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時之輪

　　時間不是樂高積木，能被拆走一塊再拼一塊新的回來，再強的神明也無法憑空造得出時空碎片；

　　實際上，應該說時空是像華容道一樣滑來滑去，滑錯了就形成所謂的時空扭曲——但最終能回到某個位置上的，還是只有唯一的那個正確答案。

　　作為一個時空場論的研究者，墨菲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法改變自己記憶裏確定的事實，否則自己最好的結果就是徹底瘋掉，最壞的結果應該就是墮落成星界裏的污穢生物。

　　他在窗臺上趴著，等啊等的，就等到小以諾又爬牆回來了。

　　小以諾身上很狼狽，不過防護魔法都還在，肯定是女巫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宇宙第一太子爺，沒人敢對他動手的。

　　墨菲飄在他旁邊，幽幽地說：“給人家做打手爽不爽？”

　　小以諾關上窗子，沒有回答墨菲的問題，而是坐下咳了兩聲，臉色卻有點蒼白。

　　畢竟高等精靈的幼年期長得驚人，他還遠遠沒有到達可以真正作戰的年紀。魔力消耗過度讓他的精神變得很虛弱，大腦中針紮一樣的疼痛提醒著他自己的莽撞和勉強。

　　墨菲不做聲了，他以前不知道以諾的情況這麼糟糕。

　　畢竟那時候他還很小，而且他根本沒有老師，全靠偷看女巫的法術書來死記硬背，除此之外對魔法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以諾也從沒有在小墨菲面前表現出來過虛弱。

　　他艱難地自己回到了房間，然後臉色蒼白地躺了一會兒，對自己的魔寵說：“墨菲遭遇了意外，我幫了一點小忙。不是什麼大事，你不需要稟報，讓我獨自休息一會兒即可。”

　　墨菲說：“那個小朋友人呢？”

　　“女巫的靈魂逃走了，墨菲擔心牽連到我，怎麼也不肯跟我一起走。”小以諾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太逞強了，我只能把護身符給他，約定了下一次還在花園裏見面。至少黑玫瑰城堡中有法術結界，女巫應該不敢在這裏造次。”

　　棉花糖波動了一下，又說：“你可真傻。人家那是把你利用完了，趕緊把你支走，然後他好在現場毀屍滅跡。”

　　小以諾道：“你怎麼總是用惡意揣測他？”

　　墨菲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總是被他騙啊！”

　　“……我願意相信他。”小以諾說著，因為疲憊和疼痛而眯了下眼睛，纖長的睫毛半掩著純金色的瞳仁，他的表情還是很祥和，“你沒有見過他對我笑的樣子……他很可愛。”

　　然後，他就昏睡過去了。

　　墨菲：“………………”

　　所以，小墨菲天天在想“他好漂亮”，小以諾天天在想“他很可愛”是嗎？？

　　總結一下這兩個小朋友：

　　沒！治！了！

　　時間的流逝不疾不徐，一分一秒地走著。

　　兩個小朋友下一次見面之後，小墨菲說他要遠走高飛了。

　　“女巫都能預言到自己的死期，母親一定會有所準備。”小墨菲說，“我不能留在這裏了，很可能會連累到你的。我會隱瞞身份向南邊走，離開這片永夜之土，找到一個合適的法師，跟著他做一個小小的學徒。也許將來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一個足夠強大的法師，到時候我就能離開這片位面，說不定還能見到你。”

　　但是，小以諾欲言又止，沒有說什麼。

　　小墨菲看出來他的複雜，就笑了一下，取出一個木盒子。

　　那個盒子一看就是他自己做的，手工很粗糙，上頭也沒有鎖，只是用繩子捆了兩下，保證不會隨便打開。

　　“這裏面……是我的心。”小墨菲說。

　　他把盒子交到小以諾的手裏，湊過去在他耳邊說：“只要我的心沒有死，我就不會死。你拿著它，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小以諾金色的眸子微微睜大，震驚地說：“不，我……我不能保留它。”

　　小墨菲說：“我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了。以諾殿下，我把我的心交給你了，請你保護好它。”

　　小以諾的手微微握緊了，他將這個木盒子抱在胸前，許久後，說：“好，我答應你。”

　　“嗯嗯，我相信你。”小墨菲笑了一下，後退了兩步，“那我這就走了。祝您也一路順風。”

　　他是個很果決的人，轉身就向外走去。

　　突然，小以諾看著他的背影說：“如果你留下呢？我不怕你的連累，墨菲。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會有很好的法師教導你魔法之道，我會令人保護你，沒有人能夠在我的面前傷害到你。”

　　小墨菲的腳步停了一下。

　　“我是以諾，光輝之子，荊棘之源的主宰者，精靈母樹的傳承者——”小以諾深吸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我許諾給你我身邊的第一個位子。這是高等精靈的承諾，再過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不會改變。墨菲，留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護你。”

　　小墨菲沒有動，他心裏正在天人交戰。

　　小以諾又說：“明天的這個時間，我會在這裏等你。如果你回來見我，我的承諾就會當場生效。”

　　這確然是一個“應許”，因為小以諾特殊的身份和他莊重的儀式，自然世界的意志認可了這個承諾，將它變成了一個魔法效果。

　　於是，一紙契約淩空出現在兩個孩子中間。

　　只要雙方親筆簽下名字，它就能變成牢不可破的盟約。

　　小墨菲一言不發，很快地溜走了。

　　那個晚上，小墨菲輾轉了六個小時。

　　在他的人生當中，從沒有遇到過任何一個真正為他著想過的人。

　　他踟躕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因為以諾小殿下代表的是一個他完全不瞭解的世界。女巫的世界充滿陰險狡詐、痛苦與鮮血，但他熟悉這一切，而且早有周密的計畫，所以毫無畏懼；以諾的世界卻光明祥和，墨菲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定位是什麼，會遭遇怎樣的困難，又能使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克服。

　　總之，小墨菲絞盡腦汁，都無法想像高等精靈的世界，他只知道一些神話故事而已……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願意相信以諾。

　　於是，足足一夜的殫精竭慮過後，小墨菲最終還是出現在了那個花園裏。

　　從一開始在那裏相遇，他們也是認識了好幾個月了。

　　以諾的為人和品行，讓小墨菲感到很安心，他決定做出一次極為大膽的嘗試。

　　另一邊呢，當天小以諾帶著一個木盒子回到房間。

　　他也難得有些不安的樣子，對著木盒子釋放了層層保護性的法術，也不放心交給僕人來進行保管，於是先後又在自己的枕頭下面、梳粧檯裏面、半位面當中藏了藏。

　　棉花糖一樣的魔寵就看著他的行為，有點不忍目睹的說：“那個……那個木盒子……”

　　“？”小以諾迷惑地抬起頭。

　　“你沒想過看一下裏面有什麼嗎？”棉花糖弱弱地說，“說不定，裏面，其實是空的呢……”

　　小以諾卻是第一次有點生氣了，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棉球，你不該胡言亂語，隨便地詆毀別人。”

　　“……”棉花糖波動了一陣子，把自己縮成了很小的一坨，聲音顯得中氣不足，“你想啊，人家當時急於擺脫你跑掉，所以丟出來一個空盒子騙你一下，還能吸引你的注意力。用甜言蜜語哄人這種東西，他畢竟是無師自通的。等你發現盒子裏啥也沒有的時候，他早就跑出了十萬八千里了……”

　　小以諾說：“棉球，如果你再這樣說話，我會將你關押在虛空監獄裏作為懲罰。”

　　棉花糖終於閉嘴了。

　　小以諾最後決定把這個盒子放在自己的枕邊，他說：“明天見到墨菲的時候，再把這個親手還給他吧。這太重要了。”

　　棉花糖看著他，他意識到這裏面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問題。

　　因為小墨菲在那個花園裏等著、守著。

　　他站了四個小時，一動不動，但是以諾都沒有出現。

　　他於是想：啊，被人耍了。

　　他認為以諾一定是發現了自己的小伎倆，所以選擇用同樣的手段報復回來，讓自己空歡喜一場。

　　這種報復對於女巫的世界來說是多麼的司空見慣啊，而且相比起死鬥來說還真是相當仁慈了。

　　所以在這樣一個世界裏出生的小墨菲既沒有感到太多意外，也沒有感到多少傷心。

　　他只是確認了以諾不會再出現以後，就嘲諷了一下自己的愚蠢和自作多情，然後麻溜地一咕嚕鑽進了灌木叢裏，走了。

　　反正，墨菲一直是把這個事情當做一次教訓的，他學會了“不要把口頭的承諾當真”這一課。

　　實際上。

　　棉花糖跟著小以諾。

　　小以諾抱著一個珍貴的木盒子，匆忙走向約定之地。但是在他前往花園的途中，他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他看到弗蘭忒斯的女性形象，她正躺在荊棘從中，被黑暗所簇擁著。

　　那黑暗中洋溢著不同尋常的邪惡魔力，它們正在污染著精靈神王，而後者竟然顯得樂在其中。弗蘭忒斯的表情是充滿了墮落的快樂，還有一種醉生夢死的迷蒙。

　　她輕輕地吐舌：“好呀，以諾，我的兒子……你也學會了，在花園裏，約見一個喜歡的人……”

　　她睜開一雙嫵媚多情的眼眸，龐大的魔力刹那湧出，使其如同星空般浩瀚而冰冷。

　　就在那瞬間，整個位面的時間都因此而徹底停滯，唯有眼前邪惡的弗蘭忒斯步步走來，而她身後的黑暗正在張狂起舞。

　　精靈神王仰起頭，撫摸著黑暗裏不可見的某個身影。她漫不經心地笑道：“今夜，將荊棘之源所有生物處死，就說……他們觸怒了我親愛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