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貓十四對搭檔揮揮毛爪子打招呼，完全沒有注意到從兩隻貓旁邊經過的貓鬼差們紛紛躲到兩米外再繞開。

　　白色的長尾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地板，發出啪啪的響聲，看著自信滿滿的搭檔，白貓終於忍無可忍地亮出自己鋒利的爪子，“喵”一聲兇猛地撲過去。

　　“沒長眼睛的蠢傢伙，不看清楚，三等任務居然敢獨個兒去做！！”

　　“我什麼時候接的三等任務！？”黑貓炸起全身毛，翻身躲過白貓的攻擊。

　　“鬼差司”的大堂裏，一黑一白的兩隻貓打成一團，受到波及的貓無數，被撞到的木桌一陣劇烈搖晃，一個檔夾掉下來，裏面夾著一疊批註“完成”的任務單。

　　檔夾從中間攤開，露出上面的任務內容，正好是貓十四剛完成的任務。

　　單子角落簽著歪歪扭扭寫著“拾肆”和一個貓爪印，在左上角用加粗筆寫著一個“三”，只是當時掛在任務板上，被擋去一橫，貓十四就看成二等任務。

　　“鬼差司”兩位管理人的徒弟打架，最終結果是兩敗俱傷。

　　貓十四將弄亂的毛擼整齊，長長的尾巴愉悅地搖了搖，跳到桌上，看著冷著臉整理檔的白衣鬼差。

　　“雪小九，我要變成家養貓啦。”想起香噴噴的慕子瑜，貓十四就覺得整只貓都軟了。

　　黎雪澤看著黑貓高興的樣子，輕揚長眉：“哦，那個人真沒眼光。”

　　地府裏的鬼差都可以變成貓，但他們跟真正貓不同的，他們都是有獨立能力的，所以大多鬼差寧願當個遊蕩在街頭的流浪野貓，也不願意當凡人豢養的寵物。

　　當然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數。

　　“你這是吃不到的魚，嫌魚腥。”

　　“你怎麼突然想讓人養著？”黎雪澤不懂。

　　能在陰司做鬼差的鬼，能力資質都不差，只要認真為地府辦事，積攢功德，等到功德完滿時，就可修成鬼仙，脫離輪回之苦，就算對修煉沒興趣，一身功德進入輪回，投胎成人也能大富大貴。

　　他是陰女鬼十月懷胎所生的鬼子，資質得天獨厚，所以才會被白無常謝必安收為弟子。

　　貓十四只是徘徊在奈何橋，執念極深的遊魂，天資卻比身為鬼子的他更好，閻王大人說過，貓十四是現在“鬼差司”裏最有希望修成鬼仙的鬼差，因為他太乾淨。

　　黑貓在桌上打了個滾，眯著眼睛道：“因為他很好吃。”

　　黎雪澤：……他覺得自己跟這只貓有很深的代溝。

　　黑貓完全沒有注意到黎雪澤微微抽動的嘴角，道：“那個人已經戴上我的陰牌，以後就是我的人咯。”

　　慕子瑜命格特殊，就算黎雪澤是自己的搭檔，他也不能隨意明說，他並不是不相信黎雪澤的鬼品，只是秘密就該越少鬼知道越好。

　　“哦。”黎雪澤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紙，上面是貓十四的調任申請。

　　“你就不好奇一下嗎？”湊過去用毛腦袋蹭蹭黎雪澤白皙的手背。

　　“對人沒興趣，不好奇。”看完申請書的內容後，放在一疊檔的最上面，拍開亂蹭的毛腦袋，黎雪澤抱起文件往外走。

　　黑貓被拍得差點從桌子上掉下來，看著黎雪澤離去的冷漠背影，甩了甩尾巴。

　　黑貓又打了個滾，四腳八叉地攤平在桌上，心裏想著過幾天神婆子陽壽歸盡，雪小九是他的搭檔，要跟他一起去給神婆子當引路鬼差，到時候他就讓雪小九看一眼他的魚大膽。

　　謝家的事後第三天的早上，張婆子難得主動讓慕子瑜為自己做一頓很豐盛早餐。

　　“乖孫，來。”張婆子對慕子瑜招招手。

　　“祖母？”

　　慕子瑜走到她的身邊，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今天的祖母與平時不太一樣。

　　張婆子拿出一塊系著黑色玉線的黑色貓木牌，取了一滴慕子瑜的中指血點在貓眼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慕子瑜居然感覺到那貓木牌的眼睛一閃而過。

　　“乖孫，這是祖母向貓大仙為你求來的護身符，要隨身帶著，不可解下來。”說著就將木牌給慕子瑜戴上，道：“要好好侍奉貓大仙，他會護著你。”

　　張婆子的反常，讓慕子瑜覺得整顆心都揪緊，握住張婆子的手，將額頭貼上那佈滿皺紋的手背上，閉上眼睛，壓下翻湧而出的淚意。

　　“我會戴著護身符，絕不解下來……”

　　慕子瑜的性格看著淡然有禮，其實很偏執，從小都是說到做到，得到孫子的保證後，張婆子露出釋懷的笑容。

　　“祖母累了，想回房間休息。”

　　慕子瑜收斂好情緒，扶著張婆子，柔聲道：“我送祖母回房間休息。”

　　“好。”

　　慕子瑜坐在老龍眼樹下，手裏拿著的書，一整個早上都沒有翻頁，沈華做好午飯出來找慕子瑜，就看到他在發呆。

　　“老闆，午飯煮好了。”

　　慕子瑜回神輕輕點頭，將手裏的書合上。

　　“我去叫祖母。”

　　跟平時一樣來到房門前，敲了敲門，慕子瑜輕聲喚道：“祖母，午飯做好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傳來老人的回應，慕子瑜輕輕垂下眼瞼，片刻後才推開虛掩的房門走進去。

　　古舊的架子床上躺著一個身穿黑色壽衣，雙手交疊在胸前，臉容安寧祥和如熟睡的老人。

　　他的祖母，真的走了。

　　張婆子為自己的離世早已做好準備，當天下午棺材鋪的老闆就親自送來一副棺木，並將張婆子留下的葬禮囑託告訴慕子瑜。

　　停靈三天，葬禮從簡。

　　子瑜和沈華坐在正廳裏，為張婆子守靈。

　　叮鈴！

　　若隱若現的鈴聲在黑夜裏回蕩，引起慕子瑜的注意，側耳細聽，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以為是自己聽錯時，又是一聲鈴響。

　　好像更清晰了。

　　慕子瑜站起來，看著虛掩著門的屋外。

　　正昏昏欲睡的沈華被慕子瑜突然站起來嚇得一個激靈，小小聲問：“老闆，你怎麼了？”

　　又細聽一會，慕子瑜凝眉，問道：“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搖鈴聲？”

　　“啊……？鈴，什麼鈴聲？”

　　老闆，大晚上在守靈，你可不要嚇人啊！！沈華被慕子瑜的話嚇得瞌睡蟲都跑光了，嘴唇發顫：“沒……沒有什麼鈴聲啊。”

　　又過了一會，沒有再聽到鈴聲，慕子瑜道：“抱歉，嚇到你了，可能是我聽錯了。”

　　沈華嘴唇抖了抖，在心裏道：肯定是聽錯了。

　　“老闆，你要是累了，就去睡會兒吧，這兒我守著。”雖然他有點害怕。

　　正當慕子瑜要開口拒絕，“叮鈴”聲再一次響起，不是聽錯。

　　虛掩的門，被一陣冷風吹開，白色的霧氣捲入屋裏，慕子瑜只覺得眼前一花，就感覺到有個熟悉的半透明虛影從他眼前飄過，隨著白色的霧氣，向著門外走去……

　　“祖母！”慕子瑜喚道，抬步跟著那若隱若現的半透明虛影。

　　正當他要跨過門檻，就有一個人擋在他的面前，那個人看不清楚臉容，臉上好像蒙著一層霧氣，只隱約能看到他輕挑的嘴角，和線條流暢的下巴，他身上穿著黑色衣服，說：“回去吧，不要讓你的祖母走得不安心。”

　　這人的聲音清澈好聽，讓慕子瑜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你……”是誰？

　　慕子瑜正要開口詢問，就見那人抬手抵在他胸口前，輕輕一推，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往後飄起來，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隱約之間，他好像看到那人轉身時，耳垂上掛著的小銀鈴閃過幽幽白光……

　　慕子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著牆壁，睡著了。

　　沈華坐在他的旁邊，屋子裏很安靜，沒有鈴聲、沒有白色霧氣、沒有祖母的虛影，也沒有穿著黑衣服的人，轉頭看向窗外，天還沒亮。

　　做夢？

　　之後的守靈夜，慕子瑜再也沒有做過什麼奇怪的夢，第三天，張婆子出殯。

　　葬禮後，慕子瑜在家裏留到滿一月後，鎖上家門離開老家。

　　清明已過去半個月，離開豐村老家後，慕子瑜沒有回明城，讓沈華送他去晉城。

　　慕子瑜在香燭店買了一大堆紙錢和香燭，再去花店裏買了一束白色百合花，來到晉城的江山墓園。

　　走到一個打理得十分乾淨的墓前，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慕子瑜眼裏泛起輕淺的笑。

　　“抱歉，今年的清明我來晚了。”將提在手裏的香燭紙錢，元寶銀錠放到一旁，再將花束放在墓臺上，慕子瑜蹲下來，輕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上是一個容貌雋麗的少年，他眉眼微彎，露出暖陽般的笑容，墓碑上刻著墓主的名字：季澄之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