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葉無傾將右手伸到陶碗的正下方， 鞠了一把麥粒在手心， 並將它們湊到自己眼前細看。

　　時間已經不算太早，清晨的露水基本被懸掛於半空的朝陽烘乾，懷錶上最短的時針清晰地指向九點，整個山坳只有他一個人在， 微風拂面， 尤帶三分春寒。

　　幾十個麥粒在他手心聚成一個小小的尖堆， 這尖堆是金黃色的，每個麥粒均鼓鼓溜溜， 一頭略圓，一頭略尖， 尖的那頭微微泛白， 還分布著一些細小的絨毛。它們十分的乾淨， 幾乎看不見一點殘留的谷殼，沙沙沙沙的聲音不斷奏響，時間久了，竟也能聽出些美妙的韻律來。

　　“我們這裡已經沒有人會餓肚子了……”

　　葉無傾自然是見過他們這邊的麥粒的。

　　短小且乾癟， 大部分還裹著一層枯黃色的殼，有些殼甚至還連著長長尖尖的麥芒，徒手去抓，一不留神就會被麥芒刺破手指。若將一碗麥子傾倒到糧缸裡， 那聲音也不會是沙沙沙，而是簌簌簌，雜亂又孱弱。

　　因為陶碗裡的麥粒一直在嘩嘩往下落， 很快，及腰高的麻袋就裝滿了。

　　這隻裝滿的麻袋旁邊，另一個用三腳架撐起的空麻袋已經準備就緒，葉無傾估計著時間差不多，就去將倒扣的陶碗翻過來，再將它迅速轉移到另一邊，依然是倒扣放好。

　　昨晚小喬一口氣傳過來了二十隻麻袋，葉無傾根據麻袋的尺寸，連夜做出來兩個三腳架。東西很簡單，卻省了他好大的事。

　　他就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麻袋一點點的鼓起來，竟也絲毫不覺得無聊。那隻吃草的白馬遠遠嗅到了糧食的香氣，低著腦袋掙了好久，終於將拴著它的韁繩掙地鬆開了，小跑著靠過來，一顆大頭直往葉無傾懷裡扎，蹭蹭蹭的同時，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鬼鬼祟祟地往麻袋口處看，嘴脣翻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它重重地打了個響鼻。

　　“你老實點！”

　　大白馬眼睛濕濕的，葉無傾推它都死■著不肯走。

　　“早晚抽你一頓鞭子！”

　　葉無傾在它的大頭上拍了一記，終於還是從麻袋裡抓了一把麥粒，讓大白馬舔吃乾淨了。

　　吃完它還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它的主人卻不肯再慣他的臭毛病，牽起韁繩，在山坳入口的那棵樹上打了個死結，保證它再怎麼掙，也沒辦法鬆開了。

　　“咦？”

　　葉無傾的耳朵動了動，怎麼聽不見那熟悉的沙沙聲了？

　　他走近一看，果然陶碗裡的麥粒已經斷流了，將倒扣的陶碗掀開，就發現鏤空的板子上多了一隻白底黑屏的……手機？

　　應該是手機吧，跟他的那隻很像，只是顏色不同。

　　手機下面還壓著一張小紙條。

　　“親愛的小傾敬啟：”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無聊啊！莫非我們就一直坐等著這些麥粒嘩嘩流而乾瞪眼啥都不幹嗎？！這是對生命的浪費！是一種罄竹難書的犯罪！”

　　那個罄字可能小喬不大會寫，他倒挺會取巧，直接一陣亂畫，將那裡搞成了一團黑線，希圖就此矇混過關。

　　“所以，小傾，閒著也是閒著，舞劍給我看吧！”

　　“那隻手機是我平時在用的，使用方法和你那隻大同小異。你上次拍攝視頻竟然連正臉都沒露，簡直太不厚道了！這次必須大特寫！我還沒見過傳說中的武功長什麼樣呢，真能飛檐走壁以一敵百嗎？你就滿足我的好奇心吧求你了麼麼噠～（?? 3?）?”

　　他很快將小紙條的內容掃完，啼笑皆非地從懷裡掏出簽字筆來，寫道：“好吧，但我不擅舞劍，只會殺人技。”

　　小紙條傳過去後，沒一會兒就再出現：“給——您——跪——了！要的就是殺人技，能感受到殺機撲面而來的那種！給你十五分鐘的時間哦，十五分鐘後我就再停一會兒傳麥子，你趁機將我的手機給我送回來。ps：正好利用這個空檔，你現在就把你手機給我傳過來，我給你下《逍遙王妃秘史》的三四五集！真是的，我不提，你就不好意思跟我要了嗎？都說了不要跟我客氣啊！”

　　……並沒有人跟你客氣啊！

　　葉無傾捏著紙條的手指突然僵硬了一瞬，很想在紙上寫自己的手機忘帶了，但看一眼那些顆粒飽滿的小麥，微弱的良心便戰勝了內心的掙扎，嘆口氣，他終於什麼都沒寫，只將那隻黑色手機輕輕地放進了陶碗中。

　　沙沙的聲響再次連貫起來。

　　打開白色手機，點相機的標誌，再右滑到攝像的界面上。

　　他現在已經知道手機拍攝的時候，只會照到攝像頭直對的一小片範圍，離得越遠，這範圍便越大。

　　尋了處高低合適的枝丫，葉無傾還沒掌握延遲錄像的真諦，只能先點開，確認攝像頭運行正常以後，再將手機翻轉過來，調整角度，擺好。

　　他的佩劍是從不離身的。

　　說是劍，但其實卻有點像刀與劍的結合體，劍身細窄，一邊略厚，刻著一條寬約兩毫米的凹槽，另一邊則非常的鋒利，看上去都寒意凜凜。劍尖部位有一個微微翹起的弧度，當它被抽出劍鞘時，會發出“嗡”的一聲，像是在越越歡呼。

　　葉無傾並沒有抬頭看鏡頭。

　　他所說的不擅舞劍，只會殺人技，絕無半點虛言。

　　……起風了。

　　……

　　喬一橋一邊給迷弟下載《逍遙王妃秘史》，一邊留意著時間。因為心裡癢癢的，這短短的十五分鐘他過得簡直度秒如年，根本坐不住啊！端著那隻黑色的手機，在泳池的邊緣溜溜打轉。

　　轉了一會兒，他又往自己的腦門兒上狠狠一拍：“哎喲我怎麼這麼蠢！”

　　啪嗒啪嗒地跑去房裡找了一個帶著支架的歐式立鏡出來，挑了個風水寶地擺擺好，自己站在立鏡前細細端量。

　　“啊啊啊啊忘了卸妝！”

　　他現在臉上還帶著一層易容妝呢，比之方才，只摘了那個木呆呆的黑框眼鏡，偏深的皮膚再配上一身青蔥十足的運動裝，怎麼看怎麼辣眼睛。

　　趕緊又去把妝卸了，護膚正好用的是才做出來的人蔘珍珠面霜，和人蔘精油純露，此時再站在鏡前，雖還是那身衣服沒有變，出來的效果又何止判若兩人！

　　脫胎換骨都不為過！

　　點開小傾的手機看時間，才發現何止十五分鐘，他都整整遲到了十分鐘了！《逍遙王妃秘史》別說三四五集，現在第八集都下到三分之二了！

　　趕緊掏出紙筆寫了幾句話，又將管子抽起來放好，暫停了麥粒的輸出。

　　“不好意思啊小傾，耽誤了點時間。《逍遙王妃秘史》我多下了幾集，當做是對你的補償吧！”

　　他巴巴望著陶碗等了一會兒，自己的白色手機就浮現了出來。

　　拿起手機，又翻來覆去地找了一會兒，也沒發現有紙條夾帶……

　　小傾真是……寫幾句話能費多少時間啊！

　　按捺住略微激動的心情，喬一橋將碗底的手機拿出來，點開相冊，找出那個最新添加的視頻——時長六分半，封面定格的影像是一株初初綻放的桃花樹，再遠處則是滿目嬌嫩的新綠，和微微起伏的山巒。

　　真美啊！

　　他點了一下視頻最中間的黑色三角圖標。

　　畫面很快便從桃樹與山巒的景象中跳轉，一張垂眸側對的臉突然浮現出來。

　　喬一橋登時便屏住了呼吸，眼睛睜大，湊近了細看。

　　不像第一次視頻中，小傾的臉只是快速略過，糊的只剩下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這一回，終於有一個清晰的大特寫了！

　　他的眉眼生的極好，長眉斜飛入鬢，濃色不過深也不過淡，眼睛是非常標準的鳳眼，眼仁黑白分明，湛然若秋水寒潭。鼻梁高且挺，唯有脣形偏薄了點，但上脣多出來的一個小小的脣珠，又中和了薄脣帶來的寡情感，平添了幾分可愛之態。

　　喬一橋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他脖子正中凸起的喉結上。

　　看了一眼，便情不自禁地右手覆在自己的喉結上摸了摸。

　　窩草啊！

　　輸了……

　　葉無傾的臉部大特寫只維持了兩三秒，畫面一陣輕微的抖動之後，便穩定下來，他應該是將手機放在某處固定好了，自己則一邊往遠處走，一邊寫意地拔出長劍來。

　　“嗡～”

　　葉無傾在那株桃花樹下，來了一個看上去輕描淡寫、毫不刻意的起手式。

　　咚、咚咚！

　　喬一橋卻在鏡頭外面，緊張的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地咬住了自己的嘴脣。

　　原來，“氣勢”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

　　它無形無質，但偏偏又可以肆意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風起雲涌。

　　劍若驚鴻！

　　與電視劇裡軟綿綿的花架子截然不同，這根本不是可供看客消遣的劍舞。落英與草葉被劍氣卷起，紛紛揚揚——外面是柔弱的美，內裡是肅殺的風，極靜與極動，這種仿若不在同一維度的感覺，有著喬一橋哪怕在現代精心勾勒的大片中，都從未體會過的酣暢淋漓！

　　視頻的最後，葉無傾向著鏡頭的方向一劍襲來，愈加璀璨的陽光下，便若長虹貫日——

　　喬一橋捂著自己的心臟，舔了舔不知何時已變得乾燥燙熱的脣。

　　作者有話要說：

　　喬一橋：謝謝大家，我死了，本書完。