他用眼神示意江景白下來:「我想了想,家裡的事還是得聽你的,畢竟馬上過年了,不能讓你在這種時候‘恨’上我,不吉利。」

  江景白「噗嗤」笑出聲,習慣成自然的握住南鉞遞來的手,同他一起走去浴間洗澡。

  兩人今天來的這間健身房設在中明集團旗下某企業的頂樓,年關當前,南鉞比往日忙了許多,今天來這裡也是工作需要。

  江景白比他早些得閒,便沒等南鉞去店裡接他,直接過來陪對方處理事務。

  結果他萬萬沒有想到,南鉞忙成這個樣子都不忘督促他鍛鍊身體,也是失策。

  走過健身房最後一扇落地窗,江景白不經意往外瞥了一眼。

  樓下是一條還算繁華的商業街,低樓層的店鋪大多換上了金紅相間的裝飾品,以圖喜慶。

  雖然距離春節還有一小段時間,但是年味兒已經處處可見了。

  有幾年了?江景白暗想,他似乎很久沒像現在這樣,期待春節快些趕到了。

  簡單想象了一下今年除夕會有的情形,江景白不由想將南鉞的手握得更緊,他力道還沒使出來,那只乾燥寬大的手掌已經搶先一步,更嚴實、更用力地包裹住他的手背。

  江景白收回視線,眼底全是明晃晃的笑。

  看來想快點過年的人,不止有他一個。

  *

  兩人洗完澡離開公司,南鉞開車,江景白坐在副駕駛,捧著熱乎乎的奶茶連喝幾口。

  南鉞領他健身是為了提高身體素質,不怕他飲食高熱量,甚至還提醒江景白,儲物箱里有一盒注心曲奇。

  江景白取出來,拆開包裝,照常先往南鉞嘴裡塞上一塊,這才自己吃了起來。

  後天就是小年,老黃曆上記著好幾個宜嫁娶的好日子,他們回家必經路上的一家酒店門前便竪了兩列帶有「囍」字的百合花籃。

  江景白嚼著東西打量兩眼,眼神里完全沒有羨慕嚮往的成分。

  剛立秋那會兒,南鉞就有為他補辦婚禮的打算,江景白好說歹說一通軟磨才讓南鉞不大樂意地擱下這個念頭。

  男人平日里為了多多陪他,工作起來當真是一小時當三小時用,江景白已經夠心疼的了,如果兩人真補了婚禮,南鉞肯定凡事親力親為,以南家的交際網,光是名單篩選就能要去人半條命。

  這累的可是自家先生,江景白可捨不得。

  當一個人切實感受到另一半對自己毫無保留的珍視,儀式感這種東西真的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再說得矯情點,他們婚後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儀式感,兩個大男人真不差這點小儀式了。

  不過南媽倒像自己有了婚禮遺憾似的,接連好幾天都在嘆氣,最後不甘心地拉上南爸,辦了一場偏向私人的慈善酒會,慈善做了多少不重要,主要是想借機會好好炫耀自己的新兒子。

  可憐江景白毫不知情被南媽忽悠過去,一臉懵地被夫婦倆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等出差趕回的南鉞到場,他已然成了當晚的C位。

  想到這裡,江景白忍不住笑了兩聲。

  前方路口跳了紅燈,南鉞換好擋,涼涼看向他:「怎麼?想到明天要丟下我一個人出門,開心到憋不住笑了?」

  「嗯?」江景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跟南鉞對望了好一會兒才反駁說,「哪有,你這話說的怎麼跟留守老人似的。」

  江景白的老家在本市一個臨近縣級市的村子里,那裡有農歷臘月二十四小年的上午去祭拜逝世親人的習俗,江景白在老家過年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逢小年還是會為了生母回去一趟。

  南鉞抬手給他理了理毛衣的衣領,數不清是第幾次跟他商量:「等我半天,好不好?我明天晚上陪你一起過去。」

  集團例行的年終部署會議就在明天,南鉞不得不出席,實在趕不上江景白的計劃。

  「我才不呢,等你忙完再走,到了鄉下都好晚了,大半夜的,肯定冷得要命。」江景白明明是心疼南鉞年底太累,卻故意先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說完才寬慰對方道,「老一輩的風俗而已,不用太在意,年後清明再去也是一樣的。我後天下午就回來,晚上咱們一塊去爸媽家裡吃飯。」

  這裡的「爸媽」自然是指南鉞的父母了。

  南鉞勸不動他,只能跟孩子正處叛逆期的大家長一樣重嘆一口氣。

  「你開完會記得早點回家休息,盡快把精神狀態調整過來,」江景白衝他眨眨眼,「之前你答應我過年幾天陪我好好玩的,到時候可不能拿累了困了敷衍我啊。」

  南鉞聞言笑了,手指夾住他鼻尖擰了擰:「小沒良心的,誰敢隨便敷衍你?」

  江景白一把拍開他的手,咬著吸管也笑起來。

  *

  南鉞最近一直在忙,江景白本打算跟他素上兩天,結果睡前一記晚安吻擦槍走火,轉眼又葷上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過了九點,南鉞去了公司,只剩江景白一個人迷迷糊糊地陷在大床里。

  他打了個哈欠,翻身摸過手機,看清南鉞給他發的消息,困兮兮地哈出了聲。

  別看南鉞長相冷淡,其實背地裡粘人得緊,屬於即便找不著話題,也要事無巨細跟江景白報備行程的類型。

  以往南鉞在他醒前出門,不僅會留言提醒他吃早飯,到了公司要和他說,看報表了要和他說,準備開會了還要和他說。

  而今天,南鉞只告訴他早飯是什麼,在哪裡,其他的一概沒提。

  倘若換了別人,這時候八成會產生心理落差,可江景白對南鉞太熟悉了,知道男人是因為自己不等他的事鬧了小情緒,只覺得好笑。

  他笑完點開鍵盤,不假思索地打下一行字發過去:[謝謝老公,今天也好愛你喲。]

  江景白不常說這麼膩的話,但只要說了,哄起南鉞一哄一個准。

  果不其然,南鉞沒多久回復道:[嗯,我也愛你。]

  江景白憋笑,挑了個撲過去抱抱撒嬌的表情。

  南鉞熟練接了一個回抱的表情,接著又發來一張辦公桌的照片,亮著的電腦和堆疊的文件,甚至還拍進了一點正在彙報工作的助理小姐的身影。

  [辛苦你啦,]江景白換了個姿勢,[忙歸忙,午飯要按時吃噢。]

  他今天是沒辦法和南鉞一起吃飯了。

  南鉞正在輸入了片刻:[等我三小時,我盡早下班。]

  把「半天」換成「三小時」,這是要在工作時間繼續壓榨自己了。

  江景白:[不等,不聽,我要起床洗漱了。]

  南鉞再次被拒,回他一個背過身子生悶氣的小熊動圖,神情委屈巴巴的,是從江景白那偷去的那張。

  江景白笑了笑,又哄了男人兩句,不多打擾他工作,很快結束了交談。

  他嚴重懷疑南鉞昨晚就是生著小脾氣對他蓄意報復,儘管只做了一次,但那股勁兒頂得他胃都要穿了。

  這要是換成半年前的江景白,估計連床都不想起,而他現在除了腰有點軟,倒也沒覺得哪裡不舒服。

  江景白放下手機,又闔眼貪了會兒睡,這才懶洋洋地從床上下來。

  他只在老家待短短一個晚上,要帶的東西很少,南鉞事先幫他全部收整在一個小尺寸的行李箱里。

  一共五小時的路程,江景白習慣在中午十二點左右出發,下了車正是剛要天黑的時候,吃過晚飯可以直接睡覺,不用跟家裡有太多接觸。

  春運期間難免堵車,自駕跟客車都不如火車節省時間,江景白照舊先乘火車到小縣城,再搭城鄉公交往鄉下去。

  雖說是鄉下,近年來卻建設得很不錯,除了交通不大便利,環境堪比縣城郊區,家裡的老房子離村口不遠,江景白在村口橋頭下車,頂著薄薄的夜色慢慢向前走。

  這是一條非常寬敞筆直的水泥路,兩側種有很高的楊樹,枝幹光禿禿的,有點荒涼蕭瑟的味道,不過每隔五米就立起一架的充氣拱門將這幅圖景點綴得沒那麼冷清了。

  拱門是大紅色的,頂上帶有龍鳳呈祥的裝飾,正中間還貼著金色大字:恭賀新郎江永傑,新娘XXX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江永傑正是江景白同父異母的那個弟弟。

  民間認為,諸神在小年都上了天,往後六天百無禁忌,做什麼都很吉利,江永傑的婚期就是明天小年。

  江景白不傻,定在小年結婚絕對是家裡故意的,他們清楚江景白不會參加婚禮,但他一定會在小年回家祭拜自己的親生母親,不管他是報以什麼目的回來的,只要能在鄉里鄉親、親朋好友跟前露上一面,面子上就不會太過難堪。

  江景白之所以執意不讓南鉞跟來,就是江永傑明天結婚的原因。

  辦了喜事,本村的鄰里鄉親和別處的親朋好友自然齊聚一堂,農村人大多愛嚼舌根,誰家閨女怎麼了,誰家兒子乾嘛了,屁大的事都能添油加醋侃上大半天。

  江景白以前就受過議論,他不想讓南鉞也成為流水席上的飯間談資,江景白不在乎自己被編排成什麼樣子,但是南鉞不行,就算那些風言風語這輩子可能都傳不進兩人耳朵里,南鉞也絕對不行。

  江景白在第一道拱門下站住,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五點二十分,南鉞估計還在工作,他沒撥電話,打算只發條報平安的消息。

  字句才拼寫一半,南鉞的電話先打來了。

  江景白一笑,很快接起,邊走邊說:「我剛下車,正要給你發消息呢,你那邊忙完了嗎?」

  「嗯,差不多。」南鉞的聲音里穿插著一段刻意放輕的鍵盤聲,「怎麼這麼晚才到?堵車了?」

  江景白答:「路上沒怎麼堵,只是打不到出租,城鄉公交也晚點了。」

  小縣城的出租和公交沒大城市正規,過年期間出租車大都不願往鄉下跑,回程接不到其他乘客不說,路上耽誤的那點時間足夠在縣城多賺好些單了,得不償失。而城鄉公交也為了多多拉客,故意壓點跑慢。

  但凡春節前後坐車方便一點,江景白晚上也不會去老家暫住,實在是沒車可打,各地風俗不同,這裡的祭拜應在早上八九點鐘,如果在縣城酒店歇下,次日很大可能會趕不上時間。

  「那你還不讓畢方送你?」南鉞差點被氣笑了。

  畢方是南鉞的專職司機,和江景白也是老熟人了。

  「這麼遠的地方,讓他跟來做什麼?」江景白道。

  畢方太太上個月懷了二胎,孕吐正厲害,畢方接送江景白時喜歡和他聊天,常常談到准媽媽的辛苦,江景白知道他心疼老婆,不想給他多添加班時間。

  「你就別擔心啦,真拿我當小孩子看啊,以前我都是這樣坐車過來的,沒有接送的必要。」江景白被風吹得眯了眯眼,「你先處理工作吧,睡前我再打給你。」

  南鉞:「視頻。」

  「好,」江景白笑,「睡前我們視頻。」

  掛了電話,江景白開始加快腳步。

  明天一早就得迎親,家裡早做好了萬全準備,門口壘了灶,搭了流水席的大棚,入眼便是一片刺眼的紅「囍」。

  江景白到時,江永傑在給過來幫忙的師傅們遞煙,他煙還沒遞完,抬眼便見一位身形頎長的青年緩步走來,清爽漂亮得同周圍很是格格不入。

  江永傑一怔,隨即面上一喜,顧不上什麼禮節不禮節的,急急把煙盒塞給領頭,忙抬腿迎上去,到了江景白麵前又局促起來,小心翼翼地喚道:「哥,你回來了。」

  江景白沒說話,只淡淡對他笑了一下。

  江永傑心知自己這位哥哥和家裡掰成這樣,跟自己小時候做過的那堆混蛋事脫不了關係,江景白只要回來,他就鞍前馬後的盡力彌補,從來不敢認為對方態度不好,今天也是寸步不離地和江景白一起進了大門。

  院子里,江民生和崔霞正興致勃勃地與鄰居談論將要過門的兒媳婦。

  江永傑揚聲:「爸,媽,哥回來了!」

  於是站在那裡的幾個人同時扭頭,目光齊刷刷落到江景白身上。

  「回來啦,」許久不見的兒子回家,江民生眼底的喜悅沒有造假,「路上怎麼樣?沒堵車吧?」

  江景白沈默一瞬,簡短答:「還好。」

  崔霞本還有點尷尬,見江景白應話暗舒一口氣,咧嘴熱絡道:「坐了這麼久的車,就算不堵車也怪累的,別急著收拾行李了,咱們先吃飯吧,我特意燉了鴿子湯,可香了。」

  當著鄰居的面,她怕江景白不搭理她,說著便鑽去廚房,自顧自地準備開飯。

  江景白也確實沒理她,拎起箱子直接上了二樓。

  家裡這棟二層小樓是他高中時蓋的,仍是典型的農村戶型,樓梯是水泥的,設在戶外,一樓是主要活動區域。江景白初中起住校,常年不回家,因此他的臥室單獨在二樓。

  他如今長大了,繼母崔霞不敢像小時候那樣怠慢他,房間提前打掃得乾乾淨淨,被褥也是全新的。

  江景白在床前打開箱子,衣物和日常用品被南鉞分類收整,找起東西非常容易。

  他拿出充氣器,剛給手機充上電,下一秒房門被人從外面叩響。

  江景白充耳不聞,又開了空調。

  敲門的人猶豫了一下,只能在門外說:「下樓吃飯吧,天冷,等會兒菜就涼了。」

  是江民生。

  江景白調到合適的溫度:「吃過了。」

  他雖然每年小年都回來,但從來不跟他們一起吃飯,每次都在車站附近的餐館解決。

  江民生清楚這點,不做勉強,他握了握門把,最終還是沒敢擰開,隔門道:「你那位,那位……」

  他思想老派,還沒徹底習慣同性婚姻,說不出「你老公」三個字,索性略過了:「他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

  「忙。」江景白言簡意賅。

  「……那你們,過得怎麼樣?」

  「挺好。」

  父子間聊不下去,江民生只好連道兩聲「那就好」,他正想離開,江景白就在這時將門拉開。

  江民生心頭一跳,停下轉身的動作,他本以為江景白要和自己多說什麼,沒想到對方直接遞給他一張銀行卡。

  工商的,是老卡了,表面稍有一點磨損的痕跡。

  江民生認得這張卡,這下換成右眼皮直跳了:「你給我卡幹什麼?」

  這張卡是江景白上大學時江民生給他辦的,每個月的生活費,每年要繳的學費,都會準時打進這張卡里,無論江景白願不願意動用這筆錢。

  「加上去年六月份你打進的八萬塊錢,剛好二十萬整。」江景白語調平緩,眼神更是平靜。

  江民生聽懂他的意思,嘴邊的肉動了動:「給你就給你了,我不要。」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裡了,拿著吧。」江景白道。

  江民生開始心慌:「你以後不來給你媽上墳了?」他不信。

  「我只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裡,跟我媽沒關係。」江景白不管他接不接,用力硬塞進他口袋。

  不想多看江民生的反應,江景白利落關上房門,坐回床邊,被空調的暖風吹了滿臉。

  他不禁開始回想,自己是和江民生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江景白很小就知道崔霞只是自己的繼母,這種事不用家裡人告訴他,住在附近的人都在說,久而久之他就聽到了。

  或許是怕落旁人口舌,崔霞起初對江景白很好,這種刻意的好甚至超過她對親兒子的疼愛,直到江永傑會說會跑,一切假象開始土崩瓦解。

  江景白曾經相信人性本惡的說法,小孩子的嫉妒心比成年人還要恐怖,壞起來也比成年人更加不計後果,他到現在還記得江永傑嚎啕大哭著撒謊,說江景白怎樣怎樣揍他,又是怎樣怎樣欺負他,也記得江民生接著甩來的那一巴掌。

  江永傑得了甜頭,後面越發變本加厲,江景白反倒被扣上了小小年紀心思陰狠的帽子。

  江景白那時候只以為江永傑是罪魁禍首,再懂事些才明白,其實所有人都見不得他好。

  崔霞不如江景白生母賢慧貌美,生的兒子也樣樣都差江景白一大截,她心裡早有不滿,但迫於道德和輿論壓力,還是要把江景白視如己出,而江永傑鬧出的事情恰好給了她一個合理的宣洩口,就算明知是假的,那也是場夢寐以求的「及時雨」。

  這樣一場對小孩子而言堪稱災難的驟雨,被江景白視為唯一仰仗的江民生卻沒有幫他擋住。

  江民生不是一位很壞的父親,但在江景白眼裡,也絕對配不上一個「好」字,他知道自己過早再婚對不起前妻,對不起大兒子,可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讓他不願正視自己的愧疚。與其說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倒不如說他始終在選擇逃避,他更希望看到江景白身上也有惡劣的成份,這樣才能變相的從別人那裡找到藉口,才能突顯自己的理直氣壯。

  將很久以前就想通的事情重理一遍,江景白十指交扣,右手的指甲狠狠掐了掐左手的手背。

  他對江民生談不上恨,但也實在沒辦法昧心騙自己可以原諒他。

  江景白越想胸口越悶,像是有層隔膜密不透風的蒙在他喉頭作梗,他正想站起身,找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插上充電器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賣力振動起來。

  江景白看過去,是南鉞彈來的視頻邀請。

  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呼出去,趴到床上接受邀請,手機屏幕很快映出男人硬朗深邃的面孔。

  明明接視頻前已經把情緒消化妥當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南鉞的臉,江景白莫名又覺得委屈起來。

  南鉞透過屏幕,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看著我?」

  他怎麼看他了?

  江景白斂了斂眼神,下巴抵住枕頭:「想你了算不算出事?」

  南鉞不戳破,微微一笑:「算,這可是件頭等大事。」

  「你忙到現在才回家?」江景白注意到他正坐在車的後座,「吃飯了沒有?是不是累壞了,睡前好好泡個澡吧,回家就別加班看文件了。」

  「吃了,不是很累,泡澡我會記得,年前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你放心。」南鉞一一回應,偏偏不答江景白提的第一個問題。

  江景白不覺有異,照常與他膩歪一通,掛了視頻才發現,南鉞之前給他發過好幾條消息,但是那會兒他出神太厲害,沒有注意到未讀提醒,難怪對方會提早給他發來視頻。

  和南鉞聊完,江景白的心情徹底舒暢起來,他明天需要早起,到了時間便乖乖鑽進被窩躺下,和南鉞互相道了晚安,閉眼沒多久就沈沈睡了過去。

  *

  第二天剛到五點,迎親的車隊正式出發。

  江景白被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吵醒,他強撐眼皮瞧了瞧時間,抓起被子蓋過頭頂,可惜繼續睡也睡不著,只能半夢本醒的閉目養神。

  挨到六點半,江景白掙扎著坐起來,慢吞吞地下床準備換衣服。

  墓地在村頭東邊的竹林附近,並不算遠,步行來去只要十幾分鐘。

  江景白繞去街上吃了煎餃,又去買了兩袋商家疊好的金元寶,他輕車熟路地找到生母的墓碑,蹲在地上用乾樹枝畫了個有缺口的圓,接著把元寶堆在中間,用打火機點燃起來。

  他不信鬼神,歷年都是沈默的燒元寶,沈默的待上片刻,最後沈默的離開。

  可今天江景白莫名產生一種說話的衝動,他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小聲道:「媽,我結婚了。」

  清晨的風又大又冷,把江景白的發梢吹得不住翻飛。

  元寶燃盡,江景白確定火星已經徹底熄滅後,搓搓手站直身,笑著留下一句:「等清明我帶他一塊過來」

  說完他邁開長腿,原路返回。

  江景白回去時,接到新娘的車隊也恰好快到了。

  車隊是清一色的黑奧迪,足足搞了十二輛,遠遠望去挺有排面,家門前那條小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大人小孩,連崔霞都按耐不住,站在大門邊和幾位中年婦女喜氣洋洋的侃上了。

  江景白在人堆里格外出挑,進門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看著他。

  站在崔霞旁邊的人立馬棄了先前的話題:「你家大兒子回來咋不跟你打聲招呼,都長這麼大了,還不待見你啊?」

  江景白還沒走遠,崔霞不敢亂講,她皺眉一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不是結婚了嗎?怎麼對象沒跟著回來?」其餘人接了話頭,「該不是婚後關係不好吧。」

  崔霞瞄了眼江景白的背影:「我哪曉得呀。」

  「估計是噢,男人跟男人結婚,也沒法有孩子,沒孩子的婚姻哪能穩固啊?說沒感情就沒感情了。」

  「是啊,現在同性戀合法了,國家都有法律保護,也沒人覺得同性戀不好,但是婚後要是相處不和諧,那日子可有的熬了。」

  崔霞不瞭解江景白的婚後情況,也知道對方比自己兒子優秀得沒影,混得肯定不差,但這並不耽誤她愛聽別人猜測江景白生活不如意,甚至還適時的煽風點火兩句,讓話題繼續進行下去,彷彿只要有人這麼說了,江景白就真不如她兒子過得好了。

  她們的交談被掩蓋在附近的嘈雜聲里,江景白沒有聽清,不過他上樓前清楚聽見外頭有位年輕人發出一聲驚呼:「臥槽!雙M立標,那車是限量邁巴赫啊!!」

  邁巴赫???

  江景白聞言頓住腳,他走進來時還聽路人說江永傑的車隊全是四個環的奧迪,怎麼會多出一輛邁巴赫?

  他有所預感,心道不會吧,趕忙折回門外,看向路的那端。

  江永傑的車隊剛過橋頭,車隊往前首先是輛路過的麵包車,其次就是一輛漆黑鋥亮的62S齊柏林。

  江景白即便再車盲,一輛車看過上百次也該把它記住了,這絕對是他們家車庫里的其中一輛。

  他心情頓時有些複雜,一半開心一半無奈,腦殼還隱約有點疼,那人嘴上答應他好好休息答應得爽快,實則已經背著他跟過來了。

  絕大多數人對豪車都沒有任何抵抗力,十二輛的奧迪車隊在這樣一個小地方已經足夠令人羨慕了,更別提一輛真正意義上的豪車。

  看熱鬧的人頃刻忘了後頭的車隊,注意力全被邁巴赫牢牢拴住。

  邁巴赫也是不負眾望,沒像最前面的麵包車那樣直接開遠,而是減速拐了彎,穩穩停在大門南側的空地上。

  剛剛還同旁人拿江景白婚後生活作話題的崔霞早就住了嘴,一愣一愣地看過去,根本記不起認識的人里有誰能跟這種車對上號。

  她還沒回過神,駕駛位走下一位精神飽滿的壯年男人,男人甫一下車,掉頭就去拉開後面的車門。

  看這架勢,這人僅僅只是個司機。

  附近的人又紛紛期待地望向後座,只有江景白神情不變地定在原地,一臉無可奈何。

  車門打開,南鉞神態自若地站了出來,深灰色的切斯特菲爾德大衣里是一套考究的正裝,那摸樣,簡直像是下鄉走T台的。

  江景白雙手插在兜里,脖子上還纏了條羊絨圍巾,和南鉞視線對接的下一秒忍不住教訓道:「你知道鄉下冬天有多冷嗎?穿這麼少感冒了怎麼辦?」

  四周的人看看南鉞,又看看江景白,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責怪搞得更錯愕了。

  南鉞旁若無人地走到他面前,解釋說:「克重900,不冷。」

  江景白抽手摸了摸了衣襟的質感和厚度,放心下來,這才顧得上問:「你跟來也不和我說一聲。」

  「和你說有什麼用?你肯定讓我掉頭回去。」南鉞抓住他手握了握,「手套呢?」

  「樓上呢。」

  「怎麼不戴?」

  「不方便,我插兜里也是一樣的。」

  「事情都做完了嗎?做完了我們回家。」

  「回家」這個詞用力敲在江景白心上,讓他不禁加深了笑意:「做完是做完了,但是我東西還沒收拾呢。」

  「不急,你去收拾,」南鉞沒提幫他一起收拾,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機,「我在外面等你,順便打個電話。」

  江景白點頭,小跑著往樓上去。

  兩人姿態親密,對話頻率極快,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眼下江景白走了,別人才找到說話的空檔。

  江民生聽說車隊快到時就走了出來,他原本在跟老朋友寒暄,見狀踟躕著上前問道:「你是景白的……」

  他這話道中了關鍵,周圍人竪起耳朵來聽。

  南鉞沒看他,也沒答話,只低頭點動手機屏幕,明明告訴江景白他要打個電話,卻半天都沒撥出一個號碼。

  「你問的這是什麼話?他戴著結婚戒指呢,跟景白是一款的,他是誰還需要問嗎?」崔霞費勁扯了扯嘴角,故作輕鬆地替江民生解圍。

  她算是搞清楚了,江景白的冷淡是有針對性的冷淡,但眼前這個男人,完全是蠻不講理的漠然,這種人能不接近就不接近,萬一惹到了,後果怕不是沒皮沒臉那麼簡單。

  余光里,江景白已經進了二樓的房間。

  南鉞收回手機,冷不丁地衝崔霞道:「聽說你們花了四萬塊錢打通關係,給江什麼傑在川立科技買了個轉正名額。」

  江民生和崔霞表情立馬僵住。

  某些人聽到這話,神情也跟著出現變動,有的唏噓,有的撇嘴,有的幸災樂禍。

  他們偶爾也愛暗暗攀比自家的孩子,崔霞去年還炫耀江永傑有多厲害,能進大企業實習不說,還輕輕鬆松轉了正,感情是靠花錢走後門買的。

  崔霞瞬間漲紅了臉,她張了張嘴,到底沒敢說出反駁的話來。

  南鉞笑了下,眼睛沈沈地對準她:「我認為,他沒那個能力,你說呢?」

  他這笑得還不如不笑,崔霞這會兒心都涼透了。

  她完全不懷疑,有男人這句話在,想必江永傑的轉正是沒希望了,以她兒子的那點本事,能在縣城爭取一份體面穩當的小工作就算祖上蔭庇了。

  「我知道,你想讓你兒子去大城市發展,但是我接下來的這句話,你可一定要記牢了。」南鉞的語速不急不緩,語調也輕,字字卻壓得人心疼,「別再提他一個字,否則別說你兒子,就是你孫子的兒子,一輩子也別想從這地方走出去。」

  「他」指的是誰,根本無庸贅述。

  「至於我能不能做到,你可以試試。」

  話音落下,人聲驟降,只有外圍不明所以的群眾還在興奮的嘰嘰喳喳。

  不止是崔霞,但凡背地裡拿江景白打發過時間的人都不自覺咬緊了嘴,他們在這時候達成一種高度默契,男人這話不單單說給崔霞聽,同時也說給他們所有人聽。

  這撥人正被嚇得心臟撲稜撲稜直跳,眼前的高大男人突然神情一斂,展開一個極具反差的笑來,抬腿就往院落裡面走。

  江景白才把行李箱拎下樓梯,拉桿隨後就到了南鉞手裡。

  迎親車隊此時抵達門前,本該上前堵車討要煙糖的人卻遠沒有預料中的多,大部分人的心思明顯已經不在新郎新娘身上了。

  江景白和南鉞前後進了車,司機驅車繞過停在路旁的那排車隊,勻速駛遠。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江景白說是江永傑結婚的事。

  南鉞面不改色,回看過來:「什麼事?」

  江景白偏頭笑開。

  南鉞絕對是在裝傻,他要是真不知道,怎麼會特意把江景白送的保時捷換成自己的邁巴赫,這分明是想給江景白鎮場面,讓老家那群長舌婦知道他不是好欺負的。

  事實上南鉞不僅鎮住了場面,他連威脅都用上了,可惜江景白還不知情。

  「我只是來接你回家。」南鉞一派從容。

  江景白笑著問他:「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到的時候時間太晚,你也已經睡了,就沒告訴你,我在P縣住了一晚,今天早上才過來。」

  「那你豈不是沒怎麼休息?」江景白皺眉。

  「放心,我睡得很好。」南鉞捉過他的手,攤在自己掌心捏了捏。

  江景白由著他捏手,指尖全是男人的體溫。

  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徹底升起來後,陽光格外的好,沿路拱門的道道陰影投進車窗,上面的恭賀祝詞也掠過了好多遍。

  南鉞越看「江永傑」三個字越不順眼:「他這名字真難聽,適合活在80年代。」說完又扣著江景白的手繼續道,「還是你的名字好,有意境。」

  江景白憋不住笑了:「哪有什麼意境,我名字是我媽路過河邊的時候隨口取的。」

  南鉞還是頭回聽江景白提起他名字的由來,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我是從我們小學主任那裡聽說的,」江景白解釋,「我媽以前就是那所小學的老師,她懷我那會兒也是冬天,有一天早上下了小雪,碰巧那晚河面結冰,她路過時就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了學校,就興衝衝地和辦公室的同事說,她要給孩子取名叫景白。」

  「新雪初霽,夜寒未銷,還不夠有意境?」南鉞用指腹碰了碰他的鼻尖,「‘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果然不假。」

  冰面堆層小雪都能換成這麼有文化的說法。

  江景白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佩服,南鉞十分受用,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

  「說起小學,我想到冬天校門口常賣的冰糖葫蘆了。」江景白目露懷念,「那時候糖葫蘆都是插在稻草靶子上的,紅紅的一大圈,特別好看。」

  對於那個年代的小孩子來說,冬季糖葫蘆的那圈紅稱得上是白芒天地間最誘人的顏色了。

  「以前還有一種糖葫蘆,是用一整個蘋果來做的,又大又重,被糖稀裹得特別紅,舉在手裡很有成就感,可惜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江景白剛一說完,便有一輛焊著糖葫蘆玻璃櫃的三輪車從車窗外一掠而過。

  南鉞和江景白對看了一眼,前者毅然開口:「停車。」

  畢司機不愧是有資歷的老司機,迅速靠邊,說停就停。

  「我只是回憶一下,沒有想吃!」江景白來不及抓住南鉞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追著對方下了車,最後真挑了兩串紅通通的糖葫蘆買下來。

  串著糖葫蘆的竹籤底部是一端細細的尖兒,南鉞沒把糖葫蘆直接給他,而是拿在手裡,先將那兩個小尖兒細心折了去。

  江景白與南鉞並肩而行,總覺得這兩串糖葫蘆的紅,遠比他記憶里的顏色更要鮮活熱烈。

  假如他這一生當真像名字那樣,是新雪初霽,夜寒未銷的一片皚皚,那麼此時走在他身旁的這個男人,一定是那處景象間,唯一無法割捨掉的色彩。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番外拖到現在,過年家裡出了點事情,當時只寫了兩千多字,怕後面斷斷續續把番外補齊,大家看著太吊胃口,所以這篇全部寫完才放上來。

  評論除了慣例閉眼抽50個小紅包,再抽5個20r,辛苦等番外的仙女啦,鞠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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