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聞煜風不喜歡動物， 尤其不喜歡這種好像一不小心用大了力道就能捏斷氣的小動物。

　　看著那隻奶貓纖細的頸子和爪子， 聞煜風只覺得自己以後的獨居生活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翳。

　　然而在女孩兒那種殷切的注目下， 除了點頭之外，他似乎也別無第二個選擇。

　　一見著聞煜風答應下來，秦晴的眼睛就亮了。

　　她按捺著興奮伸出手去拉那隻不大的鞋盒， 隨著拖動， 裡面的小奶貓的身體愈發因為害怕而輕抖了起來。

　　純白色的細軟的短毛都跟著微微地顫。

　　而那雙濕漉漉的黑眼睛，更是緊緊地盯著兩人。

　　聞煜風眼神一閃。

　　……這委屈的小目光，跟某些時候的女孩兒可真像。

　　還沒撿回去，就先看出物肖其主的徵兆來了麼。

　　聞煜風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了自己身前的女孩兒。

　　「喵……」

　　女孩兒卻沒在看他， 而是學著貓叫，聲音柔軟輕細地安撫著那隻受驚的小貓。

　　這聲音聽得聞煜風眼神一深。

　　他垂在旁側的手動了下，然後緊緊地攥住了。

　　這廂秦晴恰好轉了回來：「我們是不是應該帶它回去洗一洗？」

　　話音還未落，秦晴就察覺了身後男生有些異樣的神色。

　　她愣了下， 「聞煜風，你不舒服嗎？」

　　聞煜風眼神帶著幾分狼狽地轉向了一旁， 然後他輕咳了聲， 啞著嗓音開口：

　　「還是先帶去寵物醫院做做驅蟲和清潔吧，順便注射疫苗；之後再去選貓砂和它能喝的奶粉。」

　　秦晴聽得眼睛睜圓了：「還要這麼多準備麼……我都不知道。」

　　聞煜風沒說話，將手裡還亮著搜尋引擎介面的手機鎖屏。

　　——他一向不認為養貓養狗是什麼能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剛剛驗證了一下，果然。

　　只是下一秒，女孩兒就彎起眼睛對著他笑得明媚：「聞煜風，還好有你在。」

　　聞煜風：「……」

　　嗯，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叫人心情愉悅。

　　…………

　　給一隻撿來的小奶貓做驅蟲檢疫買日常用品等等，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

　　聞煜風和秦晴打車去了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先帶著小奶貓做了一次繁複的體檢。

　　所幸除了一些寄生蟲問題之外，並無影響健康的疾病隱患，秦晴這才鬆了口氣。

　　但之後的過程依舊把她折騰得不輕，而除此之外，小小一隻奶貓面對針管時那瑟縮不已的神情，就更是讓秦晴要煎熬得多了。

　　要不是理智尚在，外加聞煜風在旁邊攔著，秦晴並不懷疑自己會在聽見小奶貓挨針時哀哀的叫聲裡跑過去把貓帶走。

　　好不容易離開了寵物醫院，秦晴和聞煜風又帶著貓趕去了最近的購物商場。

　　「我進去買它相應的日用品，你和它在這兒等我吧。」

　　聞煜風不放心地囑咐秦晴。

　　——

　　看他的小姑娘那副一顆心都掛在貓身上的模樣，他很擔心會被連人帶貓一起拐走啊……

　　秦晴倒是沒察覺聞煜風這樣的想法，隻仰起臉來應了一聲，就抱著清潔後的小貓乖乖地等在商場門口了。

　　沒用多久，聞煜風就帶著大包小包出來了。

　　兩人正要接話，秦晴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同時就被手機螢幕右上角的時間給嚇了一跳。

　　「奶奶……」秦晴心虛地接起電話。

　　「甜甜啊，怎麼都這個點了，還不回家吃午飯呢？」

　　秦奶奶在電話裡擔心地問：「沒出什麼事情吧？」

　　「沒有……」秦晴搖頭，支吾了會兒才眼睛一亮，開口：「奶奶，聞煜風家裡的小貓生病了，我們正帶它檢查呢……」

　　秦晴一邊扯著謊，一邊心虛地用眼神去瞅旁邊站著的男生。

　　聽見她的藉口，聞煜風似笑非笑地掀了眼簾，眸色淡淡地回望著女孩兒。

　　秦晴連忙轉回視線。

　　「小煜家還養貓了？我怎麼一次都沒聽見過貓叫……那甜甜你大概什麼時間回家？我把飯菜再熱一下。」

　　「我們這邊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可能送貓回去之後就直接去學校了。奶奶你別等我吃飯了，我之後自己會解決的。」

　　「真沒問題？那下午上課別遲到，在外面也得注意安全，不許吃那種不乾不淨的路邊攤。」

　　「好啦，我知道了……」秦晴無奈地應著聲，「奶奶再見。」

　　……

　　掛斷電話之後，秦晴就心虛地轉向聞煜風。

　　「聞煜風，今天麻煩你了，我們把它送回去，然後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將買好的貓砂和貓糧提在手裡，再拿上專門用來裝貓的透氣包，聞煜風邁開長腿往前走。

　　「好，先回家吧。」

　　兩人一齊回到聞煜風家裡，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秦晴帶著小奶貓在朝陽的側臥安了「家」，然後便按照寵物醫院醫生的囑咐，把適量的奶粉給小奶貓衝好。再收拾好貓砂、安頓好小貓之後，秦晴就起身走向客廳。

　　「聞煜風，我們中午去哪兒吃——」

　　秦晴一邊問著話一邊走出了側臥，只不過在不經意瞥見廚房的身影時，她不禁怔了下。

　　女孩兒的腳步也跟著停住了。

　　此時廚房內，穿著一身淺灰色居家服的男生就站在料理台前，修長骨感的左手五指併攏按著案板上的蔬菜，右手握著的刀快速地起落。

　　並沒有太花哨的動作，但那厚薄均勻的蔬菜切片和刀身極快的起落，都足以展現站在那兒的那人熟練至極的刀功了。

　　須臾之後，一整根胡蘿蔔就已經被切成粗細均勻的絲，整整齊齊地碼在一旁。

　　聞煜風側刀，借著刀面將胡蘿蔔絲抬進了一旁透明的玻璃碗裡。

　　然後他手裡的刀停放到案板上，而他自己抬了視線，看向廚房門口。

　　原本站在客廳裡的女孩兒，此時已經驚訝地張著嘴巴走了進來。

　　「聞煜風你……你竟然會做飯嗎？」

　　「我不習慣吃來路不明的陌生食物，家裡又就只有自己。」

　　聞煜風將女孩兒驚訝的小表情看了幾秒，收進眼底刻進腦海之後，便滿意地低回視線。他從旁邊另一隻碗裡取出了洗好的蝦，繼續埋下頭做了些簡單的處理。

　　秦晴便看著那一隻隻基圍蝦被剪去了尖頭、尾巴和中間的細腿，然後一根根淡灰色的蝦線被輕鬆挑出。

　　幾乎本能的，秦晴就想起自己從前企圖為秦奶奶打下手，然後被挑蝦線這一個小步驟搞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的情況。

　　與自己對比明顯的，是聞煜風那嫺熟自然到令人讚歎的速度。

　　尤其是見男生那修長的指節擺弄帶著些剔透的蝦時，秦晴隻懷疑自己在看的是什麼工藝品的成型過程。

　　挑完蝦線之後，男生到料理台旁的水池邊衝洗了手，就重新回到台前。

　　「……我能幫得上忙嗎？」

　　秦晴實在是站不住了，滿懷羞愧地問道。

　　「能，」聞煜風說完這個字之後，才慢慢抬了視線，薄薄的唇掀起了個鬆懶的弧度，「你就站在那兒看著，對我應該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秦晴：「……」

　　過了兩秒，她不甘心地掙扎了一下：「嗯……其實我沒有你們以為得那麼笨手笨腳的……」

　　聽出女孩兒聲音裡的沮喪，正低下身去橫剖蝦體的聞煜風身形一頓，過了兩秒他才低笑了聲，抬眼。

　　「甜甜，你誤會了。」

　　秦晴不解地看他。

　　「我上次說你手太小，拿不住碗，應該離廚房遠一些，免得把碗碟打了……你記在心裡了？」

　　「……」

　　秦晴沒好意思說「嗯」，隻沉默地看著聞煜風。

　　聞煜風又笑了聲，他垂眼打量著面前的料理台，開口：

　　「基圍蝦的頭刺很硬，會扎手；各種廚房工具都很鋒利，有可能傷到；油鍋裡放帶水的材料時，濺起的熱油會燙傷；油煙機沒辦法把所有油煙抽走，對氣管和皮膚都不好……」

　　一項一項地娓娓道來，男生的聲音一反平素的疏懶散漫，這一次反而帶著輕和的味道。

　　等所有說完，他才不緊不慢地抬起視線，看著焦點中心的女孩兒，帶笑的眼神也溫柔：「我上次那樣說只是玩笑。真正想說的是，甜甜是個該被好好呵護的女孩兒，我不想你去做這些事情……以後只要有機會，這些事情我都會為你做，你不需要去學，更不需要為不擅長而感到沮喪。」

　　聞煜風停頓了下，然後啞笑著繼續：「事實上，你不擅長，我很高興。因為這說明在從前我不認識的那個甜甜身上，她始終都被很好地對待，什麼苦都沒去嘗。」

　　「這樣我可以不必遺憾，為什麼我沒早一步出現在你的身旁。」

　　「…………」

　　秦晴怔怔地看著站在料理台前背著光的男生。這一刻她心口深處砰然而動，如同裹著雪殼的種子遇見了春日的陽。

　　於是雪殼倏然融化，淙淙的甜絲絲的雪水，順著血管帶著歡快的汩汩的聲音，把愉悅帶去四肢百骸間流淌。

　　而曾經裹在雪殼裡的芽兒終於掙了出來，抽開細長的枝椏。

　　枝頭上一朵花骨微栗，驀地綻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