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月底的時候， 秦晴就結束掉了學校裡的所有事務， 和聞煜風一起回了清城。

　　所有打包好的行李被聞煜風送到了秦晴尚未結束租期的房子裡， 秦晴簡單歸攏了下，就拉著聞煜風離開了出租屋。

　　「你今天中午不需要回家吃飯？」

　　聞煜風不放心地問。

　　「不用，」秦晴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我跟家裡說的是下午才能到清城。」

　　「……膽子大了。」聞煜風低笑了聲， 「那也好。中午吃完飯後，陪我去挑幾件禮物吧？」

　　秦晴一愣：「禮物？」

　　「……」

　　聞煜風沒急著接話，從駕駛座上側過視線來，若有深意地瞧著她。

　　「看路， 別看我。」秦晴本能地開口，跟著她眼神一動，「啊，你不會是要準備……去我家的禮物吧？」

　　剛被秦晴把視線懟回正道上， 聞煜風只得目不斜視地輕應了聲。

　　「嗯。」

　　過了兩秒，他的視線往車外後視鏡上瞥了眼， 薄唇掀起個弧度， 「不然呢？」

　　「是要選見面禮麼……」

　　秦晴一想到黎靜荷可能會有的反對態度，不由就有些頭疼。

　　她伸手敲了敲額頭，「這個確實挺重要， 讓我想想。」

　　「奶奶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嗎？」

　　秦晴想起秦奶奶之前在媽媽面前替自己維護聞煜風的反應，不由輕笑起來：「你，算麼？我看奶奶從當初對你就是特別滿意啊，看起來恨不得讓你做她的孫子才好。」

　　聞煜風看著車前， 神情不動，語氣淡定：

　　「孫女婿和孫子，應該也沒什麼差別。」

　　「……」秦晴噎了下，片刻之後才忍不住小聲頂了回去，「差別大著呢。」

　　然後她又偏開頭仔細地想了會兒，才開口：「早些年我一直覺著奶奶是個文藝女青年，喜歡看書讀報，也養養花種種草。不過現在……」

　　「現在怎麼了？」

　　秦晴忍不住笑：「奶奶跟上資訊時代的速度太快，那些網上用語她比我還熟絡。平常她也不在家裡看書了，總跟些同齡的老太太們一起出門散步。所以她現在到底喜歡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啊。」

　　聞煜風心思稍轉，便有了決定，跟著就把矛頭一偏——

　　「那叔叔呢？」

　　秦晴皺了下眉：「他對外宣稱是熱愛圍棋，不過據我觀察，他在家的更多時間裡還是在看球賽。……倒是那副棋盤棋子都放在雜物間不知道落了幾層灰了。」

　　說到這兒，秦晴抬眼問了句：「你會下棋麼？」

　　「……」

　　聞煜風啞笑了聲，「五子棋算嗎？」

　　秦晴：「……」

　　看秦晴逐漸皺起來的五官，聞煜風忍不住側過視線去笑著安撫：「別擔心。」

　　秦晴微鬆了神色，玩笑道：「……到時候我爸邀請你手談一局，然後你就拿出五子棋來——這麼一想，我能不擔心麼。」

　　「那不如你提前回家，把雜物間的棋盤毀屍滅跡？」

　　「……也不是不可以。」

　　見秦晴認真思考起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來，聞煜風表情無奈。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是你自己說你只會五子棋的。」

　　「……圍棋的規則我多少學過一些，」聞煜風歎了聲，望著秦晴的眼神裡卻染著薄薄的笑色，「更何況，就算我不會贏棋，輸總是會的。」

　　秦晴：「你想清楚啊，我爸爸可最討厭溜鬚拍馬阿諛奉承的了。」

　　「啊，那我爭取輸得不那麼難看。」

　　「……好吧，下一題。」

　　「等一下。」聞煜風微皺起眉，打斷了秦晴繼續的話音。

　　秦晴不解：「怎麼了？」

　　聞煜風沒急著回答，隻右打了方向盤，神色微肅地將車停到了前邊不遠的緊急停車區。

　　然後他拿出了手機。

　　秦晴全程發懵地看著，直到見聞煜風點開了手機內的記事本，露出裡麵條理明晰的筆記來。

　　「果然是落了一點。」

　　「……啊？」

　　聞煜風抬眼，「叔叔平常對煙酒的嗜好如何？」

　　秦晴：「…………」

　　「你不會是，還專門做了功課吧？」

　　「做了。高考前我都沒這麼認真整理過筆記。」

　　「……」

　　秦晴終於想通了——之前她在學校圖書館裡準備答辯那時候，一直沒搞清楚這人在聚精會神地往手機上整理什麼材料，還困惑了好一段時間……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

　　想想這人認真研究著怎麼扛過家裡的阻力，又已經花費了多少心思和擔憂，一時之間，秦晴心裡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只是對上那人認真的目光，秦晴只能將那些心情都按捺下來——

　　「我爸他煙酒都沾，不過算不上嗜好。生活習慣方面，他是個自製力很強的人。」

　　沒等聞煜風點頭，秦晴又皺著眉補充了句，「不過我媽對抽煙這方面……有點排斥。」

　　聞煜風沒接話，擰起淩厲的眉低下頭去看自己手裡的筆記。

　　秦晴蹙眉：「如果她問起來，你就說自己沒碰過煙好了。」

　　聞煜風抬起頭來想說句什麼，只是在看到秦晴稍有糾結的神情之後，他眼神微閃了下。

　　過了片刻，他應了一聲，重新壓回了視線。

　　「那阿姨喜歡……」

　　…………

　　到確定下時間、聞煜風要正式上門拜訪的前一天晚上，即便秦晴給自己反復心理疏導了好幾回，還是不免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頂著兩個淺淺的黑眼圈出了臥室，把在餐廳準備早餐的秦奶奶嚇了一跳——

　　「哎喲我的甜甜喂，你昨晚這是沒睡麼？」

　　「……」秦晴歎了口氣，「睡了，沒睡好。」

　　秦奶奶聞言，壓低了聲音貼過來：「擔心小煜啊？」

　　秦晴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秦奶奶拍拍自家乖孫女兒的肩，笑眯眯的：「相信他，小煜不會有問題的。」

　　雖然這安慰並不見得有什麼實質影響，但秦晴的心情確實是好了不少。

　　她剛露出笑臉，準備擼起袖子過去幫忙，就聽背對著自己的秦奶奶又接了後半句——

　　「依奶奶看啊，你與其擔心小煜，倒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秦晴：「……」

　　那邊秦奶奶聲音仍在繼續：「可別小煜在前面兜著，你在後面給人戳窟窿啊。」

　　「……奶奶，要是只能選一個孫子孫女，在我和聞煜風之間您選誰？——聞煜風吧？」

　　秦奶奶聞言認真地思考了下，然後擺了擺手：「還是選我們甜甜吧。」

　　秦晴還沒露出笑模樣，就聽秦奶奶又補了一句——

　　「反正我們甜甜在，小煜肯定也會被拐回來的嘛。」

　　秦晴：「……」

　　這邊秦晴和秦奶奶在餐廳忙活了沒多久，出去晨練的秦經國和黎靜荷就回到家裡了。

　　秦晴怎麼看怎麼覺著這兩位一定在外面「密謀」過什麼對策。

　　於是，一頓美味豐富的早餐秦晴也吃得食不知味。

　　早餐之後，四個人都沒回房，全都板板整整地坐在客廳沙發上。

　　這詭異的沉默持續了片刻之後，黎靜荷終於忍不住看向老太太了——

　　「媽，您今天上午不出去？」

　　秦奶奶笑眯眯的，裝聽不懂，「家裡有客人，當然不出去。提前好幾天我就跟她們說好了。」

　　「……」

　　黎靜荷和秦經國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秦奶奶偷偷給秦晴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秦晴強忍住笑意。

　　四個人就這樣各懷心思，等到了九點準時響起的門鈴聲。

　　那門鈴一響，秦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

　　明明做好了被反對也會堅持下去的心理準備，但真到這一刻，她還是發現自己前面活了二十多年遇到的各種嚴峻形勢加起來——大概都沒叫她這麼緊張過。

　　去開門的過程，秦晴都忍不住想低頭看看自己有沒有走成同手同腳。

　　這緊張感一直持續到她打開門，看見那雙熟悉而專注的眼眸。

　　於是前一秒還猶如擂鼓的心跳，突然就像是被什麼力量安撫下來，她情不自禁地望著門外的人露出了一個漂亮的笑容。

　　站在門外的人沒急著進來，也沒急著向裡面還在視野盲區的長輩們打招呼。

　　他隻垂眼看著秦晴，眼底一點點蒙上笑色：

　　「早上好，甜甜。」

　　明明是沒什麼的話語，秦晴不知怎麼的臉頰就有些熱燙起來。

　　她伸手接過了聞煜風左手裡的東西，低聲帶笑：「……你也早上好，聞煜風。」

　　站在門內的秦經國和黎靜荷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下眼神。

　　此間，聞煜風走進門，跟秦奶奶和秦家父母一一打過招呼後，便換上了已經備好的新拖鞋。

　　秦經國主動開口，招呼著聞煜風落了座。

　　「小聞是吧？這麼一早就趕過來，辛苦你了啊，外面天氣不錯吧？」

　　聞煜風點頭：「天氣很好，是個適合鍛煉散步的日子。時間上，只要沒打擾到叔叔阿姨工作就好。」

　　秦經國笑了笑：「這個點肯定不會打擾到我們，不過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習慣晚睡晚起吧？我看小晴就這樣。」

　　不等秦晴做什麼反駁，或是聞煜風做什麼回應，一直坐在單人沙發裡的秦奶奶就開了口。

　　「你可別拿甜甜的作息估量小煜。小煜跟我住對門的時候，早睡早起天天鍛煉，比我這個老人家還健康規律呢。」

　　秦經國沒想到話不到兩句就先被自家老太太阻上了，一時神色有些尷尬。

　　聞煜風看向秦晴，笑著接話：「女孩子多睡一些，對皮膚好。」

　　不等三位長輩說什麼，他又跟了後半句，「不過以後有機會，我也會多督促甜……晴晴的生活習慣，健康第一。」

　　這話方方面面情緒照顧得滴水不漏，秦經國一時沒跟上來，看向聞煜風的眼神倒是沒那麼疏離了。

　　坐在旁邊的黎靜荷不動聲色地接了話頭。

　　「我聽秦晴說，你在部隊待了好幾年，作息上確實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不知道你個人生活習慣如何？」

　　聞煜風微怔了下。

　　黎靜荷：「你喝酒嗎？」

　　「……」秦晴神色一緊，本能地抬頭看向聞煜風。

　　然後她便見聞煜風點了點頭。

　　「遇到應該喝的場合，會喝一些。」

　　黎靜荷神色不變，繼續問：「那抽煙嗎？」

　　秦晴微微攥緊了指尖。

　　「抽過。」

　　「……！」秦晴一滯，慌忙抬眼。

　　「不過已經戒了。」聞煜風淡淡一笑。

　　黎靜荷皺眉：「什麼時候戒的？」

　　聞煜風：「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