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雲山公館。

　　「見面？今天？」

　　從臥室裡走出來， 秦晴滯然地轉頭看向秦奶奶。

　　「是啊， 」秦奶奶將手裡的餐盤放到餐桌上， 抬起頭來，笑眯眯的，「昨天問你， 你不是說今天沒什麼安排嗎？」

　　秦晴語塞了下， 最後無奈苦笑，走到餐桌邊坐下：「我不知道奶奶你說的是這件事啊。」

　　秦奶奶笑：「怎麼樣，驚喜嗎？」

　　秦晴：「……」

　　驚嚇還差不多吧。

　　「奶奶，我今天不太想去， 能不能改天再——」

　　一聽這話，秦奶奶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些。

　　「之前答應奶奶的話，都忘了？還是你就只是想應付應付奶奶啊？」

　　「不是，我確實是最近沒什麼心情……」

　　「越是心情不好就越應該出去走走， 認識認識新朋友。奶奶也不是一定要你跟對方談物件，你哪怕多出去認識個人， 再活潑一點外向一點， 奶奶也是高興的！」

　　「……」秦晴歎了口氣，在秦奶奶這樣的注視下，她確實無法理直氣壯地拒絕。

　　過了兩秒， 她慢慢點了下頭。「我去見就是了，奶奶您坐下吃飯吧。」

　　秦奶奶聞言，笑顏重展：「嗯，那說好了， 今天下午兩點，在『遇見』咖啡館。——奶奶親自選的地方，網上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見面都喜歡在咖啡館，我就挑了清城裡網評最高的一家，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還不行麼。」秦晴無奈地笑著應道。

　　…………

　　幾個小時後，富林苑。

　　聞煜風系上浴袍的帶子，擦著濕漉漉的黑髮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一直進到客廳。

　　「你來做什麼？」

　　他沒去看沙發上正襟危坐的人，徑直去旁邊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

　　沙發上，喬安苦笑了下：「煜哥，我是主動來交代錯誤的。」

　　「……」聞煜風擰開瓶蓋的動作一頓，他眼簾一掀，眸子黑漆漆地望向喬安。

　　被這眼神一懾，喬安本能地繃了一下背脊。

　　等反應過來他心裡不由暗歎——聞煜風自從在部隊待完五年回來之後，可算是把最後一點能柔化自身攻擊性的疏懶都磨掉了。

　　明明實際年齡上自己還比這人大不少，如今倒總感覺自己才是小的那個了……

　　心裡這樣慨歎著，喬安嘴上也未停：

　　「前兩天，我跟秦小姐見了一面。」

　　「……」

　　在喬安開口之前，聞煜風就隱有預感，但此時想法被驗證後，他還是壓不住自己心裡的情緒狠狠地翻了一波。

　　他嗓音微沉：「你跟她說什麼了？」

　　「我只是把我認為秦小姐應該知道的事實，告訴了她。」喬安說道。

　　聞煜風眼神一冷：「誰讓你多嘴的。」

　　「聞總吩咐的。」喬安毫不猶豫地甩了鍋，擺出一臉無辜神情，「聞總說，他實在不想再看見煜哥您那副生無可戀的寡夫相。反正您的視覺已經恢復正常了，所以聞總讓我務必麻煩秦小姐儘快將您打包帶離他的視線範圍。」

　　「……」聞煜風額角一跳，「你就這麼跟她說的？」

　　喬安一挺腰，「當然不是。我只是向秦小姐說明了當年您無法對外通訊的原因，並告知了她您違規離山的始末……」

　　見聞煜風臉色一點點沉下去，喬安自覺地閉上了嘴。

　　客廳裡久久安靜。

　　在聞煜風欲要動作的前一秒，喬安又快速地補充了句：

　　「哦對，我還幫您解釋了您兩年前退役是失明所致，以及到兩個月前才剛剛康復的事實。——我相信秦小姐會理解這一切的。」

　　「……」

　　沒等聞煜風說什麼，喬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抱歉，煜哥，我接個電話。」

　　喬安此時心裡萬分感謝打來這個電話拯救自己於危難之間的人，只不過接起來幾秒之後，他就面無表情了。

　　「……」

　　「煜哥，」掛斷電話之後，喬安繃著臉，「抱歉，我估計失誤——看來秦小姐還沒能完全理解這一切。」

　　…………

　　從計程車上下來，秦晴發現秦奶奶口中「清城裡網評最高」的「遇見」咖啡館，就是娛/樂/城一樓的這家咖啡廳的時候，心情是十分複雜的。

　　然而時間地點都已經確定，她自然也沒辦法再提出更改，便只能關上車門進了咖啡廳。

　　在訂好的位置跟對方碰了面，秦晴主動打了招呼，坐了下來。

　　而直到她調整好了坐姿，對面的人都怔怔地盯著她，沒回過神。

　　「秦、秦小姐？」

　　過了好幾秒，那人才突然醒神，臉色微微漲紅，帶著驚喜的情緒問道。

　　「方梓書先生。」

　　秦晴微微一笑，點了下頭，杏眸裡卻沒什麼情緒。

　　方梓書此時哪還注意到這些，之前只聽家裡人說了相親物件的學歷條件，即便聽說女孩兒長得不錯也沒當真。

　　而此時真見了本人，他頓時有一種被餡餅砸中了的感覺。

　　原本對於這次相親沒什麼想法的方梓書當即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各種各樣的問題層出不窮地拋了出來。

　　秦晴雖然對這種見面不感冒，但也秉持著基本禮節，簡單地一一作答。

　　而此後沒多久，秦晴背對著的咖啡廳側門風鈴作響，站在門口的女侍者鞠躬：

　　「歡迎光——」

　　最後一個「臨」字未出口，女侍者就呆滯地看著面前兩人中的一位：「喬、喬總？」

　　喬安擺了擺手，示意女侍者不要聲張。

　　然後他的目光快速在咖啡廳內轉了一圈，最後聚焦到了遠處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的方向。

　　喬安想給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一個示意，只是等他轉過去之後才發現，男人那雙黑眸早就一動不動地噙在那張桌的方向上了。

　　至此，喬安才知道原來之前自己得到的那種目光威脅已經是有多「溫柔」了——相比較此刻而言。

　　大概是出於男人本能的領地直覺，正與秦晴熱切交談自己個人情況的方梓書話音稍頓，不著痕跡地用餘光看向咖啡廳側門的方向。

　　然後他就愣了一下。

　　他視線盡頭是一個目測一米八五左右的男人。

　　那人上身穿著深藍色的薄款襯衫，下身黑色長褲襯得雙腿修長有力，極簡的著衣也掩飾不住那人漂亮的肌肉線條——這點從門旁邊站著的女侍者臉上的表情眼神就能看得出來。

　　再加上那張棱角分明而清俊深邃的臉……

　　方梓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避開目光交匯，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

　　然後他就聽見了坐在對面的秦晴第一次主動開口發問：

　　「方先生原來還當過兵嗎？」

　　方梓書注意力落回，這才想起自己之前剛剛自我介紹到從軍履歷的部分。提起這個他微微挺胸坐直：「對，我有幾年入伍經歷。」

　　「部隊裡……是不是很累很苦啊？」

　　坐在對面的女孩兒問著，捏在杯把上的指尖無意識地加力而泛了白。

　　方梓書稍作思索，然後才開口：「部隊本來就不是去放鬆的地方，確實不輕鬆，但很鍛煉人。那段經歷會是我這輩子永遠無法忘記的、也是影響最深遠的。」

　　「……」

　　秦晴這一次難得忘記了禮節性地接話，她的眸子焦點稍稍散了，意識似乎也離開了這裡。

　　方梓書又說了句什麼沒有得到回應，他不解地抬起頭看過去：

　　「秦小姐？……秦小姐？」

　　「——啊，抱歉。」秦晴慌忙中回神，歉意地問：「方先生剛剛說什麼？」

　　方梓書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沒事。我只是說，我們在這咖啡廳裡也坐了半個小時了，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秦晴一怔，幾乎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只是在開口之前，她突然想起來自己臨走之前秦奶奶的囑咐：

　　————

　　「可不許一到場就想著撤退，至少待夠一個半小時，聽到沒？」

　　————

　　「……」

　　秦晴心裡暗自歎了口氣，面上撐起笑色，「好。方先生想去哪兒呢？」

　　方梓書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女孩子喜歡去哪兒……電影院？遊樂場？」

　　秦晴剛想說什麼，眼神就微微閃了下。

　　「不知道方先生是否看過……綜合格鬥呢？」

　　……

　　「煜哥，他們要走了。」

　　巨大的綠色木本盆景之後，喬安看著坐在自己對過面沉如水的男人，又抬眼瞥了一下那張桌子的方向。

　　「看樣子，像是要一起走……應該不是各回各家啊……」

　　尾音拖得意味深長，喬安用餘光謹慎地觀察著聞煜風的反應。

　　見聞煜風還沒有什麼爆發傾向，他才又接了後半句：「那我們跟上去？」

　　「……」

　　聞煜風一進來咖啡廳之後，就遵循本能地做好了戰略選位。此時從他的角度看去，正能瞧著不遠處斜側玻璃牆上反著的那兩人離開的身影。

　　他眼簾一垂，濃密細長的眼睫在皮膚上打下一層淡淡的陰翳。

　　同時遮住了那些與凶戾危險交織著、在心底沸騰得快要咕嚕嚕地冒泡的情緒。

　　「不去。」

　　過了兩秒，喬安聽見男人低沉冰冷、不為所動的嗓音。

　　「……」

　　這麼有志氣的麼？

　　喬安眼神意外，但還是沒說什麼，沉默了下來。

　　半個小時後。

　　喬安面無表情地站到了綜合格鬥場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