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自從張婆子說出“快要走”這句話後，慕子瑜的心裏就翻騰著焦躁和不安，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避免祖母憂心，他只好收斂起所有情緒。

　　鄉村的生活節奏不像大都市那麼急促，慕子瑜有心事，睡眠又淺，天剛露出魚肚白他就起床了。

　　慕子瑜換了一身運動裝，繞著村子慢跑兩圈後，天色已經亮起來，回到家洗了個澡，他就走進進廚房做早餐。

　　“老闆……”沈華剛睡醒，從客房走出來就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兒，勾得他饑腸轆轆。

　　他以為是張婆子在做早餐，就麻溜兒地走進來，當看到廚房裏擼起袖子，手持長勺攪拌著鍋裏“咕嚕咕嚕”的米粥的男人，不由地吃了一驚，道“早上好……”

　　真是完全想不到啊，他家老闆居然會下廚……

　　“早。”慕子瑜對他輕輕點頭，繼續攪拌鍋裏的米粥，防止粘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喊叫聲，好像是在叫張婆子。

　　“老闆，我出去看看。”沈華轉身快步走出去，道：“是誰大早上在亂喊……咦，怎麼是你們！？”

　　小院外，就見謝家的一群人滿身狼狽地扒著木門，看到沈華出來，有人還忍不住哭出來。

　　“哎哎哎，你們不要嚎啊，我們家的老奶奶還沒起……”

　　沒有人注意到，一直黑貓俐落地翻滾圍牆……

　　沒過多久，沈華就匆匆走回來，道：“老闆，是昨天那謝家的人，他們來找張奶奶……”說著，聲音突然低下來，道：“昨晚上謝家鬧鬼了，一家人都給嚇壞了，請去作法的道士都被鬼打成重傷……說要過來請張奶奶救命……”

　　慕子瑜推了推臉上的眼鏡，表情淡淡，端起醃好的碎肉末倒入粥裏，緩緩攪拌著，道：“讓他們安靜一點，奶奶還沒起床……”

　　貓鼻子微微鬆動著，嗅了嗅。

　　好香呵。

　　從屋簷上冒出一顆黑色的貓腦袋，豎起的尖尖毛耳朵上掛著銀色小鈴鐺，隨著晨風輕輕搖動，異色的貓眼閃閃發亮，黑貓動作輕巧地翻身躍上窗臺，再跳落在窗前的雕花妝臺上。

　　雕花妝台前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鏡子裏映照著老人滿是皺紋的臉。

　　身為一個有真材實料的的真神婆，老人只需一眼看出黑貓是什麼，對著黑貓頷首行禮。

　　“聽附近的貓友講，你是這裏最厲害的神婆。”黑貓甩甩長尾巴，慢悠悠地在桌上坐下來，道：“我需要你的幫助，作為酬勞，我會親自引領你入地府輪回，不用排隊哦。”

　　張婆子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拒絕。”

　　黑貓：“……”要不要這麼乾脆啊。

　　人死後，魂歸地府，並不是直接就能進入輪回投胎，得先排隊領一個號碼牌，再排隊等候判官審判，受判後還沒完，又得排隊喝孟婆湯，等到進入輪回時已經是幾千上萬年後了。

　　如今地府鬼滿未患，等待入輪回的鬼排隊都排到五百年後了。

　　所以，如果有陰差開後門就不同，這是超速插隊，黑貓開出這樣的條件，是下了非常大的血本兒。

　　只是黑貓沒想到這麼優厚的條件，這個命不久矣的神婆子居然會毫不猶豫拒絕。

　　尾巴在桌上輕敲，黑貓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是地府的鬼差，雖然比鬼要厲害很多，可他也是鬼。

　　那個女鬼屍身有異，而且明顯是針對鬼，所以他得需要一個懂術法的人幫忙，將女鬼從屍身裏拖出來。

　　正午是個極好的時辰，陽氣最盛，能鎮壓女鬼的力量，鬼差也是鬼，正午的陽氣對他也有影響，在白天他不能變成人形……

　　張婆子雖然老了點，而且死期將近，但薑還是老的辣。

　　“那……你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違背陰間律法，不太過分……”黑貓站起來，在桌上來回踱步，尾巴在身後左右搖擺。

　　在地府裏，鬼差的官職雖然不算高，但他現在的執行地府特級任務，在特殊情況下，是有特權的，只要不太過……

　　張婆子的視線隨著走來走去的黑貓移動，突然，靈機一動，渾濁的眼睛微微閃亮了一下。

　　“呵呵，老婆子還真有個事……”

　　黑貓的步子一頓，異色的雙瞳與張婆子相對視，好一會才停下搖擺的尾巴，坐下來。

　　這是有得談了。

　　“說吧。”

　　不怕她提要求，就怕她沒要求，而且他也是有選擇接不接受的權利。

　　“對陰差大人算不得壞事……”

　　“嗯？”黑貓的尾巴在桌上拍了拍。

　　張婆子沉吟片刻，道：“老婆子家裏有個獨孫苗苗，是陰煞入命，七月十四鬼節子時生於醫院停屍房的母屍之腹……”

　　黑貓異色的雙瞳因驚訝而瞪得溜圓：“男子之身，陰氣過盛，命格純陰，大補……”

　　這樣特別的命格，無論男女，對鬼怪而言都是大補之物，女的可以用來采陰，男的可比唐僧肉，吃上一口都得上天啊！！

　　張婆子繼續道：“每月十五，月滿子時，鬼差大人只需為我孫兒排解陰氣，保他今生平安順遂……”

　　她知道這樣的要求，只要這個鬼差不傻，就絕對不會拒絕。

　　她的大孫子對鬼怪而言就是大補，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跟慕子瑜待在一起，鬼差的修為也會慢慢提升。

　　她敢將孫子的秘密告訴這鬼差，是因為鬼差言行舉止都受地府律法約束，所以黑貓不可能將孫子的特殊暴露。

　　“成交。”尾巴豎起來，尾端輕輕一卷，黑貓舔舔嘴，然後抬起毛爪子。

　　他這是為了任務奉獻出巨大的犧牲啊……黑貓在心裏感歎，完全沒有一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自覺。

　　張婆子也抬起手，一人一貓擊掌立誓，從窗外照進一束柔和的金色光芒，落在一人一貓身上，化為星星點點消散，這是得到天道的作證。

　　“祖母，起床了嗎？”

　　慕子瑜剛走到房門前，就隱約聽到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輕輕敲門。

　　門外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黑貓的耳朵動了動，俐落地從桌上跳上窗臺。

　　“午時，我會來找你。”說完，從窗臺跳下去。

　　“起了。”張婆子起身去開門，看到站在房門口的大孫子，心花朵朵開，嗯，真不愧是她的大孫子，真是越看越俊。

　　慕子瑜見張婆子心情好，眼裏染上幾分笑意，體貼地伸手扶住老人往外走，道：“早餐我煮了肉末雞蛋粥，撒了細蔥花。”

　　小時候在家裏祖母每天早上都會給他煮一鍋糯糯的軟粥，再撒一把小蔥。

　　對他而言，這是家的味道。

　　“好。”張婆子露出慈愛微笑。

　　慕子瑜扶著祖母時，視線掃過有些昏暗的房間，裏面空無一人：“祖母，你剛剛跟誰在說話？”

　　他走到近房門前的時候，好像聽到祖母在跟人說話的聲音。

　　張婆子看到孫子眼裏露出的疑問，笑道：“貓大仙。”

　　“貓……？”還是大仙？是什麼東西？對祖母的神神叨叨，慕子瑜早就習慣，心裏的疑問也瞬間散去。

　　用過早餐後，謝家的人又過來鬧了。

　　“張婆，求你……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們家了！！”謝家的老大滿身狼狽，臉上都是疲倦，一點都沒有昨天的衣著光鮮和氣勢淩人。

　　“張婆，救命啊……真是太恐怖了……”

　　“鬼，有鬼……太可怕了，嗚嗚……”有人崩潰大哭。

　　“張婆婆，你只要幫我們將那鬼趕走……多少錢都沒問題！”

　　“對對，我們謝家有錢，你開個價……”

　　真是太可怕了，他們昨晚逃出家門後，就在屋外過夜，天亮就跑來這裏找張神婆。

　　吃了孫子做的早餐，張婆子心情非常不錯，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屋簷下坐在搖椅上看書的慕子瑜，道：“我大孫子也很有錢。”

　　錢什麼的，她從來沒缺過。

　　謝家人：……

　　同一個村，誰不知道張神婆家的孫子了不起，繼承他父親在明都經營的店子後，生意越做越大，哪是有錢那麼簡單。

　　傳言慕子瑜在明都有一條街的產業，就算一百個謝家也比不上啊，誰能想到在這山旮旯的偏僻小鄉村裏，還藏著只上天的金鳳凰。

　　“張婆……”

　　“我之前說過什麼？那女屍怨氣深重，結不得陰親，不然招致禍端，你們偏不聽。”張婆子的臉色陰沉下來。

　　“我們都知道錯了，張婆婆，看在同村的份兒上，求你吧！！”

　　謝家人都快要跪下了，此刻他們真是悔得腸子都在發青。

　　誰知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